撩拨重臣后他当真了(20)
谢明月垂首,回道:“不敢有令陛下听话之念。”
这是咬文嚼字的时候吗?谢卿。
“在回话时尚会斤斤计较,你却敢打孤,”李成绮道:“你先将尺子放在桌上,说明你早有这个念头,你好大的胆子!”他疾言厉色,颇有流言中暴虐无德的小皇帝模样,偏偏底气又不足,使人一眼就能看出他色厉内荏。
明明是个爪子还没长利的小猫,却要装出百兽之王的架势。
“先帝律法,不可更改,”谢明月说的愈发和缓,好像怕吓到李成绮似的,“责惩陛下,臣亦惶恐难安。”
李成绮:“卿之惶恐,表现得十分内敛含蓄。”
“孤仰慕先帝德行功绩,曾经读过些内宫篇,便是先生身为天子师,亦不能随意责罚天子,若天子有错,需……”他一顿。
他需要周律定罪的时候,自有掌管律令的朝臣可以询问,李成绮虽将周律全部看了一遍,只是算上他死的时间,已经快十年了。
“若天子有错,只责罚伴读。”谢明月贴心地接上。
可他没伴读。
这两个伴读里,定要有谢澈一个。李成绮心说。
然后他就天天顶撞谢明月,眼见谢明月在他面前动手打儿子。
“虽无伴读,”李成绮理直气壮,“却也没有罚孤的道理。”
谢明月一手翻开被放到桌上的周律内宫篇,书正对李成绮,手指压在纸上,分不出哪个更白。
然而手指更加润泽,玉色光洁,他微微弯腰,将书页推到李成绮面前,指给小皇帝看。
律有明言,倘若天子一日犯数错,则必以责罚,且根据错的大小,责罚有从挨打到抄书跪祖宗乃至另立新君不等。
可见当年李成绮怕自己百年之后子嗣长歪倾注了多少心思。
问题是,李成绮也没想到这玩意能管到自己。
像李成绮今日这样既晚到又派人端茶递水且顶撞先生的,用戒尺打几下不多。
李成绮身体前倾,原本搭在肩膀上的长发倏地滑落,大半落到桌子上,青丝将翻开的书籍罩了个密不通风,自然也笼住了谢明月的手。
“孤……”
白纸黑字,清清楚楚,无论如何都难以抵赖。
少年的长发冰冷顺滑,驯顺地贴在谢明月手背上。
他身体康健,血气充沛,连头发都有光泽,被娇养着长大,从无半点忧虑不顺,深思熟虑过最大的事儿莫过于不喜欢靖尔阳聒噪,又不得不忍耐,想着如何让亲舅舅闭嘴,比先帝后来越来越枯黄干涩的头发强上不是一点半点。
谢明月压着书的手指似乎觉得痒一般地微微抬起,几缕长发顺着指缝滑到他掌中。
“陛下很怕疼?”谢明月问。
李成绮莫名地觉得他心情好像比刚才好了点。
李成绮嘀咕道:“实是废话。”
说完他就后悔了,因为显然这句话也在顶撞师长的范围内。
李成绮上辈子极敬重自己的先生,先生厚德博学,对李成绮更是关怀得无微不至,所以他不希望有不尊师重道的后嗣,但……这应该分情况,比如不配为师者,再比如谢明月这个特例。
下次他会命人写明白。
谢明月比旁人颜色稍淡的眼睛静静地望着他,宛如一汪清澈见底的泉水,无端地令人心静。
李成绮突然领悟到,谢明月今天不是来给他讲课的,是来立规矩的。
规矩立的名正言顺,谁叫是他有错在先?
