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失守(17)
他依次看过洗手间和卧室,从洗漱用品看到衣橱,确定这间公寓只有徐苏苏一个人住。
魏恒站在卧室恍了一阵子神,然后回到客厅,仔细的扫视每一件装饰物。只在电视柜上看到一件不太符合这间公寓风格的摆件。
在电视柜的正中间,摆着一座长二十厘米左右,宽十厘米左右的金环蛇石塑,这条金环蛇高高立起,威风的吐着信子。而蛇雕的旁边各摆着一个零钱罐,和一只泥塑的青蛙。
徐苏苏喜欢蛇?否则又怎么会把蛇雕摆在这么显眼,还是正中间的位置。
正在他看着这座金环蛇石塑不得其解的时候,忽然听到徐天良和一个妇女的说话声。
“师父,这大姐是徐苏苏的对面的邻居。”
魏恒走到门口,和大姐简单问过好,便横刀直入:“您和徐苏苏熟悉吗?”
大姐爽快点头:“我们熟着哩。”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大姐道:“你说小苏啊?小苏是个好孩子,经常给我们送她自己做的饼干啊,小点心啊,还有一些小零食。大家伙儿都喜欢她。”
魏恒把眉头皱的更深:“她有男朋友吗?”
这个问题是他心里仅剩的‘希望’。但还是被大妈击碎了:“有,我们都见过。她男朋友是她一个大学同学,是个老实人,到这儿来过两回。”
“......他们没有一起住?”
大妈连连摆手:“小苏可是个好姑娘,传统的很,做事特别规矩。她才不会在结婚前和男朋友住在一起。就连出去约会都在十点前回家,是一个规规矩矩的好女孩儿。”
说着,大妈摇头感叹道:“这么好的孩子,现在真是不多见了。”
大妈还在喋喋不休的夸奖着徐苏苏,然而魏恒已经没有听下去了。
他回到客厅,看着被存钱罐和青蛙围在中间的金环蛇,沉思多时,拨通了邢朗的电话。
“你在审问徐苏苏吗?”
他问。
邢朗道:“嗯,你有发现?”
魏恒闭了闭眼,吐出一口气,道:“有。”
“说。”
“我们好像......弄错了。”
女巫之槌【15】
陆明宇刚把徐苏苏带进警局大楼,从花城小区运来的三具尸体紧接着就到了。
“宇哥。”
一名刑警在后面叫了他一声,示意他让路。
陆明宇领着徐苏苏快走了几步,站在楼梯拐角处看着三具尸体依次从他身边经过。前两具还好,当他看到小男孩的尸体时不禁动了动恻隐之心。
徐苏苏站在陆明宇身边,三具尸体对她来说似乎没有丝毫冲击力,与三个活人无异。陆明宇留意观察她看到尸体时的表现,徐苏苏看到死人时的冷静出于他的预料。刚才那具成年男尸经过的时候几乎擦着徐苏苏的衣摆,她非但没有躲避,反而直视着死者的脸,在尸体上楼时还抬起头用目光追随。貌似在新奇的张望什么新鲜玩意儿。
陆明宇看着这个文静清秀的姑娘,心中蓦然生起一丝寒意。
到了四楼,陆明宇看到秦放还坐在窗下嗑瓜子儿,邢朗站在秦放旁边抽烟。
让徐苏苏在楼梯口稍等一会儿,陆明宇朝他们走过去,问道:“死了三个人?”
他知道花城小区发生命案,但是没想到一下子死了三个人。
邢朗点点头,看着面露新奇,四处打量周围环境的徐苏苏道:“你这边儿什么情况?”
陆明宇用眼神往背后示意:“八月二十三,二十四号,入住鑫诚旅馆的就她一个,三名死者被害的时候她也没有确切的不在场的证明。”
“确切?”
“她说当时她都待在家里,但是没有人可以证明。”
邢朗舔了舔干燥的下唇,叹了口气:“也没有人可以推翻?”
陆明宇点头。
邢朗想了想:“杀人地点还没找到?”
