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福宁殿(上)(26)
“臣不才,上回出使辽国,在当地结交了几位朋友。”钱商“呵呵”笑。
赵琮也笑,人才啊,去了两回,就能在辽国有细作,还将有细作的事告诉了他。
他再问:“钱大人的那几位朋友如何说这‘女真’?”
“陛下,女真人凶悍胜过契丹人,这十年蔓延迅速,似有建国之势,只是辽国皇帝厌恶他们,不愿认同女真做他辽国的属国。”
赵琮低头拿过桌上的茶盏,暗自思考。
钱商又道:“女真人无固定居所,到处征战,辽国西北处许多村落成日胆颤心惊。”
“照钱相说来,女真竟是这般凶残?”
钱商微笑:“陛下,以臣之见,辽国此回之所以拖到此时还不愿归去,定有原因。”
“大人觉得是何原因?”
“女真人急于建国,却又无实力与辽国正面对抗,但在辽国西北境内捣乱却是足矣。辽与女真所属一脉,均是游牧民族,女真人凶悍非常,辽国自上回与我大宋一战之后,也在休养生息,他不敢与女真直接对抗。”
“大人的意思是,辽国使官有意向我大宋求助?”
“陛下虽还未亲政,派兵一事得陛下点头才成。”
假若辽国境内女真当真已嚣张至此,钱商的话倒有几分参考性。
赵琮笑问:“若明日辽国使官的确有心向朕求助,钱相觉得如何才为最妥帖的法子?”
“妥帖不敢当,但在臣看来,女真尚未成气候,若助辽国灭了它,不仅少了一个威胁,辽国人定当要感激陛下与我大宋。辽国粮食与银钱均贫乏,他国使官若真要求助于我大宋,倒也不必派兵,只需给他们钱粮即可。”
“哦?那他们拿什么来换大宋的钱粮?”
钱商抬头笑:“马。以此为条件,辽国若胜,女真人所养之马,也当分我大宋至少五成之数。”
赵琮也笑,钱商这人的确有点意思,看起来儒雅得很,却也难得是个主动出击的性格。
第41章 赵十一心中不免生出一丝得意。
但在赵琮看来, 尽管钱商对于马的看重, 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
其他的却不尽然,他为何要帮辽国打女真?
辽国人最为热爱背弃信义, 还抢了他们大宋的土地。他为什么不趁着女真还未壮大起来, 直接拿钱与粮食与女真换马, 并助女真先把辽国给灭了?
先把大的灭了,再解决小的, 岂不是轻松许多?
但他仅在心中独自想, 这辈子加上辈子的经验,使他深深明白, 不管什么话, 都要藏在心中。再者, 他还未见使官,根本不知晓他们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回,外国使官如此团结一致地留在大宋境内不愿归去,除了瞧他的热闹外, 也一定有其他原因。
想罢, 他笑着对钱商道:“钱大人的话令朕受益匪浅。”
钱商赶紧站起来作揖:“臣愧不敢当。”
“钱大人的话, 朕会好好思量。”
钱商也没指望他说一回话,陛下就能立刻认同。换句话说,真要那样的话,这样没脑子的皇帝不追随也罢。
“臣回去后便仔细写好奏章,改日再奉到陛下面前。”
赵琮暗乐,登基六年, 钱商怕是第一位给他递奏章的人。
君臣交谈的氛围甚好,钱商说了该说的话,也不久留,起身便要告退。
钱商如今与他又不同,好歹他的女儿现在是他赵琮的妃子。
赵琮将染陶叫进来,说道:“你带钱大人去趟雪琉阁。”
钱商立即拒绝:“陛下,不可,这不合规矩。”
“无碍,是朕特批的。淑妃入宫时日也不多,定是想家的,钱大人放心去便是。”
赵琮既已这样说,钱商才应下,转身与染陶同去雪琉阁。
人走后,赵琮手捧茶盏,思虑颇久,才将茶盏放到桌上。
一直在沉默的谢文睿抬头看他。
“文睿听到此刻,有何想法?”
“陛下,臣以为,当好好练兵。”
赵琮笑:“的确。”往后有好几场仗要打,就如今的厢军与禁兵,拿什么与人家凶悍的游牧民族打?他又看谢文睿,“文睿。”
“陛下?”
“朕这回也想派使官去一趟辽与西夏,你去辽国如何?”
谢文睿慌忙站起:“陛下。”
“怕?”
“臣不怕!只是,只是——”
“只是你仅是一位普通侍卫,恐惹人闲话?”
谢文睿不好意思地低头。
“朕说你能,你便能。这番,朕也有意锻炼你。你到底敢不敢?”
