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星引力(136)
他时刻关注着手机提醒,可能担心池岩或妈妈会说些什么,然而直到回家的前一刻,家庭群里都一片死寂。
我们站在楼栋前抬头往上看去,家的窗口是明黄色。
“哥,走吗?”
焦虑的情绪很难再被他隐藏,他深吸一口气,说:“好。”
从小到大无数次爬过这段回家的楼梯,没有一回是今天的心情。到了家门口,我与池易暄对视一眼,我先敲了下门,然后将手握在门把上。
门没有锁,一推就开了。池易暄跟在我身后,动作很轻地走了进来。客厅的灯亮着,隐隐照亮走廊尽头,我的心跳得很快,我们一前一后地绕过拐角,朝厨房看去,妈妈正系着围裙,和往常一样煮着饭。
“妈。”池易暄叫了一声。
她回过头来看了我们一眼,我看到她的眼睛都肿着。
她兀自用汤勺搅着煮锅里的食物,没像以前一样兴高采烈地招呼我们洗手。我和池易暄交换着眼神,都很无措,最后选择在餐桌边坐下,谁都没吭声。
妈妈共盛了四碗面条出来,三碗端到桌上,第四碗端进了主卧。我立刻明白了:池岩在里头。
然后她在我们对面坐下,语速很快地说:“快吃吧,吃完就得去车站了。”
今天是中秋假期的最后一天,离家之前的最后一顿饭吃得十分艰难,妈妈始终不抬起头来,似乎无法直视我们,吃到一半她忽然放下筷子去卫生间,将门关上了。我和池易暄面面相觑,我知道他心里也不好受。
过了一会儿她才出来,装作若无其事地问:
“怎么都不吃?是太淡了吗?”
饭桌上每人的汤碗里都余下不少面条。池易暄轻声答:“……没有,不淡。”
她看了一眼时钟:
“哎呀,是不是要晚了?”
说罢匆匆前往我们的房间,将两只行李箱拖出来交到我们手里,又将我的书包递给我。我将拉链拉下来一小截,发现单反相机被她装了回去。
我们都有很多想要和她说的话,可是现在却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我鼓足勇气想要打破沉默,她却像提前察觉到了似的,立即岔开话题,催促我们叫车。
她不想谈这件事。
池易暄忧伤地望着她,千言万语化作一句:
“我们先走了。”
“……我送你们下去吧!”
妈妈往身上披上一件薄外套,小跑着去门口换鞋。
池易暄拖着行李箱来到紧闭的卧房前,抬起手腕似乎想要敲门,快落下时又猛然刹车,他将手收了回去,低声说:
“爸,我和小意先走了。”
没有回应。
出了家门,妈妈扶着楼梯扶手走在前面,下到一楼以后为我们撑开大铁门,方便我们将行李箱拖出去。
晚风带着微凉的温度,池易暄让她先回去,她却坚持说要送我们上车。
夕阳笼罩大地,我哥和我站在她的左右手边,我在内心酝酿着要说出口的话,可是老天没有给我这个机会。
出租车很快就到了。
放完行李箱,我们在后座坐下,隔着透明的车窗,妈妈抱着手臂站在台阶上,与我们对望,神情显得落寞。
我与我哥之间没有隐情、没有不得不这样做的理由,这是不可能被原谅的罪恶,我从一开始就明白。
我将车窗降了下去。
“妈妈。”
“嗯?”她回过神来。
“我和哥哥都很爱你。”
她抿了下嘴唇,眉毛颤了颤,似是又要哭了。我心里一紧,下意识想要向她道歉,却见她举起手朝我们晃了晃,是她在和我们说再见。
一个小时之后,我和池易暄坐上了回程的高铁。我哥的位置靠窗,我的在中间,他一整天都没吃什么,我从书包里掏出一块饼干递过去,他摇摇头说不饿。
又问他需不需要喝水,他也说不渴。
我没再去烦他。夜幕降临了,窗户被涂成了黑色,车厢内的灯光反光映在玻璃上,影影绰绰。
直到我偶然间瞥向窗外,才发现窗户上映出了我哥流泪的脸庞,我连忙拿纸去为他擦眼泪,池易暄好像没想到会被我看见,失神地笑了一下,接过来擦了擦通红的眼角。
“会好起来的。”我说着苍白的安慰话,“也许不会有那么糟糕。”
他用气音答:“希望吧。”
我又掏出那块先前被他拒绝的饼干,掰成两半,将其中一块递到他手边:“你今天一天都没吃什么。”
他接过去,咬了一小口,缓慢地嚼着。
“妈妈生气只是一时的……她会理解的。”这种话我自己都不信,可是如果能够让他好受一分,我愿意说千万遍,“实在不行我就骗他们说那是假的,我们早就分手了。”
“然后呢?”
