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梅爆珠(76)
红玫瑰放进旁边的花兜,何云川头也没抬:“认识?”
“大学学长。”商秋说,好似全没想到会在这样的场合遇见夏逢意,如他所愿终于显出几分局促的意思,眨眨眼,“我给你倒杯水。”
“不介绍一下吗?”夏逢意笑着,像只狡猾的狐狸,眼角细长地扬起,声音也清越,“只说我是大学学长,这么见外的呀。”
若非方才听了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事,温渔真要以为当真夏逢意一点波动也没有。
商秋不答,进屋后过了一会儿端出两个茶杯,递给温渔和夏逢意。花店外摆着小凳,商秋旁若无人地坐下,全无诊所里热情温和的模样。
但他仍是说:“有什么好介绍的,你都跟温渔跑过来了,应该听说了吧。男朋友,花匠,以后要订花可以找他。”
“挺好的,回头我再看看吧,我妈生日快到了。”夏逢意若无其事地笑,抿了口水。
商秋转开脸,不置可否,只面无表情地看何云川继续修剪。
你来我往说有多尴尬,却也不至于。只是气氛难免凝滞,唯有何云川在状况外,他把玫瑰修剪了一半,问温渔:“挑好了没?”
温渔颓丧地放开手:“我真不会搞这些,你帮我建议吧。”
何云川料到结局似的,高高挑起一边的眉毛:“做个小花篮吧,插上花泥,摆的时间久一点。你喜欢什么?向日葵可以吗?”
“行。”温渔说着,跟何云川走进了花店里。
只留下两个人在外间,遮阳伞撑开,一地阴凉,夏逢意等了会儿,还是不请自来地挪进伞下范围,在商秋对面的凳子坐了。
他捧着那杯茶,手指胡乱地摩挲杯壁,但终究一句话也没说。
就好像许多年的时光也顷刻融化在沉默中了。
大概半个小时过去,温渔抱着一小篮被装饰得生机勃勃的向日葵出来,何云川送他,手里还拿着一把小剪子,两人说笑着,温渔向他道谢。
“就走了吗?”商秋站起身。
“刚才时璨给我发消息,说早点回家吃饭,这个天气,太热了。”温渔说,抢先一步抱着花走去开车,将小花篮小心地放在后座。
接着他就没过去了,任夏逢意故意落在原地。
他有所思的神态维持到现在,也不知到底想了些什么,再起身看向商秋,竟有些释怀了。夏逢意飞快地揉了下鼻子:“那我也走了。”
“不送。”商秋说,朝他笑一笑。
“那……”夏逢意转向何云川,伸出手,“我今天才知道的,商秋是我大学时的学弟,他脾气很不错的,你们就也要好好地过。”
何云川不明就里,和他握了下手,只说一句谢谢。
像结束了一件大事,夏逢意又对商秋点了点头,这才把茶杯放回小桌离开。
他没如同来时一样坐温渔的车,而是打了个电话,喊其他朋友来接,说晚上有饭局。被温渔嘲讽你少喝点酒的时候,夏逢意不生气,夹着一根烟在路边抽,仍是笑眯眯的样子,好似完全没有改变。
车不多时就开到,他钻进副驾关了门,却没忍住看了一眼那家花店。
橱窗外的玫瑰红得像一簇火焰。
有许多事压在心里,连同光阴一去不回头。虽然有一点遗憾,很想问你对我还有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留恋呢?——
可看他现在过得这么好,又觉得这些话都不用再问了。
释怀就像雨过天晴。
“我回来了。”温渔摁了指纹锁开门,抱着花篮,暂时放在玄关。
沙发上要死不活的肉松耳朵动了动,即刻原地满血,一个箭步冲到温渔面前,熟练地撒娇。这条小土狗吃好喝好两个多月,已然大了一圈,温渔嫌它抱着手酸,蹲下身摸肉松的肚皮,和他玩了好一会儿。
崔时璨端着个盘子出来,看见盛放的向日葵,无奈地说:“又买花啊?”
“生活要有点仪式感,这不是快七夕了吗?”温渔打发了肉松,换好鞋,拿起那花过去,比划着放在哪里最合适。
“嗯嗯嗯,仪式感。”崔时璨哑然失笑,单手搂过温渔,在他眼角亲了亲。
瞥见另一只手端的盘子,温渔回吻他,接着就探头探脑地看:“做什么好吃的,我闻到香味了——话说回来你今天不是上班吗?”
“藕盒,刚出锅的,剩下还……卧槽!”时璨猛地推开他,大步流星跑向厨房,去拯救被自己遗忘在油锅里的食物。
背后传来温渔嚣张的笑声:“崔时璨,你也有今天!”
厨房遥遥地是他的回应:“笑个屁!”
竟然有点恼羞成怒了,温渔想着,叼着那个刚被崔时璨塞的藕盒,快乐地坐回沙发上。肉松见状即刻跳上他的膝盖,温渔揉揉它的脑袋,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被他一时兴起摆在电视墙旁边的向日葵静默注视这一切。
新的大件家具都搬回来了,整个房子不说焕然一新,也算全变了风格。过去冷硬轮廓的家具换成原木色,基调柔和,配合浅色墙纸倒不会突兀。阳台上的鸟窝秋千因为过于便宜猫在上头打盹,温渔没有拆掉,这时风轻轻吹,从客厅隐约可见一个边角。
电视放着前一天球赛的重播,崔时璨在家就喜欢开电视,无论什么节目都行。好像他并不在意主持人的念叨或者演员的尴尬台词,只想听个响。
温渔笑话他这习惯过于老年人,对方什么话也没说。
他看了一会儿电视,觉得实在无聊,拿手机连了蓝牙,开始放歌——符合崔时璨听个声响,也不至于那么吵闹。
唇齿间藕盒的香脆意犹未尽,温渔踩着拖鞋一路小跑进了厨房。
“时璨,还有没有!”他说着,目光已经先一步发现白瓷盘子里整齐码着的藕盒,炸的金黄,有几块微微焦了,但闻着更添食欲,不管不顾地伸手去拿。
崔时璨说小心烫,没阻止,问他:“好不好吃?”
