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梅爆珠(39)
长大了啊。
张口闭口“关他屁事”,听到谆谆教诲就头大的少年迈过了成年的门槛,补作业与篮球场都停留在过去的某个节点,从前与老师的冲突也好,和同学的冷战也好,都不再是把他困在原地的枷锁了。
那,唯一那场冷战呢?
下雨天体育馆外踩过的水花呢?
没有赶去的演唱会呢?
“温渔。”身边的青年声线已经不那么清脆了,“我们走吧?”
他本能地问:“去哪儿?”
崔时璨微低着头,和他四目以对:“到处走走。”
被他抓着手腕,初秋的天气里他的体温有点冷,温渔感觉到时璨把他朝自己那一侧拉,小心翼翼地问,顿时失语,再说不出拒绝的话。
作者有话说:
嗷
第三十一章
作者有话说:
兴奋地搓手手 这周只有三更 加一次
这感觉很像高中时逃课。
温渔逃过的课不多,他印象最深的一次是某节历史课,临近下午放学。那次刚出了成绩,他没考好,郁闷得在课桌上趴着不动,像只乌龟。时璨路过,说咱们出去走走。
他带着温渔一前一后地走,逆着人流,轻快跳下楼,一步跨过三级台阶,扭过头招呼温渔跟上。温渔不问他去哪儿,就在时璨身后大约半米的距离,不近不远,耷拉着脑袋,脚步沉重,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上课铃响了,温渔回了下头,却并没有往教室走,时璨喊他:“小渔!”
他问你逃过课吗,温渔下意识地否认,时璨便露出个狡黠的笑容,抓住了他的手腕。他们之间常有这样的动作,可崔时璨带着他走得越来越快,一直远离了朗朗书声。
学校有一栋图书馆,平时锁着大门,楼梯却可以走上去。
平时绝不会有人来这儿,时璨带着温渔爬到楼顶,天台可以俯瞰下沉音乐广场和小花园,隔着遥远的距离与学校体育馆翘起的屋顶面面相觑。
那时是秋天,校园里的银杏黄了,香樟还绿着,颜色错落尽收眼底。
他们在天台上呆了一节课,直到下课铃声响起才若无其事地回到教室。温渔记不清自己干了什么了,惟独时璨随意坐在栏杆边缘,一条腿抬在身侧,靠着铁丝网低着头玩手机的模样,他记忆很深刻。
那天没风,也没太阳,是个普通的阴沉的秋日。
而数年过去了,温渔再次和崔时璨走到图书馆外的时候,竟也恍如隔世。
他看向时璨:“干什么,想上去吹风啊?今天这么大太阳。”
“随便走走出来就到这儿了啊。”时璨无辜地说,“不上去了,一会儿他们找不到人,爬楼梯也累。我们朝那边去。”
指了操场的方向,温渔失笑,和他并肩去。
他有时候怀疑崔时璨其实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记得,可他不愿意说,自己也不再问。温渔不想把这称之为暧昧,因为他根本连时璨的想法都不了解,更遑论享受其中。
校园和过去相差无几,每一处似乎都有他们曾经的痕迹。
路过医务室时,温渔注意到崔时璨往窗户里面看了一会儿,被白纸挡住视线什么也看不见,才怅怅地回头。他一眨眼:“怎么了?”
“没事。”时璨回答得很快,生怕他一问到底。
“看得还挺专心,医务室你都没去过几次。”温渔笑着说。
语毕,崔时璨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侧面线条绷紧了。意识到哪里不对,温渔碰一碰他的手肘:“怎么了,是高三的时候生过病?”
时璨生硬地说:“……也不算。”
温渔皱眉:“我不知道啊。”
“我没有怪你。”崔时璨说,朝前方一抬下巴,“去操场转转吧。”
这次温渔不再继续问,他捏着手机,心想其中肯定有隐情,崔时璨总是这样,遇到事情不想说就闭紧了嘴巴,就算再怎么逼他最后得到的也全是谎话而已。
正值上课时间,篮球场上有几个零星的学生在打球。应该是其他年级的学弟,没有课就来玩玩,不管是不是会骚扰到正在紧张备考的毕业班。
双杠挨着篮球场,他们走到那儿就默契地停下了。时璨歪歪扭扭地站着,低头掏出烟盒,伸向温渔,无声地询问他要不要。
“校园里禁烟。”温渔说,“你还真是以前现在都不在乎啊。”
时璨自己已经叼了一根,低头点燃吸一口,慢条斯理地说:“哦,说到以前,我记得某人也在这儿抽过烟吧,老余都不知道,还以为某人是乖乖牌。”
“那是他自己无知。”温渔接过那个烟盒,余光扫过时璨唇间的那根烟,忽然心念一动。
他咬着细长的烟靠近,察觉到时璨一瞬间的紧张和想后退,猛地按住了他的胳膊。温渔垂着眼睫,尽量装作自然:“别动。”
耳畔篮球落地,轻快的脚步声。
时璨身上有一点洗衣粉清香。
两根烟在空气里微微一碰,红光轻闪。
“借个火。”温渔撤开半步,仍是中指和无名指拿烟的姿势,他这样没法使力,只能就着薄荷味一口一口地抽,阳光在下眼睑投下意味深长的阴影。
太过近距离的接触让时璨半晌都没回过神,烟灰落下去烫了手指,他“嘶”地一声,无意识地舔了下那地方。
