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福宁殿(上)(51)
到底哪来的胆子?敢这样对福宁殿的染陶姑姑?
他们心中还道,最没出息的便是,都将人迷晕了,也只是躺在一处,什么都不敢做。这他娘的不是怂,是什么?
他们最瞧不起这样的人!
孙筱毓只想到要下赵琮的面子,哪里想到更深层次的东西?她再有长进,也依然是个绣花枕头。她以为她哥哥玷污了染陶的清白,赵琮面上无光,且只能将染陶给她哥哥做妾侍。
陛下的贴身女官,给她哥哥当妾侍,得是多大的笑话?人人都得笑他!
太后娘娘如今再不好,那也是太后,还能被这样的事情所困?
她骄纵惯了,从记事起,家里人就说赵琮不中用,皇宫那是太后姑母的。即便如今宫中有变,那也无碍。
是以她想了这么个蠢主意,还当自个聪明,既替自己报仇,也替娘娘报仇了呢。她还以为太后回头要感激她。
也好在孙竹清对染陶的确有几分爱慕,不敢真玷污,难得君子了一回。
否则染陶这一生便当真要毁了。
但于她而言,这也当真是无妄之灾。
第77章 “为陛下亲政一事。”
赵十一是知道萧棠的, 更是知道清白与名节于女子而言十分重要。染陶是个好姐姐, 对赵琮好,对他自不用多说。
他与吉利悄溜溜地回到福宁殿, 也不敢惊动他人, 只将染陶带到侧殿, 将她摆在榻上。再将茶喜叫来,令她陪着。
茶喜一瞧见这副场景便吓坏了, 她张嘴就要惊呼, 吉利立即捂住她的嘴。
茶喜震惊地盯着赵十一。
“你陪陪她,夜再深些, 取她的衣裳来替她换上。”
茶喜连连点头, 吉利这才松开手。
“小郎君, 染陶姐姐怎么了?”茶喜小声问。
赵十一冷笑,却未回答,只是转身走回内室。孙家人真是,都到了这份上, 还能想得出这些下三滥的手段!
茶喜再看吉利, 吉利满脸的无奈, 不知该如何说出口。茶喜低头沉默了许久,才终于想明白。她不禁心颤,是谁,竟有这样的胆子?
赵十一还真没想到那孙竹清对染陶真有几分心意,在他看来,若心悦一人, 还不是百般护着?他以为,这就是宝慈殿中那孙家兄妹用猪脑袋想出来的蠢法子,想丢赵琮的面子。
他躺在床上恨不得磨牙,就那两个蠢货,还想打赵琮的脸?
他暗笑,孙家兄妹这辈子都别想再好过。
次日,几名侍卫果然尽职地去宝慈殿禀报。
孙太后虽昏昏沉沉,却总有清醒时,待她听明白侍卫的话,她差点呕出血来。她到底是个刚强性子,一时间竟然又站了起来,将侍卫遣出去后,反手就甩了孙筱毓一个耳光。
孙筱毓跪在地上哭。
“我当你有了长进,竟又做出这般事来!”
孙筱毓哭道:“姑母,定是有人从中作梗,是哥哥心悦赵琮的女官染陶,与哥哥躺在一处的该是染陶才对——”
“你起身。”孙太后轻声打断她的话。
“姑母?”孙筱毓泪凝于睫,诧异地起身。
孙太后再度甩了她一个耳光,指着她,痛声道:“你可知,若是此时与那个不成器的躺在一处的,真是染陶的话,我将如何?孙家又将如何?!”
“如,如何……”孙筱毓呆愣住,她真的不知将如何。
孙太后被她气得说不出一句话,将如何?她的侄子把皇帝的贴身女官给迷晕,且欲污人家清白,该如何?!孙家的燕国公这个爵位,当真不想要了?他父亲虽冷淡至极,却很有才干,更别提他的祖父,更是连太祖都赞过的人物。可他们孙家,为何会有这对兄妹这般的后辈?!
到底怪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为何要将孙筱毓召回来?
