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失守(120)
魏恒往墙边站了一步,仔细的看着海报上女人握着秋千绳子的右手,冷哼了一声:“你都不管我丢不丢人,我为什么要管你委不委屈?”
“我没管你?”
“你管我了?”
“我怎么记得我扶你了?”
魏恒忍不住低声怒道:“那是在你笑够了之后。”说着又道:“两个小时之内别给我打电话,我现在不想听到你的声音。”
他挂了电话,看向门口问道:“江先生,这位女士是您的妻子,孟妍?”
江凯华走过去,站在墙边,看着海报中的女人,脸上露出沉浸在回忆中的温柔笑容:“对,她就是我的妻子。”
魏恒留意看了看他的左手中指,在他中指找到一圈佩戴戒指留下的痕迹,痕迹还在,但是婚戒已经被他取下了。
很奇怪,江凯华怀念亡妻的方式不是张贴他们的结婚照,而是贴上一副妻子的‘海报’。
“我记得,您的妻子以前是演员?”
“是,我和她是在剧组认识的,她是那部戏的演员,我是场务。”
魏恒笑道:“你们当时都从事影视工作,看来你们都是爱好艺术的人。”
闻声,江凯华避开他的注视,看着海报上的妻子,道:“不,只是她喜欢演戏,我当时是为了找工作赚钱才进的剧组。”
眼角抖动,下嘴唇微微抽搐,他在说谎。
魏恒看穿了他,但并不拆穿他,微笑着说:“江雪儿长的很像母亲,刚才我还以为这张照片上的人是江雪儿。”
随后,他看到江凯华舔了舔下唇,笑道:“是,雪儿很漂亮,像妈妈。”说着又十分没必要的开了个玩笑:“如果像我可就惨了,呵呵。”
“刚才我在江雪儿的卧室里看到一架钢琴,江雪儿还会弹钢琴吗?”
“她从小就学钢琴,为了培养她的气质,我还送她学过一段时间的芭蕾舞。”
魏恒点头,不再多问,向门口抬了抬手:“我们到楼下说话。”
离开卧室,下到一楼客厅,恰好勘查组的警员们到了。
警员们一一和魏恒打过招呼,穿戴好手套和脚套陆陆续续的上楼。
江凯华被这几个人外加他们手里的家伙什惊住了,等到他们都上了楼,才问魏恒:“警官,我不明白我家里还有什么证据可以取。”
魏恒坐在客厅沙发上,抬手往对面沙发让了一下,示意他坐下说话。
“江先生,我就和你直说了,我们找到线索,江雪儿或许在二十号晚上回来过一次。”
江凯华瞬间睁圆眼睛,不敢置信道:“什么?小雪回来了?”
魏恒看他片刻,对于他如此诧异的反应同样感到讶异。
江凯华似乎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低下头用力搓了搓手掌,才道:“你们一定弄错了,一定是那个叫周司懿的小子带走了小雪,不然的话,小雪绝对不会这么多天不回家,她知道我多么担心她。”
魏恒点点头,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水:“有可能。”
江凯华皱起眉头看着他,像是对他说一套做一套,心口不一的做法感到疑惑和不满。
魏恒极轻的笑了笑,解释道:“因为我在江雪儿的房间里发现了她失踪当天佩戴的手表,所以我觉得她或许在晚上回家了一趟。但是同时还有另一种可能;手表是一个‘伪证’,有人故意把江雪儿的手表送回来,引导警方相信江雪儿其实已经回家了,如果后者假设成立,那么这个最有可能扰乱警方侦查方向,制造伪证的人,就是存在最大嫌疑的周司懿。”
江凯华不由得有些激动:“那你们还不把他抓起来!”