陆明宇烦躁的拨了拨头发:“很奇怪,往小广场东面,蜀香阁分店那边找,反而一点线索都没有。”
徐苏苏看着左右走廊,像是对这个地方感到新鲜似的,眸子里泛出一层浅光,神采奕奕的。随后又往挤在走廊窗边的三个大男人身上张望。
邢朗的目光透过陆明宇的肩膀和她的双眼汇集,觉得这名被陆明宇带回来的嫌疑人文静如处子,眼神如幼鹿。看她的样子,已经是一个将近三十岁的轻熟女人,但她眉眼间单纯灵动的稚气让她看起来还像个青春少女。
徐苏苏被邢朗盯着,丝毫不躲避邢朗的目光,甚至朝他露出了微笑。
兜里的手机忽然震了一下,邢朗低下头按着手机说:“先把她带上去。”
陆明宇即将带着徐苏苏走的没影了,听到邢朗又在背后叫他:“吃什么?小唐去买饭了。”
“和你一样。”
回复了买饭小唐的短信,邢朗装起手机,隔着走廊对面的法医室窗户看着躺在里面的三具蒙着白布的尸体,啧了一声,道:“忽然想吃排骨。”
秦放正在边嗑瓜子边看勘查组拍摄的血淋淋的现场照片:“那我也换了吧,换成烤肉饭。”
安置好尸体,憋了一肚子胃酸要吐的两名刑警刚从法医室出来就听到他们两个的对话,顿时胃里翻滚的更汹涌,连忙捂着嘴跑了。
邢朗抓了一把秦放的瓜子,嗑着瓜子说:“两个孩子没什么,魏恒已经分析清楚了。那个蒋志涛的右手食指骨折的有点奇怪,你给他弄明白。”
秦放摆出消极怠工的态度:“还能怎么明白?你以为我是村上春树的男主角,还是识骨追踪的男主角?”
他说的小说和美剧,邢朗都没看过,朝他眨了眨眼,道:“你是法医队的男主角。”
邢朗快步上楼,先推开一号审讯室的门,站在门口磕着瓜子儿看着冯光笑道:“怎么着?还能熬?”
冯光浑身的戾气经过五个多小时的拘禁,此时已经被消磨光了,没精打采神情萎靡道:“我是真没什么可告诉你们的了,我真没见到那个买药的人。”
邢朗懒懒的往门框上一靠,冷笑:“还他妈装傻。”
“爷,你到底想让我说什么啊?”
“说说你以前贩|毒的那些事儿。”
这个冯光没有前科,那就是还没落网过,关于他贩|毒的传言也是从黑道上流传出来的。邢朗怀疑他和芜津至今没有浮出水面的一条贩|毒线有关系。
“......你们有证据吗?就说我贩毒。”
警方的确没有证据,邢朗刚才也只是在炸他,没想到还真炸出来了。
邢朗清楚的捕捉到了冯光眼中一闪而过的诧异和惊慌,尽管被他全力掩饰,但还是如雁过留声般被邢朗捉住了痕迹。
“啪”的一声,邢朗打开审讯室的灯,光线惨白的白炽灯像一个悬在冯光头顶的太阳,烤的他睁不开眼。
冯光捂着眼睛,以免被光线刺伤,恼道:“你干嘛!”
