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梅爆珠(67)
温渔:“那生日再送个别的。”
时璨应着:“嗯。”
突然的礼物能缓解疼痛,温渔心情好,又看了一会儿,手小幅度撑了下床垫。时璨以为他不舒服,帮着他侧过来面向自己。
却不想听见温渔说:“时璨,你亲我一下。”
在他的疑惑中,温渔抬着眼,拉住他的手晃一晃:“我觉得好不真实。”
小声嘀咕一句“怎么变黏人了”,时璨将就这姿势捏着温渔的下巴,凑过去亲了下他的唇。那上头还残留一点水渍,他轻轻地舔掉,感觉有点儿凉。
夜幕低垂,和某个傍晚一样晴朗。
虽然创口不大,但手术后仍需要在医院待足至少一周才能办出院。
第三天,纪月和放了暑假从燕城回来的许清嘉一道来医院看望他们,推门而入的时候,崔时璨正坐在沙发上削苹果。
见她提着的果篮,看一本书的温渔差点没疯:“月姐,你来就来吧,带什么东西——你瞧那边,都堆满了,一群人约好的吧,陈千还跨国操控给我订了个。”
纪月无辜地放下东西立在床头:“看病人总不能空手啊,你也真的是,突然就把自己搞进医院开刀,吓了我一跳呢!”
“那也不能乱说我得了胃癌啊。”温渔皱着眉,想到这事又有点发笑。
谣言传着传着就变了味儿,崔时璨忍着笑控诉陈千听到的版本,现在见了罪魁祸首,他又想多说几句:“到底谁传的……清嘉,肯定是你。”
许清嘉举手投降:“我没有,是易景行听岔了。”
温渔拍着心口:“没把他吓坏,把我弄得一愣一愣的,还以为医生骗我——”
时璨皮笑肉不笑地拧了把他的鼻子,话题就此打住。他把苹果切成小块,起身去洗了点草莓和大樱桃,堆在一个玻璃碗里拿过来。
“你们吃吧,水果放不长,给他留着也是浪费。”他说,抽出几根牙签。
“那我就不客气了。”纪月笑眯眯。
老同学坐在一边聊天,温渔坐了会儿就困,捂着被子睡觉。他们声音更小了些,大多数时候是纪月在说,崔时璨应和几句,许清嘉干脆就不讲话。
“我是真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在一起了。”纪月含着草莓,长吁短叹,“好像你之前惨兮兮的还在昨天。”
时璨:“……嗯,还好。”
纪月给许清嘉递了半边苹果,扭头继续道:“不过要不是温渔这个病,你可能还要拖上一阵子吧。别人不知道,我可是晓得的,之前说想等再多挣点钱才提——当时我就想问为什么,璨璨,你什么时候这么在意这些了?”
崔时璨打爱消除的手指停了下,像是沉思:“说不清,就觉得要随便换一个喜欢的,对方无所谓有没有钱,那我也无所谓。可温渔不一样。”
纪月含笑:“不都是两个眼睛一个嘴吗?”
时璨被她逗得侧头看了正睡着的温渔一眼:“这怎么能相提并论。”
纪月:“可温渔更不会介意呀!”
“不是他的问题,是我。”时璨的目光落在温渔拽着自己的手上,“我以前总希望自己在他心里是最好的一面,那会儿过得不好,他在天上,我在泥里,那个词怎么说?云泥之别?先望着他,再看自己就哪里都不满意。”
许清嘉轻轻地摇了摇头,按住纪月的欲言又止。
“可现在想通了,他也没全不在意,只是希望我好。”时璨低下头,继续顺畅通关,在一路俏皮音效里说,“要这么快就说……是我担惊受怕,经不起下一次意外了。”
纪月拖长了声音:“哦——”
谁都没注意到正“酣睡”的温渔,埋在被子里的下半张脸挂着得意的微笑。
可有点难得,要让崔时璨在他面前说几句这样的话,除却此前他掏心挖肺,恐怕三年五载都再不会有。
起先滴水不进,等通完气才能喝点水和米汤,出院则要一周以后。等到那时已经养了好几天,温渔瘦出了尖下巴,衬得眼睛更大,又有了几分少年时的娃娃脸。
前来探病的韩墨调侃他可爱,差点被温渔当场捂住嘴。
“可不敢胡说!”他瞥了眼正在办出院手续的时璨,“我是有家室的人了,劝你善良,谨言慎行。”
“我才没有。”韩墨气定神闲。
算上手术前因为出血的半个月,温渔整个六月份几乎都在医院度过。手术后崔时璨请了长假,天天陪着,人也跟着他吃得清淡,不拿诱人宵夜和麻辣食物馋病号,虽不如他消瘦明显,变化仍是一眼能看出。
这时崔时璨在远处,温渔和韩墨站在走廊等,正好看见他半个轮廓分明的侧脸。时璨个子高,弓身填单子,看上去都有点吃力。
片刻的静默,韩墨忽然说:“真挺帅的,腰腿比也很优越。”
温渔开玩笑道:“你可别打他的注意,我好不容易才追到手,还挨了一刀。”
“我也就看个眼福。”韩墨说,手放在温渔肩膀上拍了拍,“这两个月不用来上班了,正好弘昌那边小陆总派人来搞合作项目,短期内不会走,你的任务我会分给其他人。你这次搞出病,知道公司怎么传的吗?”
温渔:“说你996,压榨起劳工连高管都不放过?”
