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福宁殿(上)(61)
“吉祥!”
赵琮说完这个名字,再猛地吐出一口血,便晕了过去,恰巧晕倒在福禄怀里。
福禄大声喊道:“御医为何还不来?!!”
路远哭道:“福大官,吉利已经去叫了,就来就来!”
“去将吉祥捆起来!”
“是!”路远转身就出去,却又与外头一个匆匆跑进来的太监撞了个照面,他还不知陛下吐血晕过去,一进来便慌道:“太后赐婚公主与孙家大郎!消息已传到宫外去了!”
福禄冷笑。
惠郡王赵克律此时也冷笑,大声道:“陛下本就被孙家气着,还未说话,孙太后却不顾上下尊卑,违反宫规,胡乱作为,气得陛下都晕了过去!本王倒要去瞧瞧,到底谁敢去宣这道旨!”
他起身往外走去。
福禄派人回福宁殿叫染陶的时候,吉祥便知道陛下吐血晕过去的事。他吓坏了,这可是要事。他记得郎君走前的话,遇到这样的事是要立刻传的。他即刻就写纸条,令鸽子传出去。
鸽子刚飞出去,路远便带人进来,伸手指他:“将他捆起来!!”
吉祥不待问上几句话便被堵住嘴,捆住手脚,带去了崇政殿。
第89章 赵世碂竟然死而复生。
元家茶楼人多且杂, 本就是个消息集中地, 太后赐婚公主与孙家大郎的消息,即刻便传到了此处。赵世碂立刻便知道, 洇墨讶异道:“孙家大郎那种下三滥的人, 还想尚公主?!”
赵世碂压根没当回事, 赵宗宁若能接受那才有鬼。孙太后真是有能耐,赵宗宁都敢去惹。
他脑中还是只有他的刀, 恰在此时, 窗边飞来一只鸽子。他一看,心中便是立刻一定, 以为吉祥终于有了回应。他来不及细想其中的不对劲, 何以五年未有鸽子飞来, 偏偏是今日?
他匆忙从鸽子腿上解开纸条,打开看,待他看清纸条上的内容,他的面容立刻便阴下来。
“三郎?”洇墨叫他。
赵世碂伸手抓住窗棱, 望着窗外忽然飘起的小雪。
他心中挣扎得厉害。
挣扎的时间看似很久, 其实很快, 他忽然便下定决心,转身立即朝外走去。
“三郎!”洇墨叫他,他却未应,洇墨匆忙拿起衣架上的披风,上前为他披上,再问, “您要去何处?!”
赵世碂走到院中,翻身上马,一句话未说,便朝皇宫赶去。
孙太后这个老东西,都这个份上了还不安分!她有什么能耐给赵宗宁赐婚?还将赵琮气吐血,气晕过去!
赵世碂骑马迅速穿梭在人潮涌动的街上,脸色与天色一般,越来越阴。
风雪天又将来临。
宫中雪琉阁内,飘书听得消息,慌忙走进室内:“娘子!!”
钱月默本在看书,听她慌张,抬头看她:“你怎么了?”
“娘子!太后赐婚宝宁公主与孙家大郎!”
钱月默手中的茶盏立刻掉到地上,碎了满地,她不可置信地轻声反问:“你胡说什么呢?”
“婢子没胡说啊!已经有人出宫传旨了!”
“孙竹清怎配得上公主!!”钱月默这般文弱的人,气起来也很可观,她气急了,伸手猛拍桌子,手上的玉镯子即刻便碰碎了。
偏偏这时,又有另一个宫女进来,急道:“娘子!陛下被太后气得晕过去了!”
“……”钱月默再看她。
小宫女满脸焦急:“娘子您快去吧!陛下吐了好些血!”
钱月默既担忧赵宗宁,又担忧陛下,连衣裳都没来得及换,穿着身上那家常的七成新的长袄便焦急地走了出去。
赵世碂骑马骑得飞快,很快便赶至东华门,他也来不及感慨如今与从前,下马直接走至门前。
守门太监自是不让他进的,但见他穿得华贵,倒也不敢硬拦,只道:“这是哪位郎君?今日宫中有事,陛下无空见你们,郎君改日再来吧!”
赵世碂当日自愿从此处离开,自知道此时想要回来并不容易,他早不是当初那位金贵的赵十一了。
且他当年不留只言片语便离开赵琮,赵琮找他找了这么久。
如今赵琮醒来不知会如何看他?怕是恨他恨得很。
他当年是装死离去的,走得痛快,也走得干净。
他又要编些什么话才能骗得赵琮相信?
