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箭,我中意你(118)
唇上的温度就这样被骤然带走, 换回岌岌可危的理智。
眸中的意乱情迷连同温随脸上的缤纷霞彩,都于满街霓虹灯影里, 变作夜幕掩饰下的——我知他不知。
“那就请把香卡还给我吧,挑好了直接购买哦。”
店主抛出个媚眼, 一笑倾人城的那种。
可温随看着“她”眼里闪烁的笑意, 明明美得惊人, 却好像根本就没看进去,如同只是个影子投在视网膜上,视神经半点没跟上趟。
刚刚那一转身,完全是下意识的,现在温随望向在人来人往的街巷,心里不知怎么有种空落落的茫然。
晚风吹来——以燥热著称的曼城,这风吹在脸上竟仿佛也是凉的。
温随明显察觉自己不对劲,而那边的酒店招牌便成了最好的掩蔽场所,他好歹还记得把香卡还给人家,略有些魂不守舍地往酒店走。
席舟也跟上来,从一前一后到复又慢慢并肩。
跟他们一起进电梯的还有其他人,但温随以往并没觉得电梯这么窄,席舟手臂和他若有若无的碰触,那种心慌的异样感萦绕不去。
他低咳一声,“你刚刚说回来讲的故事,是什么?”
席舟嗓音也有些不自在,“这里不方便讲,回房间再说。”
“哦。”其实不是非在电梯里听,温随就是想说点什么以缓解尴尬。
而这种尴尬一直持续到进房间,为避免再度沉默,也为分散注意力,温随难得追问,“现在可以说了吗?”
席舟将电卡插进卡槽,玄关灯亮,他微带无奈的笑容也被点亮,“先去洗澡。”
温随还站在门边,席舟却直接将他的睡衣放到浴室架子上,哄道,“快去吧,还嫌衣服不够脏?”
“睡前故事要留到睡觉再讲,乖。”
虽然不情不愿,但还是被这声“乖”揉捏得服服帖帖。
温随洗完澡躺在床上等席舟,往常他早就睡了,今天却有点要失眠的前奏,他想自己应该是被睡前故事勾起的好奇心。
可听着浴室里潺潺水声,脑子里又不由自主浮现出今天海边的某些画面。
一整个就是乱。
好在水声戛然而止,想象仅仅停留在朦胧的意识里,尚来不及发酵。
席舟已经坐上床,拿毛巾揉着头发,温随翻了个身朝向他,“怎么不吹干?”
“……”席舟卡了下壳,“忘了。”
实际上是怕温随等不及睡着,所以洗完囫囵擦干身上就出来了,还是出来才记得拿毛巾的,没想到温随注意到。
“你先擦,不着急。”
温随趴在床上,两条手臂交叠,下巴搁在上面,小腿在身后一晃一晃的,是惬意舒适时的自然动作。
但这样腰线下压,某个部位就相对突出,像两座小小山丘翘起玲珑婉转的弧度。
席舟猛地撇开视线,暗叹再这样下去,总有一天得磨成百炼钢。
毛巾遮掩了人心慌慌,席舟调整坐姿靠在床头,这样只要不转头就看不见温随了。
睡前故事环节终于到来,预感到接下来的讲述对温随而言应当是颠覆认知的,席舟尽量让自己的语言清楚,又不能说得太直接。
“在泰国有一类人群被称为‘人妖’,乍听起来好像有贬低的意思,但一开始妖只是形容他们的外表,如你今天看到的,非常漂亮。”
温随点头,原来那个店主代表是泰国的一类人群,“他们这类人有什么特别吗?”
“你是不是也注意到他说话?不像女人的嗓音对吧,那是因为他们出生时其实是男性,后来因为各方面原因用手术让自己外表变得像女性,但声音一般不好改变。”
“……”温随确实惊住了。
男人变女人?这有可能吗?就算是宫人内监,净身后也不会改变身形样貌,只是声音尖细,不男不女。
手术……“为什么他们要做这样的手术?他们是自愿想改变性别吗?”
