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失守(141)
邢朗和他的思路恰好相反:“逻辑都捋不顺,怎么找证据?瞎找?”
“你现在倒是把逻辑捋顺了,告诉我证据在哪儿?”
就在他俩即将吵起来的时候,办公室门被推开,技术队的一名女警拿着一份文件走进来:“韩队,邢队,这是江凯华的资料。”
邢朗率先截胡,把文件接过去,翻了两页,忽然笑了笑,把文件又扔给韩斌:“你不是要证据吗?就在里面。”
韩斌翻到他刚才看的那一页,很快找到他口中所说的‘证据’,消沉已久的情绪终于得以振奋。
资料上记载,江凯华曾在年轻时参加芜津电影学院在十几年前开设的‘导演速成班’。十几年前的芜津电影学院远没有现在的门槛高,校方为了扩大知名度和提高收入,开设了针对具有‘摄影’和‘导演’兴趣的社会人员的速成班,报名的人不多,所以只开了不到一年就关闭了。
江凯华就是最早的一批学生中的一员,技术员还找到了第一批学员的合影。十几年前的江凯华还很年轻,打扮的精神又利索,坐在第一排,脖子里挂着一个如今早已被市场淘汰的相机。
女警员在旁解说道:“江凯华找到的第一份工作是婚礼摄像,后来托关系进入剧组工作,也是在剧组结识了他的妻子,孟妍。”
“什么剧组?”
邢朗忽然问。
“嗯……好像是一部电视剧,韩队手里的资料里有这个剧的全部信息。”
邢朗搬动椅子坐在韩斌身边,拿过韩斌手里的文件,边翻边说:“我跟你打赌,在剧组里我们会看到另一个熟人。”
韩斌没搭理他这句废话,跟上他的阅读速度,一目十行的一页页资料看过去,看着看着忽然按住纸面,指着编剧一栏:“停,这是……蒋钊?”
邢朗定睛一看,果然是蒋钊。
这部裹臭脚的电视剧长达六十多集,编剧也多达六七位,而蒋钊被几个略有名气的编剧的署名挤到了犄角旮旯里,十分不显眼的位置,可见他虽挂了个编剧的名,做的也只是润色修稿的杂活儿。
这份资料在蒋钊的个人档案中看不到,因此无法确定编剧中的‘蒋钊’是否就是蒋紫阳的父亲蒋钊。但是邢朗丝毫不认为江凯华和蒋钊同时出现在一个剧组中是没有后续的巧合。
或许这就是他和魏恒探讨过的,江凯华和蒋钊之间存在的某种关联。
邢朗曲指弹了弹纸面,笑道:“捋逻辑有没有用?韩队长。”
找到了新的线索和新的证据,韩斌心情振奋,没理会他的阴阳怪气,忙对女警说:“把江凯华带过来。”
女警点头应是,然后迟疑的看着邢郎手中的镜子,道:“邢队长,这是我……”
邢朗了然,笑道:“你的镜子?真可爱。”
说着把镜子递给了她。
女警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快步离开会议室。
在等江凯华前来对质时,邢郎接到了魏恒打来的电话。
“正好,我有好消息告诉你。刚才我和老韩……”
话没说完,被魏恒打断:“先听我说,我找到了蒋紫阳的父亲蒋钊。”
邢朗静了一静:“嗯?”
电话那头很乱,人群背景音纷叠杂乱,还有警笛的声音。
魏恒说话的语速很匆忙:“上次我带着勘察组到江雪儿家里采证,勘察组采集到了几枚指纹和脚印。”
“是周司懿?”
“不,那些指纹和脚印不属于周司懿。”
邢朗微微皱眉,不知为何,心中隐隐有些忐忑:“那是谁?”
“是蒋钊。”
邢朗缓慢的倒吸了一口气,心率莫名快了几拍:“你刚才说找到他了,他在哪儿?”
魏恒顿了顿,沉声道:“在江凯华家的地下车库,他已经死了。”
邢朗猛地抬起眸子看向门口,寒光出鞘般的目光对准了站在门口的江凯华。
江凯华愣了愣,貌似在他眼神里读到了什么,登时脸色大变,像被人狠狠推了一把似的往后跌了几步,然后凭借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蛮力,挣脱了警察对他的挟制。
“啊!”