她此时已不在意朝政,心中首先想到的是到底如何才能保住孙家,下意识地她便叫:“青茗——”叫到一半,她才想起,青茗已被处死。
她哀哀一笑,头一回察觉出了累。
她真是输得彻底了。
好在,赵琮对身边的人极为好,尤其染陶陪他长大,这事儿,赵琮即便知道,也不会闹大。赵琮在意染陶的清白。
她此刻只能寄希望于此。
既不闹大,赵琮就不能明面上处罚燕国公府。
赵琮醒来后,没有瞧见染陶,自是觉得诧异,正要问,却见赵十一进来。
赵十一清早便来陪他,他倒也高兴,便先将其他人都抛到脑后。赵十一暗暗松了口气,赵琮的身子还未大好,他一早便吩咐了殿中的人不要拿此事来烦赵琮。他真怕,赵琮又被气出病来。
好歹等染陶醒来,再慢慢把这事儿告予赵琮知道。
且染陶醒来后,人证也在,也好办事。但他与孙太后想到了一处,赵琮这么喜欢染陶,还要把她嫁给那个叫作萧棠的书生,怎忍心将她推出去顶这个锅?昨夜他便想到了这点,干脆把孙筱毓的丫鬟与那个混账推到一处,回头拿这个说事,燕国公也没好果子吃。
他把万事都想到了。
却独独没有把染陶算进去。
他一直陪同赵琮。
染陶在侧殿中缓缓醒来,茶喜立刻上前,轻声问:“染陶姐姐,你醒啦?”
一醒来,染陶便想起了昨夜的事,她立即去感受身上是否有痛感。当初进宫,什么规矩都要学,有些女儿家的事她是都知道的。那处毫无痛感,她心中松了口气。虽不打算出宫嫁人,但若是身子被歹人所污,她怎还有脸伺候陛下?定要去道观修道去。
茶喜见她未有反应,担忧地又叫她一声,她才看向茶喜,也才发觉此处是福宁殿的侧殿。
“染陶姐姐,昨夜是小郎君与吉利将你带回来的。小郎君说,怕吓着陛下,现下都瞒着他呢。你先在此处歇息……姐姐,你别哭呀。”茶喜着急地拿帕子给她擦眼泪。
染陶摇头避开,再镇定的女子,遇到这样的事,又有几个是不慌的?
昨夜,她被帕子捂住嘴的瞬间,心中满是绝望。此刻再遇一丝生机,陡然间,她也不由落下泪。她挣扎着要坐起来,茶喜赶紧扶住她。
“你代我叫福禄来,若他正伺候陛下,便叫路远来。”
茶喜不敢轻举妄动,问道:“叫他们来做甚?姐姐,小郎君要你歇息着呢。”
染陶心中冷笑,她现下已是回过神来。孙竹清说心悦她,这样的国公府郎君,到底懂甚为“心悦”?他们定是要借此机会打他们陛下的脸!
小郎君也好,面前的茶喜他们也好,都是为她好,毕竟谁都知晓清白与名节有多重要。可正是因这所谓重要的东西,她反被他人利用。也怪她!近来因孙太后倒下,也不如往日里小心,这也是给她一个教训。
可凭什么,只她被人利用?只她害得陛下要一同被他人利用?
她反正是要一辈子在宫中的,无所谓嫁人与否,便是把今日之事坦坦荡荡说出去,反倒清清白白,公道自在人心!也让世人知晓,孙家与宫中太后到底是何嘴脸,陛下亲政一事再不能拖!孙太后借着“孝道”,一再装病,在御宝一事上装腔作势,她看不得。
她不害人,人倒来害她!
没这个道理,她也要求个公道。越是要用所谓的清白来害她与陛下,她越是要用这个做利刃。便是世人皆在意这个,才引得这些下三滥之人尽用这个法子。她倒要看看世人究竟如何评判此事。
她沉声严肃道:“快去。”
“姐姐……”
“去!将他叫来,谁也别告诉。”
染陶严肃起来,倒也有几分威严,茶喜只好出门去叫人。
赵琮还未知道染陶被迷晕的事,宫外的人倒已先知道。
萧棠是常在酒楼里吃酒的,一为观察世人,二也为与其他学生讨论学问。他性子随和,人缘极好。今日依然是个落雨天,店中有些冷清。他低头喝了一口温热的酒,等易渔来,却不防还未等来易渔,倒先听到了其他消息。
酒楼中有人正议宫中事,且这回议的是个新鲜事,往常从未听过的。他听了几耳朵,最初还觉得有趣,越听越不对劲,他甚至放下筷子,走到那桌人跟前,严厉问道:“你们从何处听到此事?!”
那桌吃酒的人被他吓了一跳,随后道:“从西大街的元家茶楼里听到的,里头新来了个说书先生,忽然讲到此事,说是新文儿呢!”说到后头,他又激动起来,燕国公府的大郎君在宫中迷晕且欲非礼陛下跟前的贴身女官,多有意思的文儿啊!
平民老百姓,哪个不爱听这些个?
萧棠身子一抖,幸他双手撑住桌子,没出意外。
“这位郎君,你无碍吧?”