赵琮亲政以来,威严日盛,怕是再不好骗。
但他已顾不得这些,他再度高估了自己。他此时仅担忧赵琮,他只想看赵琮一面,谁也阻止不了他。
五年已过,守门的小太监早就不知换了多少轮,赵世碂直接自报家门:“我是魏郡王府的赵世碂。”
小太监们纷纷愣住。
他们瞪大眼睛,抬头看着面前这位高大且俊俏过了头的陌生郎君。
赵世碂再道:“正是那位小十一郎君。”
“……”太监们面面相觑,面前之人的气势骗不了人,但他们也不敢随意放人进去,尤其宫中如今正是关键时刻。但若真的是那位小郎君,就这么打回去,日后陛下知道了也要气。其中一个太监便道,“这位郎君,小的们谁也没见过魏郡王府的小十一郎君,待小的进去通传一声。”
赵世碂虽急,却能理解,他总不能在赵琮家门口杀人,只能点头答应。
小太监回去叫人,恰好碰到宫道上往崇政殿赶去的钱月默,他弯腰行礼。
钱月默没当回事,正要继续走,小太监却道:“淑妃娘子,宫外头来了位郎君,自称是魏郡王府的小十一郎君,小的——”
“什么?!”钱月默一向说话轻声细语,此时却也不由大惊,大声打断他的话。
小太监说了一番。
钱月默扶着飘书的手就赶紧往宫门走,远远地,她便瞧见了那位负光而站的高大郎君。她的脚步没有停顿,一直走到东华门内门边上,她终于看到了门外的他,与他的脸。
其实只一眼,钱月默便能确认,的确是那位小郎君。
有时候,年岁能带来许多改变,身量,相貌也能有些微变化。
但有些东西始终是变不了的。
她始终记得当年那位小郎君瞧她时的阴郁眼神,此时,这人身上笼罩着的,全是这样的气势。他的确是长大了,也长高了,甚至可以说是判若两人。他幼年时候就长得似个漂亮的小娘子,如今更不用多说。偏他身上还满是霸道的气息,那股阴郁也依然萦绕不散。
漂亮又霸道。
钱月默心中暗道。
“淑妃娘子,多年不见。”尤其,他又说了这么一句话。
钱月默立即确认得不能更确认,此人的确是那位小郎君赵世碂!
她没想到,此人竟然真的没死!
赵世碂又道:“既已确认身份,我可能进宫去?”他不想令赵琮为难,语气已算很好。
太监回神,立即道:“小郎君请进!”
他们都知道这位小郎君在陛下那处的地位,此时毕恭毕敬得很。
赵世碂径自穿过宫门,走到钱月默身前,问道:“他在哪里?”
赵世碂未指名道姓,钱月默却知道他问的是陛下,不由就道:“陛下正在崇政殿,陛下——”她想说陛下被太后气晕过去了,更是被气得吐了血。赵世碂却未听完,而是大步往前走去。他身量高,步子迈得大,且快,不一会儿便远离她们。
钱月默站在风雪中,望着雪花间那个纯黑的身影,心生许多感触。时隔五年,此人竟然真的没死,还回来了。他一回来,不知魏郡王府会如何?陛下可会看在他未死,并已回来的份上饶过魏郡王府?
可他若是没死,这几年又是在何处?为何不回来?
陛下会如何作想?
但这些显然不是她能参与的,她只不过心中独自思量。
且不知为何,她总隐隐觉着有些不对,这位小郎君对陛下的感情,似乎——她并不知该如何去形容。
而赵世碂的身影很快便拐进宣佑门,消失在了宫道上。
钱月默叹口气,到底将心中一些怪异的想法推出脑外,带上飘书也往前行去。
赵琮这番吐血与晕倒来的实在太过突然,人都没来得及移回福宁殿,此刻就躺在崇政殿内,御医皆围着诊治。原本在外头的几位官员,也不敢离开,纷纷坐在厅内,皱眉等待。崇政殿内安静极了,谁也不敢说话,毕竟也再无任何事情能重要过这件事。万一陛下真是中毒,在场之人谁都脱不了干系,他们都有嫌疑。
偏在此时,外头又跌跌撞撞跑进来一个小太监。
钱商等人都不由挑眉,此时怎还能如此行事?!小太监却已冲进了内室,不待他们抚平眉头,便见染陶竟又亲自从里头出来了!
萧棠见着染陶便有些激动,染陶一直避着他,今日实在是出了大意外,她也顾不上,才来到崇政殿。此时她出来,眼中却恍若没有萧棠,且她的脚步竟比方才那位小太监的还要慌忙!