谁都没有想到江凯华会在警局中公然袭|警,方才从邢朗手中拿走镜子的女警员属于防备,被江凯华交叉双手用手铐从背后勒住脖子。
邢朗和韩斌立即冲出办公室,和陡然间发狂的江凯华展开对峙。
“你他妈想干什么!”
江凯华的两只手像剪刀似的死死绞住女警的脖子,大吼道:“放我走!不然我杀了她!”
冷酷仙境【44】
蒋钊的死相很恐怖, 腔子里的所有器官都被取出, 只剩了一具空壳,为了防止尸体腐臭, 尸体内外涂抹了大量的食用盐, 还缠了多层透明的保鲜膜。
尸体在江凯华家中地下车库被发现, 地下车库面积宽阔,不仅停着两辆车, 边角处还搁置着几组从房子里淘汰换置出来的旧家具, 蒋钊的尸体就躺在废弃的衣柜之中。
尸体藏的很隐秘,警方得以发现, 还归功于一名警员手牵的警犬。
别墅门外停了一辆勘察组的警车和一辆法医组的警车, 勘察组的警员在地下车库发现尸体的周围拍照取证。魏恒受不了阴暗潮湿的车库里散发出的腌肉般的尸臭味, 站在院子里给邢朗打了一通电话,汇报这边的发现。
挂了电话不到二十分钟,邢朗就到了。
因为围观群众较多,警察在别墅远门外拉起了警戒线, 邢朗把车停在甬道边, 掀起警戒线钻进去。
小汪向他迎了几步:“邢队。”
“魏老师呢?”
“在里面。”
说着, 两人已经走入院中,邢朗一眼看到魏恒蹲在门首前在逗狗。
穿着背心的警犬爬卧在他身前,在他的抚摸之下很享受似的吐着舌头。
“喜欢‘将军’?”
邢朗走过去,笑问。
魏恒抬头看他一眼,继续从警犬的头顶一遍遍的摸到脊背,微扬着唇角, 间接回答他的问题:“在警犬里面,它算乖的。”
邢朗说:“它年纪不小了,等它退休了我想办法给你要过来。”
魏恒不置可否的点点头,然后指了指车库方向:“你去看看尸体。”
邢朗在小汪的引领中进入车库,看到了蒋钊的陈尸现场;保鲜膜里糊满了食用盐的尸体表面被盐分渍干了水分,不仅没有腐烂,反而滋生出一股怪异的腌制肉品的‘香味’。而和尸体躺在一起的还有一个黑色背包,里面装有蒋钊的证件和钱包,以及他生前所穿的衣物。
尸体头部的保鲜膜被法医解下,并且清理干净了面部的食用盐,所以邢朗很快辨认出了眼前这张眼球中还镶着盐粒的青白发皱的面孔就是他们在追查的蒋钊。
秦放蹲在地上,按着死者勃颈处两道皮肉外翻的伤口,道:“死者的肚子被刨开,器官全都被挖出来了。脖子上有两道叠加的刀伤,一道5.4厘米,一道7,57厘米,创源很深,刀口的施力方向都是从右向左,创口平滑度一致,目测是同一个人,用同一把刀干的。”
“左利手?”
秦放点头:“没错,凶手管用左手,看这些保鲜膜缠绕的方向,从尸体的前方绕到尸体后方,螺旋状向下缠裹。是以左手为主的发力方向。”
秦放说完,把沾满盐粒的白手套摘下来递给助手:“目前只能看出这么多,尸体搬到哪儿?咱们单位还是渠阳分局?”
邢朗站起身,离了味道刺鼻的尸体,想了想,道:“送到老韩那儿,他知道该怎么办。”
从车库出来,邢朗在小道边的积雪中用力蹭了蹭鞋底,一转眼看到魏恒还和警犬待在一起。
警犬坐起来了,和魏恒面面相对,一人一狗牢牢的注视着对方仿佛在用眼神进行某种跨国物种的交流,画面一度呈静止状。
邢朗走过去,在警犬的屁股上轻轻的踢了一脚,说:“将军,起。”
警犬果真抬屁股站起来了,转向邢朗摇尾巴。
邢朗摸摸它的脑袋,然后让小汪把警犬迁走了。
狗走了以后,邢朗对魏恒说:“你如果真这么喜欢,咱们也养一条。”
魏恒蹲久了腿麻,抬手伸向邢郎,扶着邢郎的手站起来,整了整大衣衣襟:“你有时间养还是我有时间……”
话没说完,魏恒忽然停住了,把邢朗的手拉起来,看到他掌心缠绕的一层纱布:“你的手怎么了?”
