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星引力(119)
“妈,最近怎么样?”
“很好呀,一直都很好。”她将池易暄领到卧室,告诉他床都充好气了,衣服和被子也都洗过、晾干了,干净得很。
池易暄和她有说有笑,我背对着他们在厨房里择菜。
饭桌上四人坐到一起,我的话少得可怜,难得他们都没有问我为什么,我想他们以为我是因为白志强的事情而心情低沉。
妈妈似乎察觉到我想要一个人呆着,晚饭过后池岩本来要在客厅看电视,她早早就叫他和自己回主卧休息。
客厅的灯熄灭了,池易暄先去卫生间洗漱,他出来以后我才进去。
从他回家到现在,只有爸妈在场时我们才会说话。爸妈一走开,沉默像张网,网住我与他。
草草冲了个澡就从淋浴间出来,对着卫生间的镜子刷牙时,池易暄忽然问我:“你没带药回来?”
我含着牙刷,暗自琢磨着这句话的含义,琢磨清楚时嗤笑一声:“你翻我包了?”
“没有。”他保持着平静的语气,“你有在继续吃药吗?”
“和你有什么关系?”
急促的脚步声朝我靠近。我斜过眼,他跑进了卫生间,捏住我胳膊的手指骨节发白。
“你没有在吃吗?”
他将音量压得很低,像是很怕被爸妈听见。
我甩开他的手,面向镜子继续刷牙。
“你给我操,我就吃。”
池易暄愣了愣,大抵没想到我这么跟他说话,五官线条僵化了,半晌后才从牙缝间挤出一句不痛不痒的威胁:
“我管不了你,我让妈来管你。”
“好啊,你想把她急得复发你就去告诉她,我这儿还有很多我们亲嘴的照片,到时候一起给她看好了——你猜她是先管我,还是先管你?”
池易暄的脸色由白转青,如果我们还是恋人的话,他肯定毫不犹豫给我一拳头,但我们不是,所以他打我的话我一定会还手。他没有资格对我说教,敢对我动手的话,我就在这里把他操了。
哥,别管我了。
早知如此,何必答应要陪我回来?
是你自讨苦吃。
你活该。
池易暄憋了半天没憋出半个屁,转身离去了,脚步声沉重得像要把地板踩出窟窿。
门被甩上,震得我面前的镜子都颤了颤。
我回过头,看到地板上的气垫床被他拖走了。
·
池易暄做事一向滴水不漏,好比说他会特意在爸妈起床之前将气垫床还原。他没有敲门,推门而入,我本来也没有睡,看着他拖着气垫床走到床边,放下以后才出去。
他虽然爱演,妈妈仍然偷偷跑过来问我:“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没有。”
她不相信,“兄弟哪有隔夜仇呀,你去和哥哥道个歉……”
“为什么要我道歉?你怎么就认定是我的错?”
她好像被我问到,一下答不上来。
“他永远是好,我永远是坏,是不是?”
“妈妈不是那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哎呀,是我多嘴啦,你不要生气,好不好?”她轻拍着我的胸口,两下居然就将我的无名火拍了回去。
“嗯?乖儿子,别生气了好吗?”
“……我没有生气。”
“哎哟、哎哟。”她将头靠过来,贴在我的肩头,“没生气就好。”
今天是去见白志强的日子,昨晚妈妈帮我预约了今早的出租车,她催我起床,说她已经买好了早餐,离开之前把卧房门带上了。
隔着一堵墙,我听见她在客厅和池易暄说话,具体说的什么听不清楚,但是池易暄很快就过来敲开了我的门。
“白意,车就要到了。”
我正在穿衣服,将短袖从头上套下,“是妈妈叫你来的吗?”
“不是。”他顿了一下,“我答应过会陪你。”
“我不强迫你,你不想来可以不来。”
他一只手搭在门把手上,从半掩的门外看我,“我来。”
那眼神不像在骗我。
我在短袖外穿了件外套,拉上拉链,池易暄在我绕过他,走出房间的时候,伸出了手,递过来一只装油条的塑料袋。
“妈妈买的早餐。”
我瞥了一眼,接过来,塞进外套口袋。
我们一起下楼,站在写有门栋号的一侧等车。万里无云,阳光很明媚,池易暄双手揣在外套口袋,我们都没提昨夜的事。
出租车准点在面前停下,我将后座车门拉开,习惯性地站在门后,先让他进去。
“谢谢。”他说。
“去这个地址?”司机问我。
“嗯。”
“这是看守所吧……”他喃喃道,从内后视镜打量了我们一眼。
池易暄看到我把妈妈给我的油条放进了扶手箱上,问我:“没胃口吗?”
简直像没话找话。
我没胃口,但更不想接他的茬,拿起油条啃了两口,味同嚼蜡地咽下去。
他读懂了我的动作,没再自讨没趣地找我说话。
第114章
车程有将近一小时。等我向入口处的警察说明来意后,道闸才升起来。
看守所是栋土黄色的老式建筑,门口台阶旁的花坛里种了点粉与白的花。我去前台登记了身份,等待期间池易暄出去抽烟,我独自坐在大厅等候。
从外套口袋里拿出剩下的半根油条,来的路上我没吃完,现在早就凉透了。
我怎么都提不起胃口,又将它揣回口袋。回头向门口看去,池易暄今天穿了件灰衬衫,要见人的又不是他,他却穿得比我正式。他站在日光铺满的台阶上,一只手夹着烟,另一只手插着兜,目光落向花坛里不知名的野花。
我坐在太阳照不到的地方,只感到室内阴风阵阵。不知道是不是马上就要见到白志强了,我心里突然打起鼓来,打的是退堂鼓,他可能早已不记得他曾带我抓过蜻蜓。
得不到答案的无数问题在脑内萦绕,我不想与自己独处,于是鬼使神差地跟了出去,站到了池易暄所在的那一级台阶上。
我们站得远,中间约莫还能再塞下两人,他察觉到我过来了,眼没再朝下方的花坛看,而是抬高、投远,望向了对面的马路。
这一块地区偏远,没什么车流,附近种了些高大的树,偶尔听到有蝉在叫。
池易暄突然开口说:“有个同事最近身体不好,休假多了些,我得替他多干点活。”
“……什么?”
“客户临时要改方案,但那天他不在,所以领导指名让我留下来,做完再走。”
“你讲这些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轻轻弹了下烟嘴,烟灰在半空中破散,“所以我那一天没法和你一起坐高铁回家。”
说得云淡风轻,我心里却一跳。
他都知道。
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火眼金睛,可他偏要和我解释,好像是怕我会生气——哥,我生不生气,你为什么要在意?
我朝他伸出手,手掌向上摊开,“给我一根吧。”
不知道池易暄此刻有没有回想起我们曾答应彼此不再抽烟的承诺,但他还是从口袋里摸出了烟盒。
我从里面夹出一根,他将打火机递到我面前,等我低下头凑近时,将自己的手掌拢在火焰边。
“你就不怕被妈妈闻到?”他将烟送回嘴边,手掌挂在唇前,吐息间灰色的烟便从他的指缝里吹了出去。
“我就说是你教我的。”我半眯着眼吞云吐雾。
“你是想看到我被她揍死。”
“是。”
池易暄轻轻笑了一声,很无奈的样子。
和煦的阳光落在他身上,将他照得很明亮,衣服上的纹路、被风撩动的碎发,都能够看得清楚。
“你父亲是什么样的人?”他忽然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