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失守(58)
佟月很笃定的给出了她一直在沿着一个方向往前跑,并且跑了12分钟这个答案。她甚至还记得中途被碎石绊倒摔了一跤这个细节。
看到这里,魏恒有些疑惑,从佟月当年和警察对话的文字记载可以看出,这个女孩儿的情绪还算稳定,脑子很清晰,记忆也很完整。当时在警察局报案的佟月完全没有PTSD的症状,但是在一个月后,她的精神忽然出现错乱,方向感完全缺失,住进了医院。
或许真如海棠所言,张东晨在她阴|部塞入的那些葡萄,是引起她精神错乱的源头。
说起张东晨。
魏恒又翻开另外一份口供,这份口供很简短,只简单记述了佟月亲口指认张东晨、张东晨的老板证实曾接到佟野的投诉、案发前一天张东晨曾到佟野家里送过快递、并且案发时张东晨确实在友谊路二十四号附近出没,被摄像头拍到。再加上受害者佟月的亲口指认,‘他身上有水果的味道’,佟月的这句话是为张东晨添上的最后一份罪证。
张东晨在水果店兼职搬运工作,被警察逮捕的时候,他身上依然沾有浓郁的水果香。
人证物证确凿,不久之后,张东晨被法院起诉,判刑两年零三个月。
看完一整本案卷,魏恒有些出神的盯着那些机打的字体,沉默了一阵子。然后往后靠进椅背,摘掉手套,来回捏了捏冰凉的十根手指。
“我让你找的地图呢?”
魏恒忽然问。
徐天良把被压在重重文件下的一张地图找出来放在他面前:“这是最详细的了。”
魏恒垂眼一瞧,发现这份详细的地图并不能排派上什么用场。他要的是佟月逃出和获救的地点,但是这条线并没有被列入到地图当中。地图中只有几个标示性的建筑,连重要的案发地‘金鑫玻璃厂旧仓库’都找不到。
魏恒叹了口气,头疼的按了按太阳穴,道:“给邢队长打电话。”
他的声音太低了,像说梦话似的,徐天良凑近他追问:“什么?”
魏恒掀开眼皮瞪他一眼,冷冷的重复:“我说,给邢队长打电话,问他在什么地方。”
徐天良立马掏出手机播出邢朗的电话,接通后问道:“邢队,我师父问你在什么地方?”
魏恒:......
想掐死徐天良怎么办,为什么一开口就把他卖了!
邢朗很诡异的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沉声笑道:“告诉你师父,我在他心里。”
徐天良对着手机点点头,傻乎乎的就要传话:“师父,邢队说他在你心......”
魏恒眼角一抽,猛地把他的手机抢过去,按下免提扔在桌子上:“你还有完没完了?”
邢朗还是笑:“呦,魏老师终于肯屈尊降贵搭理我了?”
魏恒闭了闭眼,按住砰砰直跳的太阳穴,咽下一口燥气,问:“你在哪儿?”
“刚从学校出来。”
“有发现吗?”
“目前没有,我把人都散出去走访群众了。”
魏恒不说话了,垂眸思索着什么。
那边邢朗上了车,把手机放在驾驶台,开车汇入主路,道:“想让我干什么,直说吧。”
既然他都主动开口了,魏恒索性直言:“去友谊路旧仓库再看看。”
“看什么?看凶手有没有回到案发地重温杀人时的|快感?”
虽然邢朗说的有可能,但是魏恒笃定道:“不会。”然后道:“你到了地方再打过来。”
挂断电话的十几分钟后,魏恒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邢朗。
魏恒接通电话,按下免提,把手机放在桌上,然后把地图拉到面前,问:“到了吗?”