她匆匆跑出去,急急穿过院子,走到殿门口,看到了殿外站着的熟悉又陌生的人。
与钱月默一样,染陶也是立刻便认出了他。
她也没想到,小郎君当真没死!此刻她正为陛下焦急,如今乍然见到他,突又似当年,立刻有了主心骨一般。
她这般看着赵世碂,赵世碂从她眼中瞧见许多情绪,终究有些不忍,朝她安抚一笑。
“小郎君!”染陶立刻便落下泪,并要往地上跪。
此时,仅这一声称呼,便述尽了这多年来的一切情绪。
赵世碂上前扶住她,想了想,到底开口:“染陶姐姐。”
“小郎君!”染陶扶着他的手臂便开始落下泪。
尽管眼前的人早已不是当初那个瘦弱且身量不高的孩童,不仅如此,他还长得这般高,染陶却一点儿陌生的感触也无。她来不及去问他这几年的经历,更有许多疑问与诧异也来不及问出口,她急急便道:“太后要给咱们公主赐婚,陛下被气得晕了过去!吐了许多血!”
赵世碂也不再多说话,而是立即迈进殿内,松开她的手,大步往内走去,染陶赶紧跟上他。
一进厅内,钱商为首的人纷纷站了起来,不解地看他。
染陶立即道:“这是我们小郎君!”
众人心中也满是诧异,此人不是死了吗!
赵世碂略微扫了一眼,有几人他并不认识,但他也不在意,他着急往内室走去。只是快要走进去前,他回身看向一点,易渔匆匆垂下视线。
赵世碂盯他看了几息,转身走进内室。
易渔这才又抬头看往内室的方向。他们这些人根本没资格进内室,即便陛下吐血晕过去,他们也不能进去。这位不知哪处冒出来的小郎君倒能随意进出,据闻曾经有个魏郡王府的小郎君很得陛下宠,甚至是养在身边亲自教养的。只是后来不慎落水身亡。
就是此人?
他不是死了吗?
而且此人极为阴郁,看起来更是有些凶悍,何以得陛下喜爱?
陛下那般霁月清风,喜爱的竟然是这般性子之人?
他心中好奇极了,但在场之人,无人敢议论这些,他又是官位最低的,只能低头继续等待。
赵世碂来了没多久,赵宗宁也匆匆赶到。
太后指婚的旨意?
赵宗宁没等惠郡王到,直接将那纸张给撕了,扔到了宣旨的太监面上,笑道:“改日,本公主有空了再去给你们太后娘娘回话。”说罢,又朝澈夏道,“今儿本公主不高兴,将这些东西都拖下去,抽他们五十鞭,再放他们回去。”
“是!”澈夏带上人就往后头走。
稍后惠郡王赶到,她才知道哥哥吐血晕过去的事,她也以为赵琮是为她的事被孙太后所气,自然恨得很。
她立时便赶去宫中。
哪料到,宫中还有这样一个大惊喜,抑或大惊吓在等着他。
赵世碂竟然死而复生。
第90章 他回来了。
赵世碂当初离开前, 与赵宗宁之间的关系已变得很平和。
他救了赵琮, 并正式开口说话时,赵宗宁的确怀疑了他许久。但他当时早已决心要走, 从不多管闲事, 管的事也都是为赵琮好的事。久而久之, 赵宗宁已渐渐放下对他的成见。
但此时,当赵宗宁一进内室, 瞧见床边坐着的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人时, 她的眉毛不由又挑了起来。
她也一眼便能认出眼前之人,那双眼睛太过好认。
她来得匆忙, 旁人尚没来得及与她说赵世碂之事。
她今日又是一身儿郎打扮, 她但凡扮成儿郎, 就不爱穿红,爱挑那月白色的长衫穿,穿起来愈发飘逸、俊俏。她又生得高,有时从后头看, 倒真辨不出雌雄来。
她一身白地进来, 就瞧见床边那个一身黑的。
一身黑的那个还在说着话, 听到她进来,抬头看她一眼,便继续问话:“除此之外,还有哪处不妥?”