韩墨失笑:“差不多吧,回头让小林单独讲给你听,那丫头聊八卦可有一套了,绘声绘色的——有什么文件我就让她给你送到家里去签。”
温渔答应好的,崔时璨办完手续也过来了,顺手从温渔那儿提过行李箱,寒暄似的跟韩墨打了个招呼,接着搂住温渔的肩:“聊什么呢?”
占有欲过分明显的动作让温渔又尴尬又喜欢,声音都放轻了:“说工作。”
韩墨应和着:“让他休养好了再来上班,不然这样吧,温总,我给你调个闲职?”
“不上班才最闲。”温渔说。
听了这话韩墨作势要打人,温渔连忙往时璨怀里钻,他只得无奈地放下手,转而对崔时璨道:“这段时间就辛苦你了。”
时璨朝他点点头,笑得无比官方:“应该的。”
又和温渔交接了几句,韩墨回公司还有事情先行离开。等他走了,时璨才放开温渔,他看一眼时璨若有所思的表情,不禁问道:“怎么了?”
“没事。”时璨说,朝他笑了下,“现在回家吗?”
“等一会儿,”温渔拿出手机翻了翻,“我想去看一个人。”
住院部三楼,比不上温渔住的单人病房安静,来往的人络绎不绝。这时正是午后饭点,菜香味与消毒水的气息融在一起,有洁癖的人甚至难以忍受。
温渔停在一间病房前,他脚步踌躇,转头看了眼中央休息大厅。
时璨朝他比了个“快去吧”的手势,并没有跟上来。
这是温渔的意思,他拿了主意的事情就得面对,或迟或早,都是他一个人去,而不是像方才那样可以无所谓地往时璨背后缩。
这场病打乱了原有的许多计划,包括探望徐婧的儿子。
而这时他休息好预备出院,终于有了契机。
温渔对自己说我只来做完该做的事——与老妈的矛盾始终是他的一块反骨,长大了也无法圆融。他不知道做了这件事会不会让徐婧对自己有一丝感情,可唯独对自己,温渔宁可视作与过去和解的第一步。
没有人能替他做这件事。
常人说少年成长最令人惋惜,身上棱角全被磨平,可温渔并不以为然。
的确总有些坚持不会妥协,而这些并不算在内。
他没为了任何人,只是单纯地不想再背着这些情绪继续往前了。
推门时发出“吱呀”一声呻吟,内里仿佛一个陌生的世界。温渔住院也住得安静而昂贵,突兀地见到病痛最真实的写照,不禁有些愣怔。
病房是三人间,陪床的位置更小,挤成一团,没有电视也没有休息的沙发,中间只用屏风隔开。几个白大褂戴口罩的医生围着最靠近门的一张病床做检查,听见动静,最边上年轻的女医生抬眼看了一下,接着又开始忙碌地做笔记。
听不懂的医学名词,家属神情麻木地坐在一旁,整间病房充斥着疲惫的喧哗。温渔粗略地扫过四周,在窗边发现了熟悉的面孔。
比起上次在公司见面,徐婧又憔悴了,她穿着最简单最方便动作的运动T恤和长裤,细高跟换成了球鞋,正坐在床边低头看手机屏幕。
病床躺着的孩子也就四五岁,因为身体不好比同龄人更瘦弱,插着管子,没睡,一双眼空洞地盯着天花板。他比徐婧更早注意到靠近的人,漫不经心地看过来。
和他对视的一瞬间,温渔感觉到奇特的紧绷,像心脏被迅速地攥紧了一刻。
他静静站着,直到徐婧终于发现异常,茫然地抬起头。
某个字在喉头滚动一遭,温渔咬了咬舌尖,挡不住的声带苦涩,仍是勉强挤出了个不那么冷漠的笑:“妈。”
作者有话说:
不狗血!在收尾啦
第五十四章
“妈。”
温渔喊了一声,见她的表情从迷茫转为惊愕,暗自有些好笑。
他有多少年没和徐婧见过面,就有多少年没再用这个字称呼过她。无论私下还是在老爸面前表态,他从不认为徐婧是个真正合格的母亲,只有管束与强硬教导的童年养出了他少年时对谁都小心敏感的性格,而这不是温渔想要的。
用好几年光阴,国外陌生的环境,最忙碌的工作以及一场无疾而终的暗恋扭转了过去的弱势面,温渔一见她,却又想起了那时的折磨。
不能做,不许做,不够乖——
他每次回忆,分明没有太过分的暴力,却觉得血淋淋的。
而现在温渔站在徐婧面前,俯视的角度。他喉头动了动,抢在徐婧质问之前开了口:“我来看一看你的儿子。”
这话说出来都觉得混乱,但无论他还是徐婧都未有表示。女人笑了笑,把掉到唇边的一缕头发别到耳后,站起身给他让座:“有心了,坐吧。”
温渔生硬地说:“不用,我站着,就几句话的工夫。”
徐婧露出了然的神色:“可惜他现在说不了话,不然他得叫你一声哥哥。”
“这就算了吧,我当不起,免得听完良心发现以后还要多帮帮忙。”温渔说,抽出裤兜里他一直握着的东西,“这个是给你们的。”
单薄的一张卡悬在半空,良久,徐婧垂着眼皮,到底是接了过去。
温渔松了手,好似嫌那东西烫极了:“密码还是你习惯的那个。我没有要做好事的意思,但是一码归一码,小孩无辜,不应该被牵扯进来。我和我爸商量过了,里头的钱可以至少支撑他治疗到十八岁,再多的,我们也没必要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