此时已经临近夜晚,太阳低低的悬在城市的尽头,天边烧着大朵大朵的残云,云层里像藏了一团火焰,烧的云边发黑。
邢朗下车甩上车门,为了遮挡从平方屋顶漫射而来的残阳光线,从胸前口袋里拿出墨镜戴上,扶着车顶道:“到了,下一步该怎么做?领导。”
魏恒看着地图上的标识,问:“你的正南方是不是一条巷子。”
邢朗往前看去,前方是寂静幽深的巷子:“嗯,你不是也来过么。”
魏恒没理会他,接着说:“从仓库大门往东一直走,走到极速网咖后门,注意中途有没有其他十字巷。和路边的路灯。”
邢朗依言走在僻静的巷子里,不时扫一眼四周,道:“这不是当年佟月逃跑的路线吗?”
坐在警局办公室,指挥他跑现场的魏恒惬意的翘着腿,剥着橘子,淡淡道:“嗯,我在重塑现场。”
邢朗明白了,佟月现在的精神状态不可能配合魏恒重塑现场,所以魏恒就找到了他,把他当成了试验房里的小白鼠。
邢朗一手揣在裤子口袋,埋头走路,讪笑道:“那我是不是还得蒙住眼,绑住手,最好再跑起来?”
魏恒慢悠悠的剥着橘子皮,道:“那倒不用,你还得注意观察周边有没有其他岔路。”
邢朗无语了一阵子,很快在极速网咖后门止步,回头望着刚才一路走来正在落日的西方深巷,正色道:“这条路没有其他路口,路边一共七杆路灯,南三北四。”
魏恒掰开橘子,分了一半给徐天良,撕下一瓣,问道:“距离多远?”
邢朗在脑中粗略又迅速的计算了一下:“从仓库到网吧后门,大概九百米左右。”他看了一眼腕表,又道:“我步行,需要十一分三十秒。”
魏恒垂着眸子,慢条斯理的剥着橘子上的橘络,想了一会儿,道:“九百米,十一分钟......佟月当年虽然是奔跑状态,但她的速度肯定不高,因为她被蒙住双眼,双手被绑,身体没有平衡并且失去方向。她当时奔跑的速度应该和你步行的速度差不多。”
这样看来,佟月的记忆很准确。
魏恒有些失望道:“实验结束了。”
邢朗顺着原路返回:“结果怎么样?”
魏恒把橘子上的橘络剥光,却不吃,投食般递给了徐天良,然后扯了一张纸巾擦着手说:“结果证实,佟月当年的记忆并没有出现差错,从仓库到网吧,确实是她逃跑的路线。”
邢朗走在巷子里,又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在对方浑然不觉的情况下露出一脸讨好状的笑容,道:“警局斜对面有家新疆馆子,知道吗?”
魏恒瞪着手机,似乎在瞪着涎皮赖脸的某人,不无警惕道:“你想说什么?”
他这如此防备的口吻让邢朗着实糟心,心道魏恒还真把他当色狼了。
糟心归糟心,邢朗依旧笑道:“晚上请你吃饭。”
魏恒不假思索,一口回绝:“不去,不吃。”
邢朗笑的有些无奈:“就当我正式的向你赔礼道歉,以后坚决不开那种玩笑,行么?”
魏恒把纸巾扔到垃圾桶,冷笑了一声,不说话。
邢朗眼角一抽,摘掉墨镜捏了捏眼角,问:“你还没消气儿?”
魏恒很是义正言辞的反问:“我为什么要消气?”
邢朗叹了口气,又问:“那我怎么做,你才肯消气?”
不等他说话,邢朗给出建议:“我有一条中华,归你了。”
魏恒心道这人还挺大方,但还是道:“不要。”
“那我请你吃一个月的晚饭,你说去哪儿就去哪儿。”
“不吃。”
“车给你开,你每天坐公交车挺不方便的。”
“不开。”
邢朗把牌都出完了,对方就是不接招。他站住,用力捋了一把头发,纳闷道:“魏老师,我有一点不明白。”
魏恒抬起眼睛瞄了一眼正在通话的手机,懒懒道:“说来听听。”
邢朗继续往前走,又把手机换了个耳朵听,道:“那天晚上我没碰着你,还向你道歉了。你到现在都不消气儿,到底是在气什么?如果我亲下去了,你把我房子点了我都认了。但是我又没有碰着你,你在气什么?气我没有亲下去?”