他的吼声有些刺耳,魏恒垂下眼睛微微蹙眉,抬手往下压了压,才道:“所以我让同事过来采集痕迹,如果送回手表的人真的是周司懿,那么江雪儿的卧室里或许会留下他的指纹、脚印、或者是头发和皮肤组织。”
江凯华似解似不解的点点头,然后起身往楼上走:“我去......看有没有什么地方需要我帮忙。”
把后续事宜交给徐天良处理,魏恒先行离开江家,没有走正门,而是沿着刚才江凯华返回的路线往东门走去,这一路真如江凯华所说,只绕过一片如今堆满积雪的绿化地,穿过四周无人的小路,就到了东门。因为东门附近的房子是开发商的‘自留地’所以没有人居住,也算是人烟罕至。
东门同样配着保安和系统完全的电闸门。魏恒和保安打过招呼,就从小门中出来,站在会林路大街上风入松。
正无言沉思间,他的手机响了。
他接起来:“嗯?”
小赵打着哈欠说:“魏老师,找到了,升级系统的人是恒远科技售后部的杨鹏,这个人的联系方式我发你手机上?”
“嗯,发过来吧。”
魏恒正要挂电话,就听小赵略微打起了精神,道:“还有一点。”
“什么?”
“这个恒远科技的二股东是周司懿。”
一片雪花从天空飘落鼻尖,带来一丝细微但冰冷的寒意,魏恒仰头看向银白色的天幕,说话间吐出悠长绵软的白雾:“周司懿?”
“嗯,周司懿很有钱,四处搞投资,恒远科技就是他投资的其中一间公司。他在恒远挂了个副总的头衔。其实他不常去公司,只有开重要会议的时候才露面。”
小赵一口气说完,歇了一下:“如何?需要调他进出公司的记录吗?反正我已经黑进恒远的门禁系统了。”
小赵搞错了重点,重点不是周司懿和恒远科技的关系,而是周司懿和杨鹏之间是否存在关系。
周司懿是杨鹏的老板,利用职权之便让杨鹏神不知鬼不觉的为他放开一条通道,是完全有可能办到的事。如果杨鹏真的在系统升级时为周司懿打开一个缺口,那么放回江雪儿卧室的手表,则是周司懿转移警方侦查方向的‘伪证’。
魏恒静立无言,挺拔消瘦的身姿在茫茫寂静的雪幕中如一座宁静而凛冽的雕塑。
若果真如此,那个缺少首饰的盒子又该怎么解释?
雪下的忙而快,转眼间已经在魏恒的肩上落了软绵绵的一层。
魏恒扑落肩上的雪花,轻声道:“不用了。”然后挂了小赵的电话,播出邢朗的电话。
他捏了捏眉心:“邢队长,我这里发现了......”
“待会给你回电话。”
邢朗迅速的说完这句话,随后迅速的挂断了电话。
魏恒看着落了几粒雪沫的手机屏幕,愣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邢朗不等他说话就挂了他电话。
他用力抿了抿嘴唇,站在路边挡了一辆出租车。
出租车还没开出百米远,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他本以为是邢朗,拿出手机一看,却是王前程。
魏恒看着来电显示‘王副队’三个字,用力眨了一下眼睛,确定没有看错,才接通:“王队。”
王前程在挤挤嚷嚷,闹闹哄哄中艰难行走,拔高了声调喊道:“邢朗呢?让邢朗接电话。”
“邢队长没有和我在一起。”
“哎呀,挤什么呀,那个谁!不能拍照!”
听着王前程不知在呵斥什么人,魏恒摘掉手套捏了捏冰凉的手指,耐心的等了他一会儿。
“你没跟邢朗在一块儿?那邢朗在哪儿?我怎么打不通他的电话。”
魏恒刚要说邢朗在廖文杰家里布控,话还没出口就被他截断:“那就你吧,赶快到外滩十八号港口。”
听他口吻焦急,魏恒不由得慎重起来:“怎么了?”
王前程重重的叹了口气,即烦躁又不耐道:“快点过来吧,刚才从江里捞上来一具女尸!”
