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星引力(112)
他递给我一只耳机,我将它塞进耳朵,听见熟悉的旋律:
Put your head on my shoulder
Hold me in your arms, baby
他向我靠过来,我揽过他的肩膀,将他往我怀里带了带。
巨屏广告牌在我们身后闪动,车流的尾灯走走停停。
“韩晓昀什么时候来?”
“不知道,快了吧?”
“让他晚一些来吧?”
“为什么?”
池易暄沉默了一会儿,说:“想和你在这里多坐一会儿。”
闹市区闹哄哄,我的心却很安静。我想起了下午向Cindy打去的那一通电话,我想要来他们老板的联系方式,为我哥争取机会,她却委婉地告诉我:“这只是最后一根稻草。”
“什么意思?”
“……老板已经给了易暄很多次机会了。”
她说同事们都是8点准点到达公司,池易暄每天都是快十点了才来,先开始他还会扯理由说是堵车之类云云,后来连解释都懒得解释了。
“小白,我记得你和你哥住在一起,你知道为什么吗?为什么易暄会变成这样?”
我没说话,我说不出话。
晚风拨弄着池易暄鬓角的发,他的手臂轻轻贴着我的,身体向我依靠。比起其他亲昵的情侣我们不过才是百分之十,可是对于两名男人来说,也算是过界了吧。
“哥。”
池易暄转过头来。
我捧起他的下巴,他察觉到我的意图,酒窝藏了笑,配合地闭上眼,我们在刺人眼的滚屏下旁若无人地接吻。
远方自行车的铃铛在响,摩的的车轮骨碌碌地碾过沥青路面。有人在叫我。
“白意!白意!”
我睁开眼,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
韩晓昀站在第一级台阶上,木楞愣地看着我们,目光在我与我哥之间反复跳跃。
“你们是——”
他深吸一口气:
“你们是——”
两次尝试却都无法完成他的句子。
惊恐,且不可置信,他的手腕在发颤,我才看到他手里捏着一个信封。我们在无言中对视,然后他抿起嘴唇,逼自己走了上来,来到距我两级时停住了,好像无法再靠近。
他的眼睛好像在说我背叛了他。
我看着他,看到他嘴唇颤动着,手一甩将信封扔进我怀里,扭头就走。
越走越远,直到彻底消失在地铁口之后。
我猜测着他滚动的喉结到底要挤出什么样的字词。我们是什么?是男人?是家人?是共享一个父亲与母亲的兄弟?
池易暄拿走我膝盖上的信封,拆开后感叹了一声:“是钱。”
他拿出来,是一沓红钞票,垂下眼点了点,说:“3万块,能够我们生活好久了。”他将钱装回信封,“你和他说声谢谢吧。”
“好。”我拿出手机和韩晓昀道谢。
却没能等到他的回复。
韩晓昀逃走了,面对怪物一样的我们。
我们踩着月色走在回家的路上,各分一只耳机,在回忆中跳舞。天际线与地平线融为了一体,世界好大,我觉得它吵闹。
夜里我们相拥着入睡,池易暄很高兴我终于睡回了床上,与我接吻,前后摇着他的腰。我是卷铺展开的画纸,他骑在我身上作画。
心脏隔着血肉贴在一起,月光淋在我们身上像下雨。借着星星点起的灯,我们望进彼此的眼睛,相视而笑,好像在通过脑电波给彼此讲笑话。
命运是轮回且守恒的吗?怎么有人能生在罗马,我哥却得吃这么多的苦?
我想我上辈子可能是一只小狗,好不容易捱到轮回成人的机会,却变成生病的笨人。而池易暄聪敏又心善,回回都变成人,所以韩晓昀才会说他是人精。
唯独上一世没做好事,现在才摊上我。
他问我在笑什么,我把这些给他讲了,说他上辈子失足这辈子当哥。他笑得喘不过气来,捏了捏我的脸,说:
“你是我的小猪。”
我是你的,是你的小猪、小狗。
我抚摸着他嘴角那块暗红色的痂,入睡之前想起了多洛米蒂,突然来了一句没头没脑的:
“下辈子我不想做人了,你也别做人了。”
“什么意思?”