萧棠仿若木人,回身便往外走去,连银钱都忘了付。店伙计与他熟,倒也不以为他故意为之,却还是叫了几声。见他毫无反应,店伙计担忧上前,萧棠已走入雨中。
易渔撑伞由大街另一侧而来,见着他,远远便笑:“子繁兄!”
萧棠此时便是个木人,哪能听到他的声音?
“子繁兄!”易渔这才察觉出不对劲,上前替他撑伞,“你这是怎么了?”
萧棠依然没有反应,易渔伸手猛推他一把:“子繁兄!”
萧棠这才回神,回头看他一眼。
“子繁兄?”
“易若平。”萧棠却这般叫他,声音极为冷静。
易渔头一回见到这样的萧棠,不禁停下脚步,审视地看着他。
“我欲去宣德楼前,你可要去?”
易渔皱眉:“所为何事?”
“为陛下亲政一事。”
“前日还是子繁兄与我说,此事,陛下心中自有沟壑,我等,等着便是。”
“再有沟壑,也经不住宫中太后借病拖延。”
易渔的眉头不仅未展开,反倒皱得更深:“你不是这等急躁之人,再者,仅凭你一人,又如何能成事?”
“我一人不行,在宣德楼前跪一个时辰不行,跪一日也不行。但若是所有留在开封府的举子同跪,跪到孙太后自愿交出御宝为止呢?!”
易渔怔愣。
萧棠已大笑,走出伞下,站在雨中,大声道:“孙家这等家风,何以堪为国公?!孙家所出女,扰乱前朝与后宫,三番五次阻挠官家亲政,甚至纵容贴身女官陷害当今陛下。天道也难容!”
路边小贩与行过的路人皆看向他。
萧棠未再看任何一人,说完这番话,他往前行去,大步孤身走入雨中。
易渔仅思虑几息,在路人们依然震吓的目光下,他收起伞,并跑步上前,笑着追上萧棠。
作者有话要说: 宣德楼是北宋皇宫的正门,正南方,学名其实是宣德门。
但是它本身就有门楼,共有五个门,两侧又有朵楼,还有斜廊等,看起来仿若城楼,又叫宣德楼。
很多重大节日里,皇帝都要登上门楼与民同乐的,总之是有重要意义的。
第78章 元兆六年,秋,九月庚辰,雨。
后有史书记载:元兆六年, 秋, 九月庚辰,雨。宣德楼前跪举子百名, 请上亲政。上亲临, 仍不归。太后带病而至, 亲呈御宝于上。上感念涕零,谓曰:朕愿万民安。翌日, 帝御殿, 诏曰将开恩科也。
这是史书中的记载,却也与实际无甚差别, 只不过其中多了各人的心思罢了。
萧棠打小便将染陶视为妻子, 后因家中突变不敢再抱有幻想, 怎料陛下给了他那样一颗定心丸,他便一心向明月,只愿好好替陛下办差事,也愿考出功名, 光宗耀祖, 再风光娶回染陶。
怎能忍受这样的苦痛?他定要亲手为染陶报仇, 只恨他手无权势,更无银钱,所靠的也只不过这顶脑袋与这张嘴。但便是只有这些,他也定能报仇。
建国百年,从未有过此等事,他偏要这般做。本朝开明, 重读书,举子身份不凡,无人敢杀,但也无人敢逼迫宫中贵人做这样的事。
他却无甚好怕,此时他的好人缘发挥了极大作用,不少人愿与他同去。且此时这番境况,人人皆知陛下的亲政不过是时间问题,谁不愿意做这锦上添花的事?在他与易渔的走动下,开封府内留下的举子,十有八九皆愿与他同去。
众人分工写下百人书,辰时共至宣德楼下,以萧棠与易渔为首,纷纷跪下,雨中高呼万岁,请陛下亲政。
宣德楼外,不远处便是御街,往日热闹非凡,今日因落雨几无行人。此时忽然热闹起来,多人不顾落雨,纷纷赶来看这盛景。
萧棠毫不畏惧,直直跪着,大声列出燕国公的罪状。
闹成这般,还如何隐瞒?
赵琮本还在与赵十一笑着说话,知道究竟发生何事后,他的笑容瞬间便敛去。
他明明并未开口,甚至连一丝动作也无,福禄与路远突然就跪了下来。
赵十一也被他忽然散出的气势而惊着了。
赵琮生气,很生气,特别生气。
他自打穿到这里后,还是头一回这般生气,孙太后那样针对他,他都从未这样生气过。
染陶从小陪伴他长大,替他挡过无数风雨。
染陶再比他大,也只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女娘罢了!