冷酷仙境【28】
廖文杰和蒋紫阳夫妇住在蒋紫阳单位的职工房, 廖文杰和朋友合伙开了一间广告公司, 算个中小企业,自打开业以来生意一直不景气, 公司发展每况愈下, 廖文杰及合伙人将其摇摇欲坠的支撑了将近两年, 公司落了个内忧外患的空壳。
目前筹措绑匪要求的一百五十万现金成了一大难题。
天色才晴朗了不久,此时又下起雪来。
邢朗挂了电话, 从露天阳台回到室内, 关上一道推拉门,把纷乱飘飞的雪花阻挡在玻璃门外。
窗边摆着两把藤木椅, 廖文杰坐在藤椅上, 用力的搓动手掌, 面色灰白,瞪大双眼,紧张且满怀期待的看着邢朗:“怎么样?”
这两天廖文杰瘦的厉害,两腮下陷, 双眼深凹, 眼睛里布满红血丝, 下巴冒出一层胡茬。像是被妖精吸干了精|血的文弱书生。
邢朗打落身上的一层雪花,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下,喝了一口热茶才说:“我们局里最多帮你借二十万。”
二十万,距离一百十五万遥遥无期。
这显然不是廖文杰期望中的数字,他低下头,艰难又痛苦的沉默着。
邢朗看了一眼在客厅里安装监听设备的小汪等人, 又看向廖文杰,漆黑平静的眼中怀揣着深不见底的疑虑。
他处理过多起绑架案,遇到的受害者的家属在接到绑匪的勒索电话后,无论有没有求助警察,都会配合绑匪事先筹措好资金,其中有人变卖家产,有人借光同学和朋友,还有人像银行借款。总之,他们不会放过任何一条能够筹借资金的渠道。
但是廖文杰却和他们不一样,从绑匪提高赎金到现在,廖文杰再无动作,既不向朋友借钱,也不起底存款,只是把全部的希望寄托到警察和政|府身上。
对此,邢朗提示过他,先向亲戚和朋友借,廖文杰的答复是;当初他开公司的时候已经借遍了亲友,如今还外欠着一大笔钱,现在是无论如何也借不到的了。
“我和紫阳的存款加起来就只有十万块不到,加上你们找的二十万,也才三十万块钱,这可怎么办啊。”
听着廖文杰的诉苦,邢朗在里面发觉了一个极大的漏洞。
“三十万?前两天你还能拿出来五十万,现在怎么只有三十万?”
邢朗看着他问。
廖文杰紧紧的拧着眉,神色痛苦的好像被人在心口割了一刀,正在放血,连说话都变得吝啬:“那五十万,不是我的钱。”
“谁的钱?”
“是,我岳父的钱。”
邢朗迅速在脑海中回忆小赵调出的资料,找到了他口中的岳父。
蒋紫阳的父亲蒋钊是一名年过五十还郁郁不得志的作家,早年前成功出版过一本小说,后来凭着一腔热情辞去政府职门铁饭碗的工作专职在家写作。但却再也没有作品发表成功,只偶而给杂志社写些零碎的稿子赖以谋生。
他的妻子,也就是蒋紫阳的母亲因不满他整天游手好闲专攻旁门左道,积怨已深。蒋钊当全职作家的那几年里,家里的日子过的一日比一日凄苦,妻子不堪忍受,于蒋紫阳七岁那年和蒋钊协议离婚不成,离家出走。至今了无音讯。
蒋钊是一个狂热的写作爱好者,小赵找到了他去年三月份写的一篇博客,他说自己‘著有等身之作,却命中无伯乐’。这样一名对自己的梦想怀有极大热情,但却对妻女都不负责任的父亲游走在全国各地激发创作灵感,蒋紫阳的婚礼都不曾出席,更不知女儿什么时候把自己嫁了出去。
连蒋紫阳都一年见不上他两回,廖文杰对他更是没有什么清晰的印象和深刻的感情。
“蒋钊回来过?”
邢朗对这名游吟诗人般的父亲有些好奇,更好奇他从哪里来的这么多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