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梅爆珠(38)
小林:“……”
温渔的手指点着她的电脑屏幕:“好,好,工,作,别管不该管的事,懂吗?”
小林趴在桌上:“……懂啦。”
言毕,温渔端起办公桌上的杯子倒了口水喝,随后提起西装外套公然旷工,留下小林缩在办公桌后头咬着手帕为即将到来的加班落泪。
他真没想到表现得会如此明显。
自从那天崔时璨答应和他们一起回学校,温渔就沉浸在莫名的雀跃中。他甚至为此买了个新台历放在办公桌上,过一天撕一天,好让日子有点盼头。
可平时觉得白驹过隙,真到了有所期待的时候,又感到度日如年。
他下午接到易景行的消息,说和许清嘉上了飞机,晚点就回去,一起吃个饭。温渔答应后原本想问时璨,思及他对易景行几个人的抗拒,还是作罢,预备自己赴约——反正明天他们也要见面,万一时璨受了刺激又不去,这么久的期待不是泡了汤吗?
温渔对崔时璨可谓一百万的耐心,不光出于喜欢。他始终觉得时璨不该是现在这样子,试图去了解事情始末,暂时无果后多少气馁,可时璨显然对他不算十分抵触,尚且有转圜余地。
酒吧里莉姐的话横在温渔心里,像一根刺,不分昼夜地扎着他。温渔无可奈何地想,指望现在的崔时璨,那他们之间可能永远没有进展。
既然他不满足,只能自己先往前走一步。
温渔相信时璨不是木头,不可能从头到尾无动于衷,如果真没法子,他干脆别怀缅了。
翌日不到九点,温渔就在崔时璨家楼下等。他第二次来,仍旧差点在自建楼的棋盘路里迷失方向,最终凭借那家小超市定位成功。
他先在车里给时璨发消息,得到回复后出去,反复沿着单元楼前后踱步,把每一道水泥地面的压痕都数清楚了。心跳不明所以地稍微加快了,也许是有所预感。
崔时璨下楼的时候离约定时间已经过去了十来分钟,温渔一见他,眼睛亮了亮。
秋风乍起的季节,时璨丝毫不担心早晚降温,穿了件短袖,牛仔裤不知是故意的还是没自觉,裤脚挽得一高一低。他刚剪了头发,此前有点长、挡住视线的碎发不见踪影,露出一双黑亮的眼睛,整个人清爽不少,步子都没那么拖沓了。
甚至忘记打招呼,直到时璨主动和他说话。
“早餐吃了吗?”他问温渔,见对方茫然地摇摇头,看向另一边,“那家豆腐脑不错,不介意的话现在去?”
温渔答应,跟在时璨身后往那边走,不自禁掐了下胳膊。真实的疼痛感告诉他没有穿越,现在仍是五年后,而他高中毕业好多年了。
可是浅色T恤的时璨,一起吃早餐的邀约,还有他后脑勺固执翘起的一撮头发。
察觉到背后的视线,崔时璨转过头来,不解地微微皱起眉翘起唇角,是个几乎能与过去重叠的无奈笑容:“跟上啊。”
“哎,来了。”他说,往前小跑了几步。
温渔刚才有一瞬间的错觉,他们还活在自己的回忆里。
就像,他真的可以抓住时璨的手。
豆腐脑味道其实挺一般,环境也不太好,像他们以前常去的路边摊,可温渔吃得挺满足,挂着笑,惹得时璨满头问号地看了他好几次:“回高中有那么开心吗?”
“还行。”他说,咬着筷子头,“我可能真的因为太久没去过了,昨晚……我们一起吃饭的时候,清嘉说正门重新修过,变化挺大的。”
崔时璨问:“你们昨晚吃饭不叫我?”
温渔:“……”
“开玩笑的。”他把豆腐脑里的香菜挑出来,“叫我也没空去——你刚说正门重修了?”
“那个公交站没了。”温渔搓了把脸,把窘迫擦掉,“听说现在学生要坐公交得沿着马路走一截,挺麻烦的,到时候去了就知道变成什么样。”
时璨正挑着豆腐脑里的一点残渣,心不在焉地答:“说得我都要有期待了。”
温渔见他心情尚可,指了指新发型:“怎么把头发剪短呀?”
“长了挡眼睛。”时璨简洁地说,见他目光黏在自己脑袋不去,伸手按了下后脑勺的几根固执呆毛,“怎么了……很傻吗?”
温渔捂着嘴笑,眼睛都弯成一条线了:“没有,很好看!很帅!”
崔时璨将信将疑地看了他一眼,不做评论。
温渔笃定地补充:“你小时候也这样吧,我记得初中就这个发型——”
“那会儿还要短。”时璨提醒他注意言辞,“而且什么就‘小时候’,我当时身高甩你十来公分了,这还算‘小时候’吗?”
温渔:“那当然,遇到我之前你都是小时候。”
时璨:“……呸!”