鼻尖萦绕着温渔耳后的男士香水味,木质香,崔时璨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好闻,但有点太过深沉,其实不太适合他。他漫无目的地想,这才回忆刚刚发生了什么似的,别过目光含糊地说:“……下次好歹先说一声。”
温渔说好,弹了下烟灰,看场中的同学打篮球。
还是那身蓝白色校服,个高的男生穿着会挺拔些,他们抢着篮球,投篮后不管进没进都是满脸年轻的笑意,很是开怀。
“你现在还打篮球吗?”温渔问他。
时璨摇头:“没时间。”
温渔笑:“借口吧,我看你是没心情。”
时璨不否认:“随便你怎么说。”
“那时候陈千不是还拉你去打春季比赛,然后你没去。”温渔突兀地提起以前的事,他惊讶于自己的记忆其实很清晰,“结果我们班人都凑不齐,好不容易去了,一轮游,被……好像是七班吧,打趴下了。为这个,陈千难过了好几天。”
“他胜负欲很强。”时璨说。
“不止,就像做一件事,自己很努力了仍然改变不了别人。”温渔若有所指地说,“陈千其实能做的有限,是我们都不配合他。”
时璨偏过头:“你那时不去打球啊。”
温渔皱着眉作势要踩他的鞋:“所以我也在反省自己,如果那时候天天跟你们一起训练,说不定也能上——你们当时,还跑去体育馆里训练过。”
“玩儿吧,没有很认真。”时璨也想起来了,眨了眨眼。
“嗯,就是有一天下大雨,才去的室内。”温渔说到这句话时心跳没来由地漏了一拍,他抄在裤兜里的手指攒紧了,不去看崔时璨,“那天雨真的很大,后来结束了,我说等一会儿再走,你非要拉着我去踩水。”
时璨:“……”
“鞋湿透了,衣服也湿透了。”温渔若有所悟,没来由地笑,“最后两个人一起发烧。你还有印象吗,再来一次我肯定不跟你走了。”
他没去看崔时璨,好似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才听见耳边的人说:“记不太清。”
漏掉的那一拍心跳重新被补上,温渔的手指放开,把烟从左手换到右手,捏着烟蒂的地方都有了汗意。他若无其事地说你不记得了啊,发声时卡了一下,就快哭了一样,太阳光亮晶晶的,晃得眼睛也痛。
和想象中差不多的答案,可温渔就是觉得不甘心。
他记挂了这么多年的雨天,崔时璨怎么能轻描淡写地说记不清呢?
温渔纠结于自己心里行将崩溃的理智,没回头看崔时璨,自然不知道时璨的表情多复杂。
再来一次,温渔刚才说,我肯定不跟你走。
崔时璨只是不想承认听到这句话他真的有一刻手足无措。
好在易景行的电话拯救了他们尴尬的沉默。教室里的演讲已经结束,据说反响不错,受到老余的高度赞扬——整个高中三年都没见他这么夸过人,易景行说。
“他说结束了。”温渔挂电话后说,“让我们去教学楼和老余告个别,你要是实在不愿意,我就自己过去……不行,你还是得过去一趟。”
“啊?”崔时璨被他一连串绕晕了。
温渔瞪他:“不然谁知道等会儿你是不是就偷跑了,走吧。”
说罢转身先走在了前面,崔时璨一愣,跟着温渔过去。面前人的背影经过好几年的锤炼打磨也没有变得稳重多少,还和以前一样的单薄,崔时璨盯着看,不错眼珠,太阳光把他的轮廓也勾出了毛茸茸的边缘。
他从很早之前就觉得温渔有时候的确会发光,很吸引人。
老余在教室外面等他们,这时快到午休了,同学们经过学长那一番讲话正在躁动。温渔和崔时璨抵达,易景行不满地说:“哇,你们两个居然偷跑!”
“随便转转。”崔时璨抢先回答,“干等着也没什么事。”
他们挨个和老余说再见,本以为再没有别的教诲了,哪知轮到时璨,老余突然问:“崔时璨,你之前那个伤现在好了吗?”
此言一出,除了温渔,其余人都脸色变了,时璨倒很坦然:“早好了,谢谢老师。”
老余:“我那会儿可担心你了,但又不知道怎么问。好好一个孩子去见义勇为,结果忙完了,才想起这事儿都没表彰过,实在对不起啊!”
时璨发誓,他可能这辈子都没想过会听见老余对他道歉,可事情却太过久远,这时听来,除了窘迫,其他的感觉并不强烈。
他只好任由老余拍了拍自己的肩膀:“没事,余老师,也不是什么很要紧的。”
“老师。”许清嘉在旁边说,“快到中午了,看您一会儿还有事,我们也打算去学校周边转转,就先走了。以后有时间再回来看您。”
老余显而易见地开心,又拉着许清嘉说了好多话,这才放他们。
几个人来的时候脚步轻快,因为临走前老余的旧事重提,离开都有些垂头丧气。温渔看了一圈,更加笃定这几个人都有事瞒着自己。
于是一出教学楼,温渔便问:“什么见义勇为?”
“没什么。”崔时璨抢先说。
“我他妈没问你!”温渔提高了音量,转向易景行,“怎么回事?你们都不告诉我,肯定是大事,这么久了还要瞒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