温渔嘴巴被填满了说话都不清不楚的:“嗯嗯,可以,很不错。”
厨房够宽大,两个人各自占据一边都不嫌拥挤。温渔一时没别的事,索性留下亲亲密密陪着时璨做饭,偶尔肉松闻到香味进来讨嘴,被塞一块白水煮肉就满意地晃着尾巴走了。他占据靠近门边那一块,靠着墙玩手机。
“说起来,刚才清嘉问我呢。”温渔点了几下屏幕,“说周末有没有空。”
“有啊。”时璨切菜动作停了一拍。
温渔打了个哈欠:“陈千好像放暑假了,嫌德国菜不好吃,非要回国来,周五的飞机到。清嘉说如果大家都有空,就一起聚聚,八月份了嘛,到江边吃鱼。”
时璨继续切菜:“要不在家吧?”
这话让温渔一愣,他怕自己没听清似的,呆呆地问:“在家?”
“正好换完了家具,之前你不是吵着要喊朋友们来暖房吗?”时璨反问,眼角眉梢都是温柔的笑意,“还是说,想找来玩的是其他同事?”
温渔在这些小事上是金鱼记忆,转脸就忘,不料时璨给他记得清晰,当下想了起来:“真有这事,当时没想那么多……就觉得……”
他突然记起什么似的,紧紧地闭上嘴巴。
时璨笑意更深:“就觉得?”
有些话隔着空间说出来,总害怕被其他人听去,也有点道不明的羞涩。脑中某个人的话语转来转去,温渔走了几步从背后抱住时璨,脸埋在他肩膀:“就觉得……易景行笑话我装房子是按新房来装,那暖暖房,不也很应当么——”
说到后头自己都不好意思,声音越发小,温渔掩饰什么一般,飞快地吞掉几个字,偏过头亲亲时璨的耳尖。
对这番欲语还休崔时璨比他坦荡,空余的那只手覆在温渔抱着自己腰的手背上:“是吗?可以啊,我烧菜,你让他们来吧。”
“爱死你了!”温渔夸张地说,抱他更用力,挨着时璨的脖子蹭。
被蹭的那个慌忙移开平底锅:“一会儿油溅出来烫到你!”
非常不满意这人不合时宜地转移话题,温渔看见那口锅,将时璨的话置若罔闻:“我都爱死你了,快说,爱不爱我?”
蓝色火苗跳了跳,径直被熄灭。
时璨扭过身,把温渔按在自己怀里,同他接地久天长的吻。
有些话说出来就太俗了,可时璨看他被吻得因为缺氧眼尾泛红,却还亮晶晶地望着自己耐心地等,顿时心软得一塌糊涂,他想要什么都愿意给。
遑论一句我爱你。
周末,温渔睡得昏天黑地,醒来时身边的位置空荡荡的,手机上提示一条未读消息,来自前夜操劳完还要继续干活的男朋友。
“我去买菜了,早餐在锅里。”
又打个哈欠,温渔两只眼都泛起早晨的泪水,捞过时璨的枕头抱在怀里,整个脸埋进去,满足地从里面嗅到了他洗发水的清爽气味。
再躺一会儿直到全无睡意温渔才爬起床,他潦草地洗漱完,因为自己的衣服放得远,随手找了件时璨的旧T恤穿。时璨比他高了七八公分,衣服向来大一个码,穿在温渔身上就有点空荡,一直遮到了胯部。
他毫不在意,洗漱完去拿早餐,做的是窝窝头,配一碗绿豆粥。
结果吃到一半门铃就响了。
温渔端着碗光着脚开门,被门外的两个人吓了一跳:“卧槽,你们怎么来这么早?!”
把带的花束往温渔眼皮底下一放,看他手忙脚乱地接住后,易景行才堂而皇之地进门,熟练地拿了双一次性拖鞋递给陈千:“不早了吧,快十一点了。”
“现在才过了十点半!”温渔崩溃地说,看他们自在宛如主人,懒得再计较,看一眼自己满身不伦不类的打扮,“我先去把饭吃了衣服换了,你俩随意。”
“谢谢哦。”陈千说,而易景行已经开始逗肉松了。
肉松这条狗,不是条好狗,太过于傻白甜以至于是个人都能陪它玩得开心翻肚皮,毫无警惕性,并且来者不拒。易景行朝它吹了声口哨,肉松便颠颠跑去,绕着易景行撒娇,完事又不忘讨好陈千。
等温渔收拾好自己,重新找了件衣服换了出来,崔时璨刚好买菜回家。
为着人多,他买了不少菜,满手都是袋子,分了温渔一半才拿进厨房。时璨没有小时候话多,简单和客人打个招呼便一头扎进厨房忙碌。
不多时,许清嘉和纪月也来了。
纪月不管客随主便,和温渔寒暄几句便打发许清嘉去厨房帮时璨的忙,学生时代的高冷学霸也只好笑着答应。
温渔不常见这样的许清嘉,惊讶得张大了嘴半晌没合拢,旁边陈千一副见惯不惯的表情,笑温渔大惊小怪。他剥了个橙子吃,拿果皮逗猫,搞得一阵鸡飞狗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