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轨(13)
“这样啊,”季声捏了捏鼻梁,有些累了,“我就是想问一下,周弋俭他现在怎么样了。”
“他没事,你不用担心啦,”女生爽快地回答,“他小姑来接他了,刚替他请了假呢。”
静默片刻。
引得电话那旁的女生再次发问:“季老师?你还在听吗?”
“你说的是……周弋俭的小姑?”
季声恍恍惚惚的,以为自己幻听了。
“对啊,陈川跟我说的。我就看了一眼,他小姑超好看的!”
女生的话里透着兴奋,啧啧感慨道:“你们一家人都好好看哦。”
胡乱应付几句,季声挂断了电话。
他久久没动弹,一会儿想起周弋俭发的信息,一会儿又想起女生说的话。
陷进座椅里,季声一阵心悸。
周弋俭......晚上真的会回来吗......
-
夜幕降临,城市霓虹闪烁,男人穿着单薄的灰色睡衣,站在阳台上,望着远处发呆。
九点了,电话也打不通。他想起那年甄歆消失得彻彻底底,杳无踪迹,如果周弋俭真的跟她走了......
正想着,门铃响了。
条件反射似的,季声慌乱地奔了过去,快速打开门。
是周弋俭。
目光在男孩身上流连着,他喉咙干涩,不知从何开口才好。
男孩跨进门,伸手抱住他。
鼻尖蹭着季声的侧脸,周弋俭哑声问:“去过学校了?”
“没,”双手搂上男孩宽厚的后背,季声小声回着:“我有看你发的消息。”
“嗯,”周弋俭吻着他的耳垂、脖颈,似在汲取,又似在渴望,“是我不好,害你担心我了。”
季声鼻头一酸,顿时委屈得不行,他轻声埋怨着:“那你、你还不接我电话。”
“对不起。”
粗重的呼吸窜过季声的皮肤,他不禁颤抖一下,男孩察觉到了,拥他更紧。
“对不起,都怪我。”周弋俭吻上他的后颈,力度很轻,拂过又离开,离开又落下。男孩解释着:“手机没电了,对不起,季声,对不起。”
“我没怪你,”靠着他的肩膀,季声心里感到踏实,平静许久,他才退开一些,问:“我听说......你小姑......”
周弋俭不给他将话说完的机会。
他亲了季声,舌头溜进来,唇舌厮磨,蜜意浓情,自不再说。迷离间,季声抬眸去望男孩,对方的脸上显着难过,他看得出。
“你……唔唔……”
男孩吻得强势,不让他分神。对上季声的担忧目光,周弋俭近似恳求:“我不想说,季声,不说好不好?”
“好,”季声抚上他微皱的眉头,顺着他说:“我不问了,你不要伤心。”
眸里流转的波光,像黑夜被撕裂。
房里的人,交换了一个接一个的深吻。他们亲热着,后退着,倒向沙发,大有至死方休的架势。
季声裸露在外的肌肤变得绯红,闪着水光,周弋俭放轻动作,慢慢地吻着身下的人,极尽温柔之能事。
男人全身心地沉浸在周弋俭所给予的快感里,吻着,吻着,温热的水滴落在了他的脸颊。
蓦然睁眼,季声僵住了。
是周弋俭在流泪。
他试图去推,对方却吻得愈加粗暴,泪水流进了他们的嘴里,好咸。
他从没见过哭得这么伤心的周弋俭。
季声用蛮力推开男生,双手捧住他的脸,眼泪烫得他手心发麻。
他的眼睛也开始泛红,季声的话带上哭腔:“你别哭,别哭呀......”
来来回回,只这一句,他说不出别的了,周弋俭哭得他心碎。
“季声,他们死了,”周弋俭念着,自言自语道:“他们死了啊。”
原来不是不要他,原来是人不在了。
手掌被热泪打湿,季声不知所措,他问:“他、他们是谁......”
在寂然里,周弋俭艰难地开口:“是我……爸妈。”
纤长的下睫毛承载不住一滴泪的重量,泪珠沿着已有的轨道掉落。
-
下午,甄歆带着周弋俭去了墓园,去祭拜,他的父母。
偶尔传来两声凄凄鸟叫,更衬得墓园冷清。狂风肆无忌惮地吹着,碑前的马蹄莲发出簌簌声响。
站在墓前,周弋俭尝到了口里的血腥味。
“哥,”碑上嵌着男人的照片,英俊,儒雅,还很年轻。甄歆笑得温婉,道:“我带他来看你了。”
周弋俭依旧立在原地,他不敢走近。
过去的十年,他一直告诉自己,他是被抛弃的孩子,那他也权当他的父母早死了,可他从没想过,他们居然是真的死了。
“不可能,这不可能,”周弋俭眼里透着惊愕,连连摇头,“当年我走的时候,他们明明还好好的,不可能......”