“敢!”谢文睿说得斩钉截铁。
赵琮笑:“那就得了。”
赵十一从后苑回来,在殿门口遇到谢文睿。
谢文睿满面通红,一副无比兴奋的模样。
赵十一暗想,赵琮又给他灌了什么汤药,他停下脚步。
谢文睿抬头见是他,莫名就是一抖。实在不知为何,他如今连陛下都不怕,偏偏就怕这位魏郡王府的小十一郎君。
赵十一瞄他,谢文睿心虚,说好替他请人写诗来。可是顾辞听闻他是要替王府的小郎君求诗,书生脾气立刻上来,死活不愿意写。
谢文睿作揖,小声道:“小郎君,那诗,还得再等几日……”
茶喜与吉祥面面相觑,什么诗?
赵十一暗哼,没出息的东西,上辈子就指使不了顾辞,这辈子还是这般没出息。好歹也是从小习武的武安侯府郎君,连一个书生都奈何不了。
茶喜见这般下去不好,便笑道:“六郎君可要去当差?”
“我正要去紫宸殿,瞧那处布置得如何。”
陛下明日要在紫宸殿见使官,茶喜了然地点头:“既如此,六郎君请自去忙碌。”
谢文睿却又瞄了一眼赵十一。
他给面子地点点头,谢文睿这才行礼离开。
茶喜不禁更为诧然,怎的谢郎君似乎有些惧怕他们小郎君呢?
但不待她多想,赵十一已经往正殿走去。
赵十一猜想,赵琮此刻应该是很高兴的。毕竟一个从未亲政过的小皇帝,明日便要见外国使官,就算瞧个新鲜也够高兴了。况且近来赵琮的妃子也已册封,正是风光时,怕是待见了使官,赵琮便要一一召来侍寝。
他迈过门槛走进正殿,福禄见他来了,立即将他带进去。
赵琮已回到内室,正靠在榻上苦思冥想,要思考的东西真的太多,思考如何能赚更多的银钱,思考如何让全国人民生活得更好些,思考如何自保地玩转西夏、辽国与其他国家,再思考如何练兵。只可惜他没什么心腹,他也没有真正能够去相信的人,否则多个人商量也是好的。
听福禄说“小郎君来了”,他睁眼,眉头却还皱着。
看到赵十一一副虽有些傻笨却又无比单纯的模样,赵琮不禁想,赵十一若不是个自闭症儿童该多好。他是愿意相信赵十一的,届时,赵十一也能帮他做事。
可惜啊!
赵琮从榻上坐起来,赵十一见他满面愁容,不禁一愣。
“你怎么来了?”赵琮伸手给他。
赵十一不客气地握住他的手,在他身边坐下,反手就在赵琮的手心写“使官”。
赵琮点头:“明日确要见使官。”赵琮正烦闷,此刻面对赵十一这个不会说闲话的小朋友,反倒没了压力,难得说了几句真心话,“朕正有些烦闷,人的心思为何总是这么难猜,尤其当一人面对众人时。”
赵十一听他这般说,便侧脸看他,倒是又有些心疼起来。
赵琮抱怨了几句,又笑:“你又懂什么呢?”并立刻换了话头,“又去后苑作画了?画了些什么?”
赵十一本不想提及这些,可见赵琮不高兴,便在他手心继续写:鸳鸯。
赵琮果然笑得眯起了眼:“后苑的湖里的确有一对鸳鸯。”他说罢,朝外道,“茶喜!”
茶喜立即进来:“陛下!”
“将小郎君今日作的画拿给朕瞧瞧。”
“哦!”茶喜应下,却又看了小郎君一眼。小郎君宝贝那些画作,宝贝得很,轻易不给人看。赵十一却未看她,而是自己走了出去,很快他又回来,手中抱着几筒画卷。
在赵琮诧异的目光中,他将它们摊开给赵琮看。
是他这几日作的画,有湖面上的鸳鸯,还有水中的锦鲤,更有屋顶上歇息的鸽子。均画得栩栩如生,也很有意境美。赵琮仔细看着,不由心中连连称赞,绘画的确是天分,有些人画了一辈子都找不着风格。
有些人初次拿笔,哪怕画得一团糟,偏有独有的意境。
赵十一正是属于后者。
有了可观察的事物,赵琮面上的忧愁便渐渐散了。
赵十一心中不免生出一丝得意。
还是得靠他。
赵琮实在忙碌,晚膳也未与赵十一同用。
他回侧殿前,赵琮交代道:“这几日朕有些忙碌,你要记得按时用膳,多听茶喜的话。”
赵十一不悦地抿嘴,赵琮把他当小痴子了不成!这是念叨三岁孩童的话吧?
