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轨(21)
周弋俭在吹冷风,指间还夹着一支忽明忽暗的香烟,却又没见他抽一口。
当时他安静地望着,半响才回了房间。周弋俭的一天,要工作,要做饭,要照顾他,但应该有一些时间,是属于他一个人的。
每一个人都需要独处的时间,他不想擅自打扰周弋俭。
这样观望了几天,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周弋俭是有心事,而他不能再放任他这样下去。
或许很无力,但他想试着去了解周弋俭隐藏的那部分。
这之后,哪怕只是能让周弋俭多睡一分钟的安稳觉,那他也觉得很值得。
看出了季声眼底的认真,周弋俭忽然手心向上,朝他伸了过来。愣了一刻,他笑着将右手放了上去。双手交握,周弋俭低下头,虔诚地在他的手背上落下一个轻吻,许久,才慢慢离开。
“我也不知道我在想什么,”周弋俭抬起头,笑容有些苦涩,“我最清楚你的身体情况,也知道一切都在按照顺利的方向走,但我......”
叹了声气,周弋俭显出依赖姿态,他说:“你就在我身边,我却整夜想得你睡不着觉。”
静默许久,季声拍了拍身边的枕头,反手拉了男人一把,道:“来睡觉。”
顺着他的话躺下,周弋俭依旧睁着双眼,舍不得闭上似的紧盯着季声。
眼前忽然一黑,是季声的手掌覆了上来。
“闭上眼。”
他乖乖照做。
“叮——”
关了房里的灯,将遥控器放回桌上。被褥翻动,季声也躺下了。周弋俭还在侧耳听他的动静,手却突然被握紧。
“你感觉到了吗,”耳边,季声温声道:“我是真的在你身边。 ”
“孩子也好,我也好,你都不用担心,因为以后的每一天,我们都只会越来越好。”
季声说得如此笃定,让他那飘浮未定的心,蓦地落下了。
睡意袭来,周弋俭终于松掉了那根紧绷的神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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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他特意去请了长假。季声产期在即,需要一个人陪在跟前,他待在家里,也免了在外面生出的不必要的担忧。
午后,阳光璀璨。周弋俭从房里拿了他常盖的毛毯出去晾晒。客厅里,季声泡了两杯热茶,想等他来品尝。
人迟迟未进,季声站起身,正要去看看,腹部却忽然生出一种重物坠落的疼痛感。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托着肚子叫:“周、周弋俭,你来一下,我好像要生......”
他声音小,周弋俭并没听到,过了十来秒,等人走了进来,才望见几乎摇摇欲坠的季声。
那一霎那,周弋俭的心脏好像砰的一声炸开了。
他冲上前,镇定地抱起人,来到门口处,还不忘用棉服包住季声的身体为他御寒。
地下车场,男人快而稳的行走着。四周静谧无声,只怀里的男人不时发出闷哼声,季声是在忍痛,他不敢喊痛,他不想吓到周弋俭。
车内,周弋俭拨通季声私人医生的电话,冷静地讲着他目前的情况——
“他羊水已经破了。嗯,你那边准备好,大概十分钟我们就到了。”
发动车辆,周弋俭一边望着前路,一边安抚他 :“季声,我在这里,你别怕。”
到达医院,早已等候着的医生护士们立刻将季声送入了产室。周弋俭换好隔离服,握着季声的手守在一旁。
女医生见惯了这种场面,循循诱导着季声有规律的吸气吐气。在一过程中,她还抽空看了看周弋俭,发现他面色难看,经验老道地安慰他:“别紧张,挺顺利的。”
周弋俭无暇去回应她,望着满头大汗的季声,他禁不住红了眼睛,他死死地咬紧牙关,可握着季声的手却丝毫不敢用力。
三小时后,孩子终于出生,是个五斤二两的男孩,正哇哇哭叫着。周弋俭粗略地瞥了一眼,就让护士抱出去了。
床上,季声疲惫不堪,保留的最后一丝力气,却用来回握他的手,仿佛是在抚慰他的不安。
他的手里全是冷汗,而季声的手心却是热汗,黏着在一起,他觉得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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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时,季声只觉浑身的骨头好像散了架 ,根本不在原位了。
他艰难地扫视一圈,视线最终落到了伏在床边沉睡的男人身上。他没敢动,尽管他现在很想问问孩子的情况,但他更不想惊动男人的好觉。
这九个多月来,周弋俭真的辛苦了。
天将明,周弋俭手臂酸麻,感到不适,慢慢睁开了眼。床上男人还在睡着,他望了半响,起身亲吻季声的淡色嘴唇,小声说:“早上好。”
话落,季声也睡醒了。两人对视着,良久,周弋俭又亲上他的鼻尖,微微退开后,他哑着声音问:“感觉怎么样,还痛不痛?”