这要放到他的上辈子,才是个大学兴许还未毕业的女孩子,还未走入社会,换个世界,她就要做这么多的事,早早担起责任。他也早已将染陶当作姐姐,原本只等着萧棠出息了,风光将她嫁出去。或者,她不喜欢萧棠,他再为她择其他优秀的郎君。再或者,染陶一生都不愿嫁人,他也无碍,皆可满足。
他喜爱的姐姐,却遇到了这样的事情,且为了他,还将这伤口展示出去给天下之人瞧?!
他气自己。
他总是慢悠悠地不着急,他厌恶孙太后抢他东西太久,故意拖着孙太后不放,逗猴子似的玩着孙家与她。却未料到,最后真正被玩的,却是染陶!
他怨自己。
他明明早已打算重制御宝,他心中明明也早已有打算,却从未说出口。
染陶都遇到了这样的事,首先想到的居然还是他!宁可要将伤口展示出去,也要以此来帮他。
他当真不需要这样牺牲自己所换来的帮助。
他为何总装无能?孙太后已被他打倒,他究竟为何还要装作一副无能的样子?
他早该褪去从前那层皮,早该与染陶他们坦诚相见,有商有量。
赵琮气极,也怨极,但眼下不是他气与怨的时候。
也不是追究任何责任的时候,他只是冷静问道:“太后可知此事?”
福禄是一直陪在他身边的,哪里知道?替染陶出去传话的路远,战战兢兢道:“禀陛下,晨时有侍卫去宝慈殿禀报,太后被气晕过去了。”
赵琮笑:“那两个没脸皮的东西还在坤宁殿呢?”
“是。”
没人示下,没人领,还是那几个侍卫守着。
太后被气晕过去?她是故意的!她知道他会护着染陶,这事儿只能轻拿轻放,她想装死。只可惜,染陶让所有人失算了。
染陶此举虽让赵琮心疼,却也让赵琮钦佩。
上辈子的时候,女孩子遇到这种事都没几个敢说出来的。
那好,染陶既然已将此事展在众人面前,他一定与世人一同给她一个公道。
赵琮越气,却笑得越温和,声音也越平静:“去将那两个没脸皮的东西带出来,送去宝慈殿给娘娘看一眼。看过后便送他们回燕国公府,从东华门出去,绕到宣德楼前,给大家都看看,让大家看个痛快。怎么躺的,便怎么出去。”
“陛下——”便是福禄也不由惊慌抬头看他。
赵十一也挑起眉,昨晚,他是令人将两人的衣服都扒光了躺到一处的。
“他们不要脸与皮,你还替他们担忧?”
“是!”
“去吧。”
路远起身,匆匆跑出去。
赵琮再对福禄道:“你亲自去宣德楼前,请各位举子回去。”
随后赵琮便只字不发,坐在榻上,等小太监一波波地来报。
果然无论怎么劝,萧棠等人都不愿回去。赵琮也知道萧棠此人,固执起来牛都拉不回来。不过萧棠今日之举,令他十分满意。这个时代的男人,遇到这样的事,总归是唯恐避之不及的。他却还惦记着替染陶报仇,这件事,赵琮记到了心里。
他已派人去劝了几回,均未将人劝回。如今已到他该出场的时候。他再不愿,也得接受这样的亲政方式。
他不待换身衣服,便要出门。
门口又有小太监来报:“陛下,太后要见您。”
赵琮冷笑:“她为何不来朕这处?”
“宝慈殿的小太监说,太后实在是动不了。”
孙太后当真可笑,都这个份上,还惦记着拿孝道压他?
做她的商周大梦去吧!
赵琮不仅未去宝慈殿,反而再道:“也将孙家大娘子从宝慈殿带出来,令她也去看一眼她哥哥与她的丫鬟。看看他们家的人都做了些什么事儿。”
小太监也一愣,孙大娘子还是未出阁之女呢,就去看这个……这……
孙大郎君与那位女使皆被捆着,身上未着寸缕,到底有伤风化,福大官拿了毯子披到他们俩身上。随后便将依然昏迷的他们给抬了出去,不仅宫里头,宫外头也是人人都见着了。
如今宣德楼前热闹得很呢!
他们知晓陛下的意思,倒也没急着将人送回燕国公府。
这边厢,小太监正要出门去带孙大娘子出去,又有太监来报:“陛下!燕国公求见!”
见他个大头鬼!
赵琮沉声:“不见。”
随后,他便大步走出了福宁殿,往雨中走去。早有小太监慌忙去替赵琮撑伞。
从头到尾,早已被遗忘了的赵十一还留在福宁殿内。
他忽然笑了一声。
他不是笑自己被忽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