“明日有使官进宫,均是外国来的,你也从未见过吧?若感兴趣,朕让他们带你偷偷去瞧一眼。”他说罢,便朝茶喜道,“回头你去与你们福大官说,躲在紫宸殿侧门处,可以瞧上几眼。”
茶喜诧异:“陛下,当真可以这般?”
赵琮点头:“自然,朕说可以,便可以。”他又问赵十一,“如何,想不想看?”
赵十一沉默,他并不是十分想看。
赵琮却当他默认,笑着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令茶喜带他回去。
他们一同从正殿出来时,一位面生的小宫女正在阶下,与福禄手下一个叫作路远的太监说话。
小宫女说话有些忐忑:“这位阁长,我们戚娘子亲手炖的汤,想奉予陛下。”
赵十一眉毛一挑,这就有妃子争宠来了?他故意放慢脚步。
路远是福禄亲手带出来的人,倒也机灵,他当然知道陛下眼下正忙于明日见使官的事儿,哪有功夫搭理这些个,他笑道:“陛下现下正忙。”拒绝得很婉转。
小宫女却无经验,又恳求道:“请阁长为婢子通传一声罢——”
她的话未能说完,因赵十一走了出来,路远一见他出来,立即殷勤行礼:“小郎君。”
赵十一点点头,他才又立起来。
赵十一看向面前的小宫女,小宫女手拎食盒,被盯得越发局促,不由低头。
茶喜见状,有些可怜她,笑道:“这位妹妹,回去罢。陛下正忙呢。也回去告诉你们娘子一声,日后陛下若要见她,自会召见。”
“是……”小宫女满面通红,转身离去。
路远笑:“这才几日,一个两个竟这般沉不住气来。”
“到底进宫时日不多,往后她们自会明白。”
路远点头,又问赵十一:“小郎君,小的正要去膳房,陛下晚上吃八宝鸭子汤,小郎君要不要?”
赵十一无反应,茶喜道:“陛下吃的,小郎君大多喜爱呢!”
“那便好,小郎君且耐心等着,约莫半个时辰,便能摆上晚膳。”路远再行一礼,领人往膳房去。
茶喜高高兴兴道:“小郎君!咱们回去吧!”
赵十一不满,什么叫赵琮吃的,他都喜爱?
是赵琮吃着觉得不错的,总是叫人给他送去,还要叫人亲眼看着他吃,逼着他吃。
他是个傻子,他能不吃吗?!
他又在长身体,自然要多吃,多吃了,身体才能更为健壮!这辈子也好在战场上更为威风!他上辈子幼年时吃得不好,并未长到六尺高,堪堪唯有五尺九寸。
这辈子,一定要长到六尺。
作者有话要说: 宋朝的一尺是31cm多一点,六尺,大概一米九~
赵十一:得意[耶]。
第42章 横竖都是不吃亏的。
紫宸殿已六年未曾见光。
七月十九, 赵琮坐在镜前, 染陶郑重地亲手为他戴上朝冠。
赵琮望着镜中的自己,登基六年来, 他再一次穿上了这身衣裳, 并要穿着这一身去见各国使官。
他无一丝的不适, 也并无紧张之意,甚至连兴奋也无。
他挺平静的。
毕竟, 这只不过是一个姗姗来迟的新开始罢了。
原本就是该他的。
赵琮对着镜中的自己露出微笑, 他起身,往外走去。
染陶心中忽然便一定, 她不好跟去前殿, 将赵琮送至福宁殿门口便停下了脚步。
赵琮宽待下人, 宫中宫女、太监,除非犯了错,才要对他下跪,其余时候, 赵琮很少要他们下跪。
此刻, 染陶跪在地上, 行了个大礼,郑重道:“唯祝陛下今日之后,便事事如意。”
赵琮回身,正要笑,却瞄到远处游廊中一个天青色的身影一闪而过。
常穿天青色衣裳的,只有赵十一。
但他已来不及将赵十一叫来跟前说话, 他低头对染陶道:“起来吧,此时天凉,小心伤了身子。”
染陶再磕了一个头,才立了起来,她满眼都是期冀。
赵琮再朝她一笑,而游廊中再无天青色的身影。他转身,带着大小太监、侍卫,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紫宸殿行去。
染陶知晓小郎君要去紫宸殿看使官,但她许久未见他们出门,她奇怪地走往侧殿。只见常发呆的小郎君,又坐在游廊的长凳上头发呆。
“染陶姐姐。”茶喜见她过来,行礼。
“怎的不带小郎君去前头瞧使官去?”