季声小幅度地摇摇头,轻声回:“不痛。”
“真的?”周弋俭头发蓬乱,面上狐疑,显然不信他的话,不待他答,又急忙道:“那你饿不饿,我回家给你做。不,我先让打个电话给你家人。”从裤袋里摸索手机的同时,语气里带上苦恼:“我真是昏了头,居然忘记告诉他们了。”
他的话流畅自然,可动作却僵硬得很,直到这时,他才露出了慌乱的模样。季声说了什么,他没听清,凑上前去,仔细听清楚了:“你别怕,我这不是好好的嘛。”
身体更僵,大颗眼泪不受控制地滴进了纯白床单,烙下了一个晕展开来的圆点水印。“我不怕,”咽下慌乱,周弋俭重复道:“我真的不怕。”
季声的眼睛也跟着红了。
倏地捂住季声的双眼,浓密的长睫毛刷着他的手心,好痒。
“孕妇不能哭,对眼睛不好,”周弋俭稳了稳心神,接着讲:“我答应你,睡一觉起来就能看到孩子了,好不好?”
“嗯,”季声应了话,又牵住周弋俭的手,回:“有你在,我不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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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声恢复得很好,不到一周便回家坐月子了。
母亲常来照料他,还会带来不同样的滋补参汤,喝得他面红色润,气色倒真的好了不少。
这时候,周弋俭已经如常上班了。好在周弋俭的工作量并不算大,平时也能按时回家吃饭。
餐桌上,季声咽下清甜的米粥,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他,说:“我给孩子取了个小名,叫‘岁岁’。”
喝了一口水,周弋俭点点头,随口问:“怎么想起要叫‘岁岁’的?”
“泡牛奶的时候突然想到的,”季声羞赧地笑笑,解释道:“是岁岁平安的意思,你觉得好吗?”
抽出两张纸巾为季声擦擦嘴角,周弋俭也笑了:“我觉得好。”
季声红着脸转开视线,说:“我取小名,那大名就交给你啦?”
周弋俭听了,想也没想,直接说:“我早取好了,就叫‘季与周’,是你和我的意思。”
“......”季声眨眨眼,心想,这是孩子的大名,就取的这么草率?
而后,他才晃过神问:“你......让孩子跟我姓?”
“嗯,”周弋俭拿起碗筷站起来,“我觉得你这个姓取名字好听一点。”
一时间,感动与好笑杂糅在一起,季声都不知该作何反应了。可转念一想,其实这也没什么好较真的。
无论冠上谁的姓,这都是他们的小孩,这是始终不变的。
与母亲说起这件事时,她正帮孩子换着尿布,同时也感慨着:“小周这孩子早熟,他小时候的经历都让他比同龄人成熟。我之前不同意你们在一起,是知道他是个面热心冷的人。他是个聪明的孩子,知道怎么拿捏分寸。”
顿了顿,季母抱好小外孙,望着季声笑:“我当时怕他对你有假,现在看来,他恐怕对你最真。”
将奶瓶递给她,季声沉默半响,才说:“我知道的。”
那个比他小十三岁的男人有多爱他,他一直都知道,所以他才更加珍惜。
只唯恐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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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抵也是营养补得太充足了,季声经常涨奶。家里买了吸奶器,却从来没派上过用场。
男人比他想得更积极,每天给他按摩催奶,白天吸,夜里吸,从头到尾就没让孩子喝上过一口。
两周过去,季声提出意见,也该喂岁岁了,毕竟他才是那个需要喝奶的孩子。
周弋俭不许,反驳他的话:“我给他买的最贵的牛奶。你看看那小子,喝得白白胖胖的,不用你喂。”
一听这明显强词夺理的话,季声忍不住笑了:“你都二十多岁的人了,和自己儿子抢奶喝,也是不知羞。”
周弋俭不以为意,回道:“我喝我老婆的奶,有什么好羞的?”
被他的厚颜无耻所折服,季声只好商量着两人各退一步,将奶水挤进奶瓶里,然后喂给孩子喝。
周弋俭同意了。
坐在他的怀里,男人手法娴熟,不轻不重地揉捏着含着盈沛汁水的乳房,等挤了大半瓶的奶水后,他就将人平铺放倒,张嘴含了上去,咕咕地吮了起来。
季声从来拒绝不了他,半推半就地被按着吸了个干净。等周弋俭喝饱之后,他才得以起身整理衣服。
周弋俭衣衫凌乱,不情不愿地出去喂孩子了。
等他从房里出来时,正好听见了男人的话。
“好小子,”周弋俭低笑一声,讲:“算我没白疼你。”
季声没明白,边走边问:“怎么了?”
周弋俭仰头看他,一脸掩藏不住的喜悦:“这小子不识货,吐奶。”
“......”季声哪会信他的话,自己又亲自喂了一口,居然是真的吐奶。
目睹全程的周弋俭,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状似无奈地抱怨:“这小子太不好养了,这才多大啊就挑食。”
一语成谶。
以后的日子里,周弋俭充分感受到了,他的儿子并不是一盏省油的灯,不仅小时候挑食,长大了还处处挑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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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用一个字来形容季与周,那就是——“闹”。闹得厉害,到处闯祸。倘若没季声护着他,恐怕一天得被周弋俭打上八百遍。
这小少爷成天咋咋呼呼的,没人凶他一句,下一秒就能上房揭瓦。
谢年比他大五岁,硬生生的被他欺负哭了好几次。
次数一多,直接导致谢年看见他就躲。因为有他的地方,就有季与周。
可偏偏他的儿子又很黏人,尤其爱黏谢年。
于是,季声只好不厌其烦地教导孩子:“不能随便欺负人,更不能随便亲别人,尤其是没有得到别人允许的情况下。”
四岁的季与周表示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