斗嘴能拉进距离,但显然崔时璨对发型还是很介意。他们吃完早餐走出店门时,时璨争分夺秒地利用旁边理发店挂在外面的镜子看自己,然后把头发不得要领地挠得更乱。
温渔偷偷目睹全过程,虽然懒得拆穿他,但这画面过分可爱,他反复回想,好心情一直持续到发动车子,还在傻笑。
“你今天怪怪的。”时璨说,扭头转向车窗外。
“你才怪怪的。”温渔本能地回嘴。
两个人同时忍不住笑出了声,这样的氛围太难得,恨不能走得再慢些。
像开上了一条通往十七岁的马路,沿途后退的风景都是错过时光的缩影,明知光阴如长河,东去不可逆,仍奢侈地盼望能在路的尽头迎来一场灿烂的旧梦。
他往前走,也在往后退。
市立中学大门前的道路经过修缮后气派许多,还有了专门的停车位,衬得毫无变化的学校正门也跟着金碧辉煌。站在门口,一眼就能望见阶梯两边的校训和后面的喷泉,没有花样喷水,但依旧让人压抑不住的心情雀跃。
崔时璨下车时那句低低的“哇”没躲过温渔的耳朵,他把外套扔进车里,迎着阳光,穿一件衬衫跑去时璨身边。
“这儿!”刚踏进正门,知名校友雕像下有个青年朝他们挥手。
温渔同清嘉、景行打招呼,易景行还是那副惹人厌的似笑非笑:“没想到时璨也来了,真好,一会儿大家可以去吃那家麻辣烫。”
温渔:“你就知道吃。”
易景行不服:“我本来就为了吃走的这一趟啊。”
许清嘉接了个电话,转过头对温渔他们说:“刚余老师给我说了教室。今天只有高三在补课,咱们去了之后我尽量早点结束。”
“没别的老师等着见你?状元。”易景行揶揄他。
“饶了我吧!”许清嘉举手投降。
时璨站在旁边看他们聊天,温渔偶尔瞥见他,只见到脸上神情颇为怀念。他眼底有光,不像在酒吧里那么幽深,也不像在诊所时那么了无生趣。
几个人走在前面,温渔故意放慢脚步,和时璨并肩:“校园里没什么变化……”
银杏的影子落上肩头,崔时璨垂着眼看道路两边过了花期的栀子花:“是啊,以前还是这个样子。不过想也知道,变化应该不大。”
“外面倒是……挺陌生的。”温渔说,试着勾了一下他的手指。
“怎么了?”时璨察觉他的动作,扭头看向他。
“你瞧。”
已经进入教学区了,周遭的环境布局与记忆中相比只是略显陈旧。温渔看向实验楼的方向,朝时璨眨了眨眼,示意那可是他们最初窥破许清嘉与纪月秘密的地方。
对方很快领悟,交换眼神,彼此都有点想笑。
前面的纪月不知是不是有所预感,突然背过身:“你们两个别在后面眉来眼去的了!”
温渔刚想借着她的话调侃几句,对上纪月身后易景行满脸的意味深长,顿时哑声,像熄火了一样,情绪一下子低了,应一句“哦”赶上大部队。
周六,只有高三的班级在补习,其他教室空荡荡的。
拐过绿荫成片的校道,从走廊里穿去高三楼时,那些没擦干净的板书,歪歪扭扭的桌椅,从书包里掉出来的练习册,堆在后阳台的扫把,静置在空气里,好像过去的时间也就此凝固成了琥珀里的珍宝。
正值下课,高三楼却并不喧闹。听许清嘉说似乎最近市里的教学目标更宏伟,惹得学校不得不给学生施压,榨干了最后一点活力。
“太安静了。”看了眼整整齐齐坐在教室里的学弟妹,温渔忍不住感慨,“我们那会儿一下课,陈千还拉着你满场跑呢。”
时璨没什么反应,低低应了一声,倒是前面的易景行,听到某个名字时忍不住侧头。
老余现在带的是重点班了,教室在二楼尽头,排除了一切干扰因素。抵达前许清嘉给老余发了个消息,守自习的老师如同盼星星盼月亮,一早便等在楼梯口。
他们七嘴八舌地给老余打了个招呼,当年大着嗓门儿在教室后头逮开小差同学的班主任几年没见,竟慈眉善目了不少,同他们挨个笑眯眯地问好。
被老余从“高中申请出国还顺利吗”到“为什么不继续读书就工作了呀”,温渔明显不适应,频频向时璨投去求助目光。哪知对方丝毫没这个自觉,看热闹似的环抱双手站在一边,等温渔被折腾狠了,老余方才放过他,忙正事去。
他这次专程请了得意门生许清嘉回来——也不管当年自己和他在办公室大眼瞪小眼地置气——迫不及待让他给现在的学生传授经验。
结果许清嘉不仅自己来,还买一送二,老余看见他背后的易景行,整个人都灿烂了。
相比之下书都没读好的崔时璨,和高中最后一年不在国内的温渔逃过了一劫,他们靠在走廊上,隔着窗户,看讲台上的清嘉。
“还是和以前一样会说。”崔时璨突然开口,“他一点都不记恨老余吗?”
温渔不解:“为什么记恨?”
时璨想了想,说:“他那时不是被请了家长,还差点和月姐分手吗?如果是我的话,毕业之后肯定不会再和老余有任何联系了。”
但温渔只说:“你呢?你记恨老余吗?”
“我?”时璨有些好笑,“早恋被抓到办公室谈话的不是我啊。”
温渔笑着摇头,不再多言。
曾经崔时璨几乎天天被老余耳提面命地教育,他以为提到老余,时璨会本能抗拒,事实那天也的确如此。可原来随着时间流逝,他嘴上说着不想,不要,不喜欢,却没有排斥重新和从前的老师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