“小郎君坐在这处不愿动呢。”
前辈子跟那些国家的人连仗都打过,杀都不知杀了多少,又有什么好瞧的?但赵琮是好心,赵十一便有些犹豫。他坐在长凳上,背靠游廊中的柱子,却想到方才远远见到的赵琮。
赵琮一身朝服,穿起来居然也挺有模有样。
他上辈子匆匆接过御宝,处理政事,还未来得及行登基礼便死了,他从未穿过那一身。
“小郎君?”染陶叫了他一声。
他才慢条斯理地站了起来,带上吉祥同去前殿。
赵琮去得较早,使官尚未来齐,况且人数较多,他们也正在殿中排位子。
他便在侧殿中见钱商与蔡雍。
说起来也挺有趣,他作为大宋皇帝,在紫宸殿中特别召见使官,看起来很风光。但实际殿中,除了使官与他殿中的太监、他的亲卫,满朝官员,只来了钱商与蔡雍。
其他官员,大部分是孙太后的人,小部分是墙头草,不敢来,他也懒得叫。
还有部分官员,不够资格进紫宸殿。
赵琮倒没觉得心酸,只觉得好笑。怕是所有人都和孙太后一样,以为给他一个紫宸殿,再给些使官。戏台子搭好了,人员也派来了,就等着瞧他热闹,私底下应该都在等着好戏。
可他的戏可不是那么好看的,除非他自愿演。
否则谁都别想看他的戏,只能他看别人的戏。
蔡雍与钱商年龄相仿,却不似钱商生得温文儒雅。蔡雍是个文官,名字也温和,实际长得很高大,肤色偏黑,跟武将似的。
他声音洪亮,见着赵琮便跪下行礼。
赵琮也没料到判礼部事竟然是这副相貌,前几日蔡雍在紫宸殿带人布置时,福禄日日都来瞧,说了好几回蔡雍行事十分妥帖,是个很细致的人。此刻见他长成这副模样,想来是个粗中有细的人。
蔡雍的家世也并不差,又与武安侯府、魏郡王府是姻亲关系,不该为官这么多年,依然只是个判礼部事。
赵琮叫他起身,与他说了些话,才明白为何他为官多年,始终只是个判礼部事。此人行事、说话都过分刚直,又能讨好得了谁?先帝与孙太后均是真贵族出身,向来喜欢嘴甜之人,也喜欢相貌好的人,这等不会讨好他们的人,自然不爱用。
其实蔡雍当真是有些本事的,当年科举,也是二甲前几名。
赵琮没有先帝与孙太后那样的贵族架子,他反倒喜欢蔡雍这种直来直往的性子,成日里绵里藏刀地说话,累不累?
虽然只来了两位官员,但都是得用的,赵琮很高兴,笑眯眯地一直与他们二人说话。钱商算是他的半个岳父,自然是全心全意地辅佐他。蔡雍这种性格的人,赵琮最会哄,哄到后头,赵琮说了个趣事,蔡雍也跟着笑了起来,笑声十分洪亮。
恰好此时,福禄来报:“陛下,各国使官已全部入殿。”
赵琮点头,对钱商与蔡雍道:“二位大人也请去殿中罢,朕稍后便到。”
钱商与蔡雍共应“是”,转身先往正殿而去。
赵琮起身,福禄又为他整了整朝服,他抬脚正要走,又停下脚步问:“小郎君来了没?”
“尚未。”
“你跟外头的小太监说一声,小郎君来了,便在此处休息。待朕见完使官,一同回福宁殿。”
“是。”
赵琮这才放心地去了正殿。
正殿在侧殿的东侧,赵琮恰好迎着朝阳行走,他步履闲适,抬头看了眼东方的朝霞,心道,便从这一刻开始罢。
而暗了六年的紫宸殿,终于再度照进了清晨的阳光。
赵十一到侧殿时,福禄交代的小太监殷勤地赶紧跑到他跟前,行礼道:“小郎君!陛下临去正殿前交代小的在此处等您呢!”
赵十一朝他点点头,往殿中走去。
小太监是在前殿做事的,对这位魏郡王府的小郎君并不熟,但知道陛下宠他宠得很,更知道他是个傻子。此刻心中却想,傻是傻,气势倒是挺足!不愧是养在福宁殿中的!
小太监索性更殷勤,笑着道:“小郎君,您先坐下喝杯茶。待会儿小的便带您去瞧,哎哟!那些外国使官啊,穿的衣裳可真是五花八门,戴着金冠的啊,那是辽国与西夏的使官!只是辽国的使官穿紫衣,与咱们的衣裳十分相像呢!西夏国穿的是红色窄袍,小郎君待会儿看仔细了哟,他们的金冠其实也不同,高丽——”小太监话多得很,一串串地直往外蹦,边说,他还边给赵十一倒茶、拿垫子,一丝错处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