李成绮眸光一转,慢吞吞地直起身体,又拿仿佛已经断了手臂一般地速度伸出手,表情苦闷的好像马上要秋决赴死。
发尾轻轻擦过谢明月的掌心,如水一般地流走了。
谢明月收回手,将书页上的褶皱压平才合上。
“请,先生。”李成绮闷闷道。
放在他面前的手白嫩柔软,嫩得不像个少年人的手。
谢明月没有拿手握住他的手腕,举起戒尺。
李成绮视死如归般地阖上双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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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他闭上眼,那颗藏在眼睑中的红痣就露了出来。
少年没挨过罚,明明满脸的坚决还是忍不住发抖,连带着那颗红痣,都颤颤的,诱的人去哄他,柔声安慰着说莫怕。
李成绮等了半天,都不曾等到想象中的痛楚。
他睁开眼,谢明月已经放下戒尺。
奇哉,谢明月何尝是这等会轻易罢手的人?
小皇帝觉得不挨一顿打总是好的,但还是忍不住出口挑衅,“怎么不打孤了?你怕了?”
“臣以为,陛下年幼,就算稍犯小错,一半错在身边人不曾加以引导,一半错在先生未能好好教束,”谢明月道:“今日之事,臣之过占多半。”
这是不打的意思?
李成绮原本紧绷的手一下就放松了,他将手往后一抽。
没抽动。
李成绮一愣,不详的预感在心中骤然升起。
下一刻戒尺猝然落下。
「啪」的一声,声音极清脆。
小皇帝细嫩的手心立时出现了一圈微微鼓起的淤红。
这样的红与极白嫩的手掌衬着,明明是再养尊处优,再尊崇无匹的人,却要忍着屈辱挨打,那道殷红的伤痕,几乎能勾起人一些暗虐的欲望。
谢明月用劲刁钻,打的地方也恰到好处,这个力道并不十分疼,却火辣辣,又麻又痒,宛如在被什么小虫子啃噬掌骨。
李成绮的神情有一瞬间的不可置信。
“所以只打一下。”谢先生好脾气地说,松开了李成绮的手。
被他握住的地方尚有余温,但同被打得热辣相比,算不得什么,李成绮根本没有注意到。
昔日的臣子,今日的先生,这样的反差带来的冲击可比挨打的羞耻对于李成绮来说大的多。
况且,他上一次被打手……还是刚开蒙练字的时候!
“两个时辰已过,今日到此为止。”谢明月将戒尺搁下,“陛下若回去还疼,可命人以红花擦拭。”他眸光垂落在小皇帝被打得红肿的手上,但马上就移开了目光。
李成绮心绪复杂,加之少年身体实在敏感稚弱,胡乱朝谢明月一点头,抬腿就走,走到一半猛地想起来自己话没问完。
谢明月正要收拾桌上的东西,门口突然露出个毛茸茸的脑袋,小皇帝或许是稍微平复了心情,又将两个酒窝露出来,显然是很不记打的,“先生是讲经书,还是讲政论的?另一位先生是谁?”
谢明月如实回答,“皆是臣。”
李成绮失语。
诚然,谢明月亲自来教他,谁敢再来?怕不是嫌自己仕途太顺。
是他异想天开了。
李成绮表情失望地点头,一转眼,身影就不在门口了。
谢明月收回视线。
他走到书架前,将周律内宫篇与外卷放在一处,按大小厚度排列,十分整齐。
略思索一刻,又将内宫篇抽出,重新放到《逸周书》旁边,律法比《逸周书》厚上不少,虽不合适,但在谢明月眼中,却是归于原位。
谢明月手指在那把厚重的戒尺上轻轻擦过,片刻后他凝神,离开书房,守在外面的宫人屈膝见礼,“太傅。”
待他离开,宫人将门窗关好。
射入的光亮由宽转窄,而后变作一线。
书房中一切照旧,依稀主人尚在。
最后一线光消失在书房中。
长乐宫内,李成绮手指在玄凤头顶轻轻一点,换得玄凤怒而啄手,好在他抽手抽得极快,还不至于被这小东西咬到。
不得不说谢明月力道掌握得极好,待他回长乐宫,手掌不碰,已不疼了。
李成绮当然没命人送来红花擦手。
被人打了掌心的事情如何好说出口?
李成绮二指捏开葵花籽,送到玄凤面前,在后者张嘴之后,将瓜子仁送到自己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