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进雷剧考科举(35)
若将这句话引申在“子游问孝”中,便是说没有关爱和尊敬的供养,和养犬养马毫无分别,而非此前的“犬马亦能侍奉人”。
比起原来的解释,用圣人来解圣人则更为直捷可信,因此在未来很短的时间内,新的注解就被士林所接受。
程岩想,山长交游广阔,多半已听说了新解。
但他不知道的是,在上舍,还有一人也偶然得知了此事。
前些日子,谢林从家乡返回书院,途中遇到个从南阳游学归来的学子,那人便跟他简略提了提。
这会儿谢林见先生不表态,心思立马活络起来。
他上前一步,“山长,弟子另有一解。”
山长打量了他片刻,道:“可。”
大多人都吃惊地盯着谢林,一来,他们不知这一句还能怎么解?二来,他们印象中谢林的功课平平,莫非还能悟到圣人的思想不成?
谢林很享受这种注视,他相信,很快那些怀疑的眼神都会变作敬佩,所有人都会对他刮目相看。
他定了定神,朗声道:“孟子曰:‘食而弗爱,豕交之也,爱而不敬,兽畜之也’。若只是简单的供养,那与养猪、养宠物有何区别?便是犬马也有人养着,亲人又岂能同犬马一样?因此,只有以诚心的尊敬和恭敬的礼仪来赡养父母,才是孝道。”
话音一落,果然引来众人惊叹,谢林满心以为山长会夸奖他,但山长只淡淡道:“是你自己悟的,还是听人说的?”
谢林表情一僵,顿时猜到山长多半已听到了消息,于是不敢撒谎,小声道:“我、我曾偶然听人提起。”
山长点点头,并未多做评价,便又问起了下一题。
从四书,到五经,山长出题皆在其中。
三题过后,他突然点名,“程岩。”
程岩一怔,忙出列道:“学生程岩,拜见山长。”
心里却想着,山长居然会特意点他,多半是考上舍时的那篇策文凑效了。
山长:“你本经治《周易》?”
程岩:“正是。”
山长:“那你来说说,‘圣人体无’何解?”
“圣人体无”并非出自于《周易》,而是前人一位王姓大儒对“何为圣人”的一种理解。
王大儒注《易》并非像以往一样用象数,而是选择了老子、庄子的思想来解《易》,并以此提出了“以无为本”的观点。这种观点曾颇具争议,很多人都认为拿道家来解儒家,完全就是混淆儒道、标新立异,因此很排斥。
可自前朝起,士林中受此学说影响的人越来越多,已明显有取代传统经学之势。
但学生们都知道,山长乃是郑氏后裔,如今学生们耳熟能详的《周易》注解,便是出自他先祖之手。
山长这么问,不少人都为程岩捏了把汗。若程岩顺着山长喜好作答,万一日后传了出去,只怕会让其他治《易》的考官不喜;可如果不顺着山长,那……岂不得罪对方?
但程岩却暗暗笑了,因为他知道,三年以后,山长将对《周易》做出新的注解,且正是沿袭王大儒的观点!
于是,他镇定道:“‘圣人体无’,乃是以无为之心包容天下的境界,其中的‘无’看似传于道家,但并非是指道家的‘无情’,而是同《易》中大衍之数的‘一’类似,是高于一切的存在,若应在为政上,便是‘无为’。”
“而‘无为’当然也不是指道家的无为,《论语》有言: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这里主张的‘无为’其实是基于道德上的修养与教化……”
程岩洋洋洒洒说了一通,基本上都是他的自我理解,因为前生他参加的那届乡试,朝廷就首次下诏以王大儒的注解为主解,并正式列入官学。
程岩认为,这与山长所出的注解不无关系,它意味着王大儒的观点得到了郑氏血脉的认同,更代表了一种传承。
当然,也因为诏令下得仓促,那年的《周易》题特别简单……
等他说完,整个上舍鸦雀无声,不少人心中佩服程岩有胆,但也都战战兢兢地偷眼打量山长,不知是否会召来后者的雷霆之怒。
然而山长却首次露出笑容,缓缓吐出一字,“好。”
那个“好”字,也是当日山长所给予的唯一一次肯定。
待山长又抽问几人以后,便转道去了中舍,上舍中有人兴奋,有人失落。
不少人围着谢林问他那番言论,谢林虽嫉妒程岩得了山长夸奖,但此时也得意洋洋,侃侃而谈,而何书海却垂头丧气地坐在一旁。
“何兄。”
何书海抬头,有气无力道:“程兄,咩事?”
程岩笑着拍拍他,“山长不也没说谢林对了吗?若我们此时下场遇上这题,还得按照你的解。”
何书海顿时反应过来,不论谢林所解多合乎圣人本意,至少现在世人普遍所学习和接受的,都是他那种解法。
他或许错了,但又没错。
“多扯。”何书海心下一松,真心笑起来。
冬至日只上早课,下午放假。
等程岩从上舍出来,就见到了庄思宜。
“只有你?小南和林兄呢?”程岩心下奇怪,他们四人昨日就说好要去县里逛一逛。
庄思宜笑得幸灾乐祸,“回去哭了。”
程岩:“啊?”