听到这番话,魏恒的第一反应是关闭免提,但是已经晚了,他手忙脚乱的拿起手机,用余光瞄了一眼徐天良。徐天良正趴在桌子上,睁着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专心致志的听邢朗说话,还勤学好问的提出疑问:“师父,邢队在说什么?他亲谁了?”
魏恒耳尖冒红,瞪了徐天良一眼,徐天良识相的闭嘴了。
邢朗还在喋喋不休的说着什么,魏恒听都没听,咬牙道:“闭嘴!”
邢朗如他所愿闭了嘴,不仅闭了嘴,还挂了电话。
人间四劫【21】
倒不是邢朗心眼小, 在魏恒的气盛之下也动了怒, 而是因为他看到围着一条黄色警戒线的仓库大门是虚掩的。他记得很清楚,刚才他经过仓库的时候, 仓库大门是紧闭的状态。
邢朗装起手机, 摘掉墨镜放进胸前口袋, 掀开黄色警戒线弯腰钻了进去。
天色渐暗,空气中罩了一层稀薄的黑雾, 院里依旧杂草丛生, 不时响起一两声城市中难寻的秋虫的低鸣。
邢朗压轻了步子,微微猫着腰, 和墙壁保持半米的距离, 以标准的行军姿势往前走。他在墙壁尽头止步, 留神听了听拐角外的动静,只隐约听到皮鞋踏在水泥地上发出的空泛的响声。
看来真的有人,而且还在仓库里,至于是不是他说的返回现场重温快|感的杀人犯就不可得知了。
邢朗悄无声息的走到仓库门口, 借着室外几乎已经全部褪去的天光, 看到仓库里站着一个男人。那个男人背对着门口, 貌似已经在那里站了很久。
邢朗盯着那个男人的背影,习惯性的在腰带上摸了一圈,摸出一副铐子。他甩开铐子大步走进仓库,在脚步声响起的同时撒开腿向那个男人跑过去,借着朦胧夜色的掩护,他的身影敏捷如豹。
男人被突然响起的异响所惊动, 只略微向后转了一下头,连后面的人是谁都没看清楚,条件反射似的往仓库更深处跑去。
他一跑,邢朗就职业病的喊了一声:“站住!”
男人像是被追逐的猎物,迅速拐过一道急弯,往仓库的另一个出口抛去。
邢朗速度很快,长跑健将似的转眼就追到那个男人身后,以一个虎扑把男人扑到在地,单膝跪在男人背上,扭住他的两只胳膊就要上铐子。
“我|靠!你他妈谁啊!”
邢朗拷住他左手,正打算拷他右手,忽然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他把这人翻过来,问道:“你他妈谁?”
男人眯着眼睛看着邢朗的脸认了一会儿,偏头吐出一口沾了血的唾沫:“邢队长?”
邢朗皱了皱眉,揪住他的领子把他提起来,借着室外朦胧的光线一看:“佟野?”
佟野的颧骨被擦破了皮,呲着牙忍着痛道:“不至于吧邢队长,我就过来遛个弯儿,你就把我当贼拷啊。”
邢朗揪着他领子没松手,皮笑肉不笑道:“遛弯儿遛到老城区?你这话说的不老实。”
说着,咔嚓一声把他两只手全拷住了,然后把他拽起来走出仓库。
“你这是干嘛?”
佟野一脸震惊。
“带你回警局,好好解释解释你为什么遛弯儿溜到抛尸现场。”
佟野嚷道:“什么抛尸现场?这不是我妹妹当年逃出来的地方嘛!”
“你妹妹?”
“我就是到我妹妹当年被囚|禁的地方来看看,真没别的意思啊。哎哟哟,别拽我胳膊,疼疼疼疼疼。”
邢朗把他扔到车头前,端详了他几眼:“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