“也不全是,在泰国大部分人妖心理上还是男性,很多是为了表演供人取乐谋求生计,但还有一些是心理上希望变成女性。”
“那他们外貌改变后还能变回来吗?”
“看手术程度,基本上很难。”
温随一时无言,他正在试图理解这种惊世骇俗事情,却又不能尽然理解,“明知可能变不回来,那他们以后呢?”
“以后?”席舟顿了顿,“你是指以后……成家?”
“嗯。”
席舟沉默片刻,“他们也有他们的选择吧,总会遇到合适并理解他们的人。”
温随这下可不止是讶异了,“你的意思是,就算生理上变成女性、而心理上还是男性的人,以后仍可以找女性结婚?那在别人看来,不像是两位女性结婚吗?而反过来,如果按女性外表去找一位普通男性,那不实际上是……”
两个男人在一起。
温随不自觉地收了音。
这个话题,仿佛再继续下去就要立刻触及禁区了。
席舟暂时停下擦头发的动作,毛巾仍然替他挡住视线,他没看温随说出这些疑问时的表情,只感觉自己的心微微揪紧。
“其实我觉得,性别只是人的一部分特征,无论生理上还是心理上,而至于结婚……只要两个人彼此真心,性别其实没那么重要。”
席舟继续缓慢地擦着头发,窸窣的声音里,温随果然没有任何回答。
可他依旧不敢看他,怕从那双漂亮的眼里看到哪怕任何一丝一毫的排斥、抗拒,甚至意会过后的幡然警惕。
还是太冲动了,他不该让他这么早去理解这些。
温随确实是被颠覆了认知,从人妖到关于性别的讨论,如同一个比一个惊人的重磅炸弹,在心中掀起的惊涛骇浪很难马上平息。
毕竟在有限的年岁里,他从来没想过还有这种可能,关于婚姻大事的理解,也仅拘泥于一男一女作前提条件,毕竟从不会有媒婆到他们家提亲,会拿一位同性来说媒。
“好了,故事讲完了,睡觉吧。”
席舟躺下,仿佛掩饰什么似,顺手关闭两侧的床头灯和地灯。
房间里一片黑暗,他以为温随不会说话了,谁知忽然听到一声嘟囔,“睡前故事好像不是这样的……”
“更睡不着了。”
席舟沉闷的心跳先是一滞,片刻后方才有所领会。
好似枯竭源头被注入重新跳动的活力,席舟无奈之余又有些好笑,“那我给你讲个童话故事?叫睡美人,听过吗?”
“没。”温随比刚才更小声,“你转过来讲。”
他这样简直像在撒娇,揉进心里软绵绵地受用,席舟根本无力抵抗,转过了身。
虽然没有光线,可适应过黑暗的视野,却意外地比先前更能看清对方。
温随半边脸陷在又软又大的枕头里,黑色的头发柔软地散在白色的布料上,唯一露出的那只眼睛半开半闭。
像月影连山之间一池秋水,而自己就是徜徉其中的一叶扁舟。
席舟觉得,其实现在这样也很好,真的很好。
然后没多久,睡美人伴着独属于他的童话睡着了。
席舟缓缓从床上坐起身,垂眸注视温随半晌,然后才轻手轻脚去到外间,打开门,又小心将其带上。
在他走后,温随也撑起身,抬眼望向门口。
他确实睡着了,但睡得不深,席舟刚从床上下去的时候他就感觉到,他以为他是去洗手间,却没想到是出门了。
这么晚,席舟自己一个人要去哪?为什么还专门等他睡着?
温随心里不免疑惑。
床头也不见席舟的手机,应当是带着的。
但温随也不能直接打过去问,他既然这样出去,肯定是不想他知道。
后来当然没法再踏实睡着,其实等待的时间不长,大概也就十来分钟,温随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比起那点疑虑,还是担忧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