甄歆望着他,似是怜悯,慢声讲起当年的事——
“那年我接到母亲的电话,说哥哥要回国了。打从那天起,我就在等,等啊等,却等来了一个电话。电话里,你母亲苦苦哀求我,求我替她和哥哥照顾你。我没拒绝。”
“但我猜到了,一定是哥哥出事了,不然他怎么可能会让他的妻子来联系我呢?我接到你之后,又开始等。你母亲是泡在蜜罐里长大的人,我知道,她迟早会再次求助的。”
“我果然没猜错。她又打电话给我了,她说有人跟踪她,房子里有别人翻过的痕迹,就连病房的东西也常有移动的痕迹。她不知道该相信谁。”
“病房……”回忆起往事,甄歆面带讽笑:“她才跟我说病房,我哥哥因为她吸毒出了车祸,这么久,她居然一字不提。等应付不了了,她才想起来找我。”
“你知道那一刻,我有多恨吗?”
“赶到美国后,我日日夜夜陪着你的父亲,我看着他一点一点的好起来。”
那时候,她已经整整两个月没联系过季声,而国内的小学马上就要开学了。
“那他们为什么不回来接我?”周弋俭站着,却觉耳鸣目眩,他又问:“为什么不回来接我?”
“因为我没说,”女人低下头,像是在愧疚:“季声不过是我一个并不相熟的初中同学,他答应照顾你,原本就是我的意料之外。”
女人很坦诚,却丝毫不顾及周弋俭的感受。她继续讲下去——
“是我迁怒你,所以才做了这种蠢事。可我没想害你的。我只是……太不甘心了。”
“明明出钱出力的人是我,明明费尽心血的人是我,凭什么让你母亲坐享其成?”甄歆的表情,看起来好像很痛苦,“那么懦弱的女人,只会哭哭啼啼地抱着你父亲哭,她到底有什么好?我想不通。”
周弋俭一脚踢开她送的百合花,目眦欲裂:“所以呢?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做,”甄歆若无其事地捡起来,一边整理,一边说:“但有人做了。”
“你在那所医院呆过,”女人蹲下身,轻轻地放下花,淡漠地问:“那你知不知道,那栋楼到底有多高?”
一句话,听得周弋俭青筋凸起。
“我告诉你,一共有十六层楼,”拨开飘来的蒲公英,甄歆轻声道:“十六层楼,足够将人摔成一团烂泥。”
“那个男人拿着刀,拖着你母亲上了顶楼。你父亲不顾我的阻拦,拼命跟了上去。”
“但凡你母亲强一点,她就不会被人挟持,只要强那么一点......”
女人的话轻飘飘的——
“摔死了两个人,对于旁人而言,不过只是一桩新闻。痛不欲生的人,只有我。”
“我恨你那没用的母亲,更恨法律不公,最后不能让那个神经病偿命。”
周弋俭看着照片上的父母,他们还是年轻时的模样,他们永远留在了那个时候。
“连带着,你也恨我,所以你由我自生自灭。”
女人恍若未闻,依旧说着她的故事:“我走不出来,我始终走不出来。那几年里,我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直到我发现了你父亲的日记。”
“他是医生,仁心仁德,救过那么多病人……”甄歆在无声的落泪:“却偏偏会被那个变态盯上。”
周弋俭如临冰窖,“什么意思?”
“那个自杀未遂的病人,那个被你父亲救回来的病人,是个变态啊。他缠上了你的父亲,求爱不成,他就......”
“毒品……”周弋俭喃喃道,眼神变得锋利,“是他给我母亲注射的毒品。”
甄歆默认了,接着说:“你父亲唯一的错,是不该心软。要是早点送他进监狱……”
也就不会发生后来的那些事。
周弋俭懂她话里的意思,他眼睛通红:“推我母亲下楼的人也是他。”
甄歆深吸一口气,仰头望天:“我开始四处打听这个人,我要找证据,我要送他进监狱,我要他死。”
“可我找不到,我找不到。他的的确确就是一个心理不正常的神经病,他白天黑夜都混迹在酒吧,我看着他跟数不清的男人暧昧开房……”
“我的哥哥,居然被这么一个龌龊的变态害死了,可他居然还在逍遥法外。”
那时,甄歆已经濒临崩溃。她想,既然法律不制裁恶人,那就换她来。
“我约他到那所医院的顶楼,他终于承认是他给你母亲注射了毒品,他推你母亲下楼时,也很清醒。”
“然后呢?”周弋俭双手握拳,“那个人现在在哪里?”
“他死了,在说完那些话后。当着我的面跳了下去。”
“他说他要赎罪,多好笑啊,他夺去了两条人命,废掉了我十年的青春,最后他说,他要赎罪。”
“不可能,”女人失声痛哭,“他赎不了罪,他这种变态,他这种恶心的同性恋,就应该下地狱!”
周弋俭听着,神情颓废。
甄歆冷静下来,用手巾擦着泪,“等我回国来找你,却又发现他的亲儿子,居然也是同性恋。”
“我不能接受。”
墓园静谧,两人各怀心思。
“你不能因为那个变态是同性恋,就说所有的同性恋都是变态。”周弋俭低声道,字字坚决:“我不是你说的那种人,季声更不是。”
他那么宝贝季声,听不得别人说他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