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星引力(105)
池易暄起身来到我面前,手掌按在我的肩膀上,好像要将我往下压,他低下眼看我,神情没有昨天和爸爸吵架时那么扭曲,我却觉得他好像更痛苦了。
“我明天和公司请个假……”
“为什么?”
他抿了下嘴唇。
我从他的眼里看出了惊慌,当即便识破了他的阴谋。
“你想送我去医院!”我大叫一声。
“我们只是去聊聊……”
我从椅子里跳了起来,撞得他向后踉跄两步。
“万一他们把我关起来了怎么办?那样就没人给妈妈赚钱了!”
那样我们家就只剩下我哥了。
池易暄追上来想抓住我,我立即推开他往家门口跑。我哥要抓我去医院!这个想法吓得我心惊肉跳,可惜我没跑出几步就被他拽住了,他先用一只手抓住我的肩膀,接着另一只手扑过来揽住我的腰。我们一起摔到在地上,他摔得比我狠,“咣”一声,好像浑身的骨头发生连环撞车。
池易暄按住我一条腿,“白意!别走!白意……”
“我不想去!”我大喊一声,拿头去撞身下的地砖,“我讨厌去医院!你知道我讨厌医院,为什么要带我去?万一被他知道我不在家,他肯定会趁虚而入!我不在的话要怎么办?怎么办?!”
头狠狠三次撞向地砖,终于把我磕得清醒了一点。第四下、第五下时似乎撞到了缓冲垫,我迷茫地抬起头,才看到我哥将他的手挤进我与地面之间。
“那就不去!我们不去医院,好吗?”池易暄手脚并用地扑过来,抱住我。我想要推开他,却又被他的双臂带回,他死死地箍住我,压迫到我的气管,将我狂乱又失控的心脏压回胸腔。
“小意,我们不去医院。”他深深地喘息着,“你不要害怕,哥在这儿。”
我的手脚都不能动,浑身肌肉紧绷着,大汗淋漓。
灵魂向上飘,像要飘出窗外。我就要变成一片云,池易暄却挣扎着将我拽到地面,拽回他怀里。
小意、小意。他不断唤我。
哥在这儿。
重复说了好多遍,像卡壳的录音机。
我干瞪着眼睛看天花板,好半天没眨眼,感觉干涩的眼球都要鼓出去,掉在地上变成黑白色的玻璃弹珠。
“你不害怕吗?”我问他。
“不害怕。”
可是我知道我哥在说谎,否则他的眼泪就不会掉到我身上了。
第101章
池易暄往往天还没亮就出门去公司,他起床比我早两个小时,早晨会和我错开,今天我睁开眼却发现他还在家里。
他没穿西装,也没在工作,看到我醒来时,将几只塑料袋拿到茶几上。
“我刚出去买了早餐,有豆浆和包子。”
薄薄的塑料袋上结了层雾蒙蒙的水汽,他解开系着的结,从里面拿出一个肉包递给我。
我从沙发上坐起身,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手里的包子,犹豫着接过来,好大一个,填满我的掌心。
我在他的注视下拿到嘴边咬了一口。
“好吃吗?”
“好吃。”我问他,“你怎么还不去上班?要迟到了吧?”
“最近不忙,所以请假休息几天。”
“你上周不是还天天加班到凌晨吗?”
“那是上周,项目交了就没什么事了。”
我望着手里咬了一口的包子没说话。
池易暄问我:“是不是太烫了?”
“不是。”
“没胃口吗?”
“还好。”
他想起什么似的,又从脚边的纸袋里拿出一杯豆浆,“这家排队排得很长,还好我去得早。我想应该会很好喝……”
“你去上班吧,我不需要你陪。”
池易暄的动作停顿一下,接着像没听见一样,为我掀开豆浆杯上的盖子,“尝尝?”
“我不渴。”
“有点烫,哥给你吹吹。”
他努起嘴,吹了吹豆浆,递到我面前。
“不需要。”我将包子放回桌上,起身想走。池易暄拉住我的手腕,“真的很甜。”
“我说了不要!”
我推了他一把,抽回自己的手,紧接着听见他“啊”一声惊叫,回头便看到豆浆泼了一大半到他身上。
“没事。”池易暄往后退了两步,将手背在身上擦了擦,旋即看向我,“白意?你要去哪儿?”
我拿过搁在沙发扶手上的头盔戴上,“我去上班了。”
“你等等……”
我不敢回头,怕看见他被烫红的手背,三步并作两步地往楼下跑,几乎是用飞的。我哥的声音在走廊撞出回声,一声声回荡在我耳边,不停息。
·
晚上下班回到家中,池易暄还在,客厅已经被他打扫过了,看不出早上的狼藉,他穿着家居服,神色如常,我不知道他今天到底有没有去公司,我没有问他。
他照例为我煮了牛肉面,今天只下了半碗。他说半碗刚刚好,睡前吃得太饱对胃不好。
“来这儿吃啊。”他在餐桌前喊我。
“我想在外面吃。”我在客厅坐下。这里更安全。
过了一会儿他小跑着将热腾腾的牛肉面端出来,手指紧紧捏住碗沿,将面碗搁到我面前,松开后立即捏了捏耳垂,似乎被烫到了手。
茶几很矮,得盘起腿坐。我从他手里接过筷子 ,回避着他的目光。
原以为我哥会放我一个人安静地吃饭,可他非要挤在我身边坐下,同我一样折起两条腿。
膝盖碰到了一起,我便往一旁挪了挪屁股。
我们坐在茶几与沙发之间的缝隙里,池易暄看似正在手机上回邮件,被我发现他在看我以后,又迅速低下眼在屏幕上点一点。
“哥。”
“嗯?”
我望着面前的碗,看着热气蒸腾着飘到半空。
“我只是这两天心情不好,你不要太在意。”
“我知道,我也会有心情不好的时候。”池易暄答得很轻松,“比你要频繁多了。”
我拿起筷子,埋头吃面。
“你有什么不高兴的,要跟哥说,知道吗?我们不是拉过钩,碰到什么不高兴的,都要跟对方讲吗?你忘了?”
我鼻子发酸,嘴里嚼着面条,含糊不清地说:“我没忘。”
“我也没忘。”他狡黠地笑了笑,继而装作一切如常,和我聊起天,“明天我们公司有大客户来,我得去见一见。”
“又要有新项目了吗?”
“希望能够拿到吧,是个老客户,之前合作过。”池易暄用膝盖碰一碰我的腿,“你也别累着,有事没事停下来喝口水,千万别跟其他车抢红绿灯。”
我说哥,论抢红绿灯还是你抢得凶,这话谁对谁说还不一定。
他反驳我说他好歹开的是汽车,我跟别人抢就只有被撞的份。
我俩不约而同地笑开。
我把筷子递给他,说哥,你也吃点。
池易暄便张开嘴,手没动,是要我喂。
我用筷子挑起几根,吃意面似的将它缠成一坨,送进他嘴里。
他配合地抻直脖子,腮帮子鼓了起来,满足地眯起了眼角。
·
月亮与星星作伴。到了入睡的点,我蜷缩着躺在客厅的二手小沙发上,脚朝向门。池易暄几次喊我进卧室,没能成功。
房间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过了一会儿见他胳肢窝下夹着枕头,另一只手拽着床单走了出来。
他来到沙发前与我大眼瞪小眼,随后视线下移,像在搜寻落脚的地方,然后转过身,将茶几向外推了推,把床单铺在茶几与沙发间的过道里,拿过被子就在地上躺下。
“你干什么?”
“睡觉啊。”他拍了拍枕头,将它拍软。
“这里睡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