邢朗把剩下的一把瓜子连带着瓜子皮揣进裤子口袋,拍了拍手上的瓜子皮碎渣:“你不是能熬吗?那就再熬一会儿,晚上我再过来看你。”
他走出一号审讯室,推开了隔壁二号审讯室房门。
邢朗一进来,就察觉到了现场的胶着氛围。
陆明宇撑着额角伏在桌上看着一份文件,旁边的记录员也停止了工作,而徐苏苏坐在正中的椅子上,微微低着头无聊的扣动自己的指甲。
“邢队。”
记录员见他进来,要起身时被他按住了肩膀。
邢朗站在记录员身边,手搭在他肩上,弯腰看向他面前的电脑。
电脑上的记录显示,陆明宇在问过徐苏苏一些简单的问题过后就询问她三名死者案发时间段她的去向。
徐苏苏的回答是‘在家里’,而且说明了对面的邻居可以为她作证。证明她自下班后回到家,就没出过门。
这句话,等同于扯淡,邻居或许只看到她下班回到家中,并没有看到她是否再次出门。如果邻居没有看到她出门,就会为她作证。如果邻居看到了,她自然也就不会提出让邻居做她的证人。
至于陆明宇问她八月二十三,二十四号为什么住在鑫诚火车站大西街的鑫诚旅馆,她的回答是公司在那附近新设立了一个交易所,她负责培训交易所的新员工,为了来回上下班方便,索性住在了附近的一所旅馆。
陆明宇又追问她是否在两个小时前出现在曙光街小广场附近,她也爽快的承认了。
“公司派我到交易所处理一些问题,我回来的时候走的是广场西面的街道。我回到家里换了身衣服,就回公司接着上班了。”
面对邢朗的再一次追问,她依旧这么说。
陆明宇也向邢朗点头,表示已经和徐苏苏的公司核实过。
邢朗这才明白为什么他刚进来的时候看到陆明宇一脸挫败,他们找到的线索并没有用处,只是为徐苏苏的‘在场证明’提供了合理性。虽然徐苏苏符合魏恒的画像,但是祛除这些学术上的证据,现实找到的证据,全都没用。
而目前唯一还未定论的就是徐苏苏的动机,如果徐苏苏连动机都没有,那么这次抓捕就算是彻底失败。
难道我们抓错人了吗?
陆明宇用眼神问他。
邢朗没有理会他的询问,只埋头把徐苏苏的资料粗略的翻了一遍,末了合上文件不轻不重的摔在了桌子上。
文件和桌面撞击发出的清脆的响声唤醒了昏昏欲睡的徐苏苏。
徐苏苏抬起惺忪的双眸看了看邢朗,然后将下颚垫在横在桌面的手臂上,掩着嘴唇浅浅的打了个哈欠。
“你的父母呢?”
邢朗问。
徐苏苏伸出左手食指,指腹按在冰凉的桌面,轻轻的划来划去,好像在抚摸小动物柔顺的皮毛。而她必须相当小心,才能避免自己尖锐的指甲伤到它们:“他们啊,不知道。”
邢朗往前走了几步,倚在桌边,看着她又问:“为什么你的资料栏上,母亲一栏空着。”
“因为我妈没有和我爸结婚,可能她生下我就走了,或者死了吧。”
说起一个人的死亡,她表现的依旧很淡漠,让人不免怀疑她是否已经对死亡司空见惯。
“你从没见过你母亲?”
邢朗看着她的脸,不放过她脸上任何的蛛丝马迹。
他看到徐苏苏滑到桌子中央的指腹顿了顿,然后以一个他看不懂的图案又转了回去。
徐苏苏点头。
“为什么说谎?”
邢朗一眼看破她。
徐苏苏眼睫颤了颤,停止了对假想中的动物的抚摸,微微蹙着双眉,做出努力回想的样子:“我见过她,但那是在我很小的时候了。”说完,她又噤声不语。
邢朗看的出来,徐苏苏已经落入了货真价实的回忆当中。
“最后一次见到你母亲,是在什么时候?”
邢朗问。
“最后一次......”
徐苏苏沉吟了一阵子,右手食指的指腹再次在桌面上划着蜿蜒的图案:“最后一次见到她是在......窗外。”
她忽然缩回食指,好像被什么东西刺入了皮肤似的,稍显惊慌。
“窗外?窗外发生了什么事?”
邢朗引导性的追问。
徐苏苏下意识的看向审讯室房门上那一扇透明的玻璃窗,好像在那扇窗后看到了不一样的风景。
“那天晚上下着很大很大的雨,还在打雷。我躲在被子里不敢睡觉......不,我不是被雷声和雨声吓的不敢睡觉,而是被我父母卧室里传出的声音吓的不敢睡觉。好像是我妈做错了什么事,我爸在打她。我爸爸经常打她,我已经习惯了......然后,我妈满脸是血的跑进我的房间把我从床上抱起来,说着‘妈妈带你离开’这种话。但是她抱着我还没走出家门,就被我爸阻止。那天晚上我头一次看到我爸爸那么生气,他把我关在房子里,拽着我妈的头发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