庄思宜:“阮小南太紧张了,回答问题时口吃。”
程岩:“……”
庄思宜:“听说阿岩今日很是风光?”
程岩抿唇一笑,“还行,你呢?”
庄思宜见程岩笑得可爱,心中一痒,“我可舍不得抢你风头,根本就没答。”
“是吗?”程岩挑眉:“你要想抢我风头,至少得先来上舍。”
庄思宜一笑,“你等着,明年春学,我必来。”
两人结伴回寝舍,冬日风凉,程岩穿得略显单薄,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庄思宜见了,很自然地解下披风为程岩披上。
“不用。”程岩想要拒绝,不小心碰到了庄思宜正为他系披风的手,对方的手很暖,让他有种被烫到的错觉。
庄思宜:“还不用?你的手凉得像冰。”
说话间,庄思宜已系好锦带,见程岩一张小脸埋在黑狐毛中,更衬得白皙如雪,他心情很好地笑了下。
庄思宜顺势抓住程岩的手,想给他暖一暖,程岩微不自在,但也没强硬地抽回手。
世间少有人能够拒绝别人真心的好意,程岩也不例外。
理智上,他知道自己该对庄思宜设防,以免日后反目,又落得像前生一样伤心。但这半年多相处下来,庄思宜待他真的没话说,哪怕是亲人也不过如此,程岩从来是个记恩的人,当仇不再是仇,他又怎能无动于衷?
正想着,忽听有人唤他们,“庄兄,程兄。”
程岩回头见是陆清颜,神色瞬间冷下来。
一旁的庄思宜也皱了皱眉,心想陆清颜频频出现,又花了百般心思吸引阿岩的注意,莫非是对阿岩有什么企图?
这一刻,庄思宜猛然警惕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我写得很困难,之前来来回回推翻,估计写了三天,结果却不是很理想,感觉太枯燥了。出于我的角度,是希望一能让人看懂,二能让大家找到趣味而不是像读资料书一样乏味,但动手的时候才发现真的超难。
其中关于“圣人体无”所涉及到的历史我是杜撰的,也不算完全杜撰吧,半杜撰,最早流行的是费直的费氏易学派,不是郑氏,也并不在官学中。所以大家当故事看,反正架空,只要不曲解就行。
【小知识】
简单来说下王弼注解的周易,有种说法,是在王弼注《易》前,周易就是本算命占卜的书,但是王弼不用象数,而是从哲学的角度结合道家的思想来解易,又非常聪明地和当时处于统治地位的儒学结合到一起,将周易直接抬高了一个层次,对后世影响非常大。
王弼其人也很可惜,只活了24岁(好像还是按的虚岁)然而人家都能注易了……
【小典故】
关于圣人体无有一个小典故,《世说新语》里面有段记载,就是王弼去拜访裴徽,裴徽说,无是万物的根源,孔子不去说它,老子却天天叽里呱啦说个不停,什么水平?王弼就提出了圣人体无的概念,说无很难解释清楚,非常的玄妙。而孔子已经彻底领悟,所以不谈,老子和庄子火候差些,才会说个不停。
Emmm……感觉老、庄,惨。
但也因为这样,后来有人说王弼因为不敢挑战儒学的地位才故意把自家学说混入儒家,就很打脸了,因为从上面一段能看出来,王弼本来就觉得孔子>>>老子和庄子。
啊今天好啰嗦啊。
第35章
尽管两人的排斥很明显, 但陆清颜只作不见, 他笑着上前, “真巧,正想找你们。”
庄思宜见程岩不说话,便问道:“有事吗?”
陆清颜递过来一册书,先看了程岩一眼,才道:“听说庄兄近日勤于练字,我想到家中存有一本紫枫先生的《练诗卷》孤本,便写信让家人送来,今日特意拿来给你。”
紫枫先生便是前朝一位大书法家,如今的读书人也多临他的字。
庄思宜记得程岩很欣赏紫枫先生的作品,何况还是孤本, 心里其实有点想收下。但关键时刻他还是守住了原则, “多谢陆兄好意, 不过此物贵重,我愧不敢受。”
说完, 也不顾陆清颜的诧异和委屈, 拉着程岩便走。
程岩其实也很惊讶, 他知道庄思宜除了馆阁体外,临的最多便是紫枫体,便问道:“你为何不收?”
他可不信庄思宜方才所说的理由,前生时陆清颜也同样送过这本字帖, 庄思宜收得很干脆。
庄思宜:“你不是不喜欢他吗?”
程岩脸色微变,“……是。”
若说前生的庄思宜与他相斗是因为立场, 那陆清颜就是真正想置他于死地。
他厌恶陆清颜,不想与之虚与委蛇,既然庄思宜问了,他索性承认。
与其做个伪君子,他宁可当个真小人。
庄思宜:“我视你为挚友,你不想与他接触,我便不与他相交。”
程岩心中一热,虽然他并没有要干涉庄思宜交友的意思,但此时也难免高兴,还有点说不出的虚荣和满足。
他自然不会违背本心地劝庄思宜不要顾忌他,而是美滋滋道:“谢谢你。”
庄思宜露齿一笑,他见此时气氛良好,便问了藏在心中很久的疑惑,“你不喜欢他,是因为他总学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