从前的白大夫,如今还是御医的头儿,汗涔涔地说道:“陛下勤于政事, 虽一直调养着,身子却总有些虚,今日因怒急攻心才这般,其他并无大碍。待下官为陛下施针,醒来喝了汤药即可。”
赵宗宁刚要开口,赵世碂已先道:“竟还要施针?!”他的脸色不由便更阴。
白大夫也不敢擦汗,小心翼翼道:“陛下喝药要紧,总要先醒来。”
“那还不快去!”赵宗宁这时终于逮着机会开口。
“是是是!公主!”白大夫说罢,便爬起来,洗了手,上前施针。
这般,赵世碂才舍得从床上起身,将位子让给白大夫。他虽起身,却还是盯着床上躺着的赵琮看。
元宵那日,终究是月下看人,也是灯下看人,与这样面对面地看,其实又是不同的。五年前,赵琮已是十六岁,相貌已定,多年以后的如今,赵琮的脸其实与往日并无太多不同,甚至就连病中的苍白脸色都与当初一样。
可赵世碂知道,终究有些东西是变了。
这五年赵琮是如何当皇帝的,天下人皆知,他虽身在杭州,无法亲眼见证。却也能看邸报,能听人们之言,赵琮已是皇帝,且是真正的皇帝。赵琮有智慧,也有谋略,若不是当初闹蝗灾,怕是如今大宋将会更好。
但即便蝗灾,赵琮也能处理得那样好,连他都佩服。
当初有许多读书人都夸赞宫中官家的,赞他初亲政时,便已下令在开封府及京东一带挖池塘,多种绿植。可见赵琮早已思虑到这一点。除开蝗灾的处理,赵琮这些年做的事当真多了去。
据闻就连西夏的皇子都来讨好他,去岁,大宋更与西夏重新签订了条约。这个新条约,还是赵琮亲自与使官谈的。如今大宋的马匹,有七成皆是来自于西夏,且赵琮下令,新运来的马匹,并不急着分派至军中,全部归到河中地区,先在当地养上一阵,半年之后再慢慢分配。
如今谢文睿就在永兴军路,正负责此事。
人人都知道,西夏的马也好,辽国的马也好,一到大宋立刻就变了似的。
其实上辈子的时候,他已想到水土不服这个问题,但当时匆忙,根本来不及行这般举措。如今还是平和时期,赵琮却能这般做,又没人教他,赵世碂是很佩服的。
而且西夏和辽国的人精明得很,送来的马匹从来都是下等的。
赵世碂虽见不到,却相信,按赵琮的本事,如今西夏送来的马匹,一定不再是下等品种。
除了马匹之外,再说盐,那更是能说上许多。赵世碂有时也不禁想,赵琮脑中到底是如何生出那么多办法来的?决计不可能是赵宗宁教的,赵宗宁远不如他。
越想,他就越明白,他们当初都被赵琮给骗了。
也正是如此,赵琮早已不需要他,赵琮自己已足够强悍,他愈发觉得没有回来的必要。况且,赵琮其实是这般聪明,他真不知该如何圆过那么多的谎话。再想到这五年间,经常做的那些梦,他的眉头便越蹙越紧。
“公主,小郎——”白大夫施好针,回身,一看赵宗宁看他的眼神,没敢叫出来,只道,“下官已为陛下施针,半个时辰后,陛下将醒来。”
赵宗宁点头,并挥手:“下去吧,外头候着,有事我自会叫你。”
白大夫行礼,带着人出去。赵宗宁又看染陶:“姐姐,你们也下去。”
染陶担忧地看了看赵世碂,赵世碂却还是盯着赵琮看,恍若未闻,赵宗宁冷笑。染陶到底行了一礼,拉着福禄一同走了出去。
这般,内室中又仅有他们三人。
赵宗宁从袖中抽出鞭子,在手上掂了几下,绕着赵世碂走了一圈,笑道:“这位郎君是谁啊?”
赵世碂依然盯着赵琮看,未说话。
赵宗宁“哼”了一声,又笑:“瞧起来倒是眼熟得很哪。”
赵世碂回身看她,面无表情:“是我。”
赵宗宁反倒被他噎住,旋即冷笑:“死而复生?”赵宗宁对于赵世碂的怀疑当真早就消失殆尽了,她也真的以为赵世碂早已死了。可一个早就死了的人,突然光明正大出现在你的面前,还是在这样的时候,赵宗宁如何不怀疑?
她现在对赵世碂的一切都充满了怀疑。
赵世碂这五年间到底在何处?当初的他到底是被害,还是如何?赵世碂为何又会回来?为何这么清楚地知晓宫中之事?
她也是得惠郡王告诉才知晓,即便这般,她已是除二哥之外,最快知道哥哥气吐血晕过去的人!
可竟然还快不过赵世碂!
这个人身上处处都是谜!
他突然出现,究竟想要做什么?!
赵宗宁眼中也布满阴郁,盯着面前的他看。
赵世碂倒突然平静下来,他走进宫门,就已经做好打算,被怀疑免不了。这些都是他自愿,但是他人如何,他并不在意,他只要对赵琮负责便好,只要赵琮愿意信他,他也自有话给赵琮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