没料到他会忽然提问,我挠了挠脑袋:
“我们就……假装丁克……丁克一辈子好了。”
他被我这无厘头的回答逗笑了。
“小意,你知道我之前是怎么想的吗?”
“怎么想的?”
“我想的是不结婚。”
我差点以为他想出了完美的解决办法,“这跟丁克有什么本质区别?都是要把爸妈气死的。”
“起码可以拖几年。”
“钝刀子磨肉?哥你还挺能折腾人。”
池易暄和我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他捏着半块饼干,侧过头来问我:“你不害怕吗?”
“……还好。”
我想他可能看出来我心里也没底。
“你不是一向无畏无惧吗?”
我像只公鸡一样抻着脖子答:“我是啊。”
我哥微微笑了起来,捏了捏我的脸,说:
“那你借我一点勇气吧。”
第130章
高铁站出来 ,又到了分别的时候,拖着行李箱走到马路边,我与池易暄不约而同地对彼此说:“你要来我家吗?”
说完都是一愣,又异口同声道:“那我去你家吧。”
可能他怕我想不开,我也怕他做傻事。池易暄忍俊不禁,拿出手机:“我叫车了。”
最后是我去了我哥家,明天就是工作日,去他家对他来说方便一点。
夜深了,我抱着他睡下,面向彼此,我哥也将一只手臂挂在我腰上,关上床头柜上的小夜灯之前,他对我说:“别想那么多了。”
“想的最多的人是你吧。”
他像被我看破了心思似的,羞赧地笑着:“那我尽量不想了。”
可惜对我们家来说,今晚注定会是个不眠夜,爸爸妈妈肯定没能睡着,就像我和我哥一样,辗转反侧到凌晨三点多,池易暄起床去阳台上抽烟。
我跟了过去。
阳台上的玻璃窗开了一半,顺着纱窗流进来的晚风有了心跳,我从他手里接过剩下半只没抽完的烟,送到自己嘴边叼着。
池易暄又从烟盒中抽出一根新的点燃,橙色的火光被风撩动,时隐时现。默不作声地抽了三根,我哥要去拿第四根时,我按住他的手背:“少抽点吧。”
他动作停顿一下,将烟收了回去。
我们又回床上躺下,或许睡着了一、两个小时,再睁眼时天亮了,池易暄做了早餐,之后他去公司,我回自己家休息了半天,晚上去cici上班。
很难用语言描述到底有哪里改变了,生活的进程没有停下,心事却在悄悄生长。
我试图与妈妈破冰,想出来的法子是打钱——我将上个月的工资连同奖金一起转回家,以前每个月转帐时她都会发来好多条语音消息,变着法地夸我能干。今天她两个小时之后才回复了我:收到了,谢谢。
我总想要尽快让这件事翻篇,其实我知道这不可能,也不知道这种时候到底是多给她一些时间比较好,还是多跟她说说话更好。总而言之,我耐不住性子,拨通了她的电话。
妈妈接通了视频,问我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