邢朗把江凯华听说在他家里找到蒋钊的尸体就狗急跳墙试图袭警,勒住了一名女警的脖子威胁警方放他出警局,结果被韩斌神勇的抡起打火机砸中额头砸的眼冒金星,然后被韩斌一招后旋踢踢中太阳穴,差点丢了半条命。后来他解开缠绕在女警脖子里的手铐时不小心被划伤手掌的过程简单叙述了一遍,然后说:“凶手惯用左手,江凯华也是左撇子,蒋钊的尸体还出现他家车库里,这回算是板上钉钉了。”
魏恒却眉心微蹙,另有所思:“江凯华为什么想逃走?他身在警局,还试图袭警,成功率极低,但他还是想逃,为什么?”
邢朗没想到他会纠结这个问题:“因为尸体找到了,他杀人的证据也有了,所以他绝望了,想要拼死一搏。”
魏恒垂着眸子,缓缓摇头,道:“不,江凯华没有这样的勇气。虽然他以往在我们面前都有做戏的痕迹,但是他再怎么伪装,一个人的真面目还是会不由自主的流露出来。如果他有破釜沉舟般的勇气和决心,就不会在周司懿揍他的时候毫不作为。他第一次袭警的对象是你,当时他甚至想要抢夺你身上的枪,第二次,他就敢挟持人质。这种行为和他前后的行为模式相差太大。”
本来在邢朗看来没那么复杂,甚至是很简单的问题被魏恒拆碎了分析,顿时令人头大如斗,他揉了揉额头,反问:“那你是怎么想的?”
魏恒沉思片刻,然后抬起眸子看着他:“我认为,江凯华两次袭警的原因不是因为‘绝望’,而是出于‘愤怒’。”
邢朗更不解:“愤怒?”
魏恒点头:“没错,一个人只有在被愤怒的情绪支配中才会暴躁,才会失控,才会显露出平常不会显露的一面。”
“那你觉得江凯华为什么愤怒?难道真的像他说的那样,他上火车是被人威胁?他和蒋紫阳绑架案一点关系都没有?从头到尾他都是青白无辜的,所以他愤怒?”
魏恒道:“不,他并不清白无辜。”
邢朗的眉头越皱越深,苦思不得果,于是拿出烟盒点了根烟暂且舒缓烦躁:“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人从蒋紫阳绑架案专案小组成立时就紧绷着一根弦儿,事发以来还没睡个安稳觉,现在几经波折终于抓到了重要的涉案嫌疑人,蒋紫阳绑架案即将侦破在即,或许还能从死去的蒋钊身上引出江雪儿失踪案的线索来,但是现在魏恒却推翻了他的论调,无异于给他泼了一盆冷水。所以魏恒丝毫不在意邢朗此时对他的态度有些心烦气躁。
只是现在疑点太多,魏恒觉得自己必须帮他梳理清楚,以防掉入陷阱。尽管此时带着蒋钊的尸体和从江凯华旧居中找到的的婴儿尸体就可以结案。不过魏恒很清楚,邢朗很负责,他比任何人都更想求得最终的真相。
邢朗有些急躁,叼着香烟,打火机按了好几次都不出火。
魏恒向前走了一步,从他手中拿过打火机,打着火拢着火苗帮他点着了烟,不急不缓道:“我说江凯华不清白的原因,是因为江凯华从被捕以后,一直没有替自己申辩,如果他真的是无辜的,他会想尽办法联系律师,联系政|府方面的朋友,利用自己在芜津市商场中的地位力保自己脱离牢狱之灾。他是一个纳|税大户,政|府理应非常重视他。但是他没有,他只是给出了几个蹩脚的不在场证明,甚至他的律师都没有过于干涉。他这样做无非只有一个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