“我们投胎去多洛米蒂,你去做湖上的白天鹅,我去做跟在你屁股后面的野鸭子,饿了我们去抓蚯蚓,累了就找块草地窝在一起睡觉。”
“天鹅和鸭子?那会有生殖隔离。”
“你真的要笑死我!哥,我们本来就都是公的,怎样都下不了蛋!”
“哦,对。”
到时候我们会因为天鹅和鸭子相爱而上新闻,没有人再会关心我们的性别。如果物种不同,才能让爱情变得伟大,那我不想做人了。
我要做一只小鸟,只落在他的肩上。
第108章
韩晓昀的钱够我们生活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想不起来上一次手里有五位数的存款是什么时候。周末我提早下班,回家接上我哥,去逛附近的菜市场。
池易暄失业之前,家里的菜大多是我在买,我会在下班路上去菜市场转上一圈,这个时候往往天都黑透了,小商贩们急着收摊,会低价出售剩余的果蔬。
今天我大手一挥,挑选了特级里脊肉与五花肉扛回家。电瓶的车筐根本塞不下,我将几斤猪肉放在搁脚的踏板上,用小腿夹住,这样骑车时不会滑落。其他的挂在两只车把上,系了死结。
我戴上墨镜,迎着金色的夕阳在车流中穿行。池易暄坐在我身后,手里抱着一颗新鲜的大白菜,另一只手搂过我的腰。
晚上回到家,煮了红烧肉,我俩吃了个精光,吃到肚皮都要鼓起来,瘫在沙发里打嗝。等到月亮升起来了,就去楼下散步。
小区的绿化带无人打理,杂草丛生,灌木丛的枯黄枝丫像要划破夜色,只有供人行走的水泥小道旁才有路灯照明。路灯的灯泡小,光线昏暗,照亮不过两、三米,我们肩并着肩,分一对耳机,牵一牵手,踩过的路面明明暗暗。
如果下雨了就是我们赚到。我们特意穿上雨靴去踩水,踩得裤子上全是泥点,池易暄抱住路灯在雨中转圈,路灯被他弄得摇摇晃晃,灯下的雨帘被晚风掀动。
虽然穿着塑料雨衣,却还是被淋湿大半。回家以后我们一齐冲进厕所,脱得精光、跳进淋浴间,将水龙头使劲往另一边拧,哼着小曲给彼此搓背。洗完澡池易暄会让我坐在小板凳上,他帮我把头发吹干(我懒,从来不吹头,我哥看不惯,说了好几回)。
有我哥在我身边,上班都变成了幸福的旅途。每天早晨他都会送我到家门口,我戴上头盔,走之前从他那儿偷走一个香吻,他的嘱咐在楼道间回响:早点回来啊!
好、好!一定早点回家!我答应他,骑上电瓶往市中心走。
埋头工作到中午,终于到了饭点。我骑到商业区附近,在同行们身边停下,从车筐的保温袋里拿出不锈钢饭盒。
边吃边听他们聊天,偶尔插两句嘴,很快他们就看了过来。
“今天吃什么啊?”
“可乐鸡翅。”我向他们介绍,“还有青菜、西红柿炒蛋。”我哥今天还往米饭上撒了一点海苔碎。
“又是你爱人做的啊?”
我“嗯”了一声。
“哇——真幸福!”
我嘿嘿笑了两声,说还好吧。
最近我可爱来这里吃饭,当着他们的面打开我哥给我准备的爱心便当,漫不经心地品尝,惹得所有人艳羡。
午饭时间结束,饭盒还没来得及合上就又抢到了订单。正准备去取客人的奶茶,忽然看到屏幕上跳出了熟悉的店名。
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拧动了油门。
约莫一刻钟后,我将电瓶车停在人行道边的树荫下。韩晓昀正在不远处的奶茶店里收银,门口几个女学生正在扫码支付,他脸上带着笑,自创业以来,他就将头发染回了黑。
我将头盔往下压了压,快步走进奶茶店,抓起取餐窗口前的奶茶就要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