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手套(97)
他们都一样,日夜活在演戏,活在争斗中的人,是扭曲的,世间情爱多荒唐,不值得被放心上。
他不重要,如果这次傅闻璟放过搏浪了,也一定是有其他考虑。沈良庭自暴自弃地想,不会是为了他,他永远是诸多麻烦中,最不足轻重的一环。
人员到齐后,会议开始。
沈良庭原本以为傅闻璟会在会上发难,出乎意料,所有决议傅闻璟都投了赞成票。
沈良庭讶异地看向举手的男人,傅闻璟却只是看着他勾唇笑了笑。目光接触时,沈良庭仍旧是仓皇避开的一方。
沈良庭顺利当选为董事长兼职CEO,同时傅闻璟取代祁岩,成为利星驻搏浪的常任董事。
“为了表示利星对旗下资产的重视,以后所有搏浪的会议我都会亲自出席。”傅闻璟在结果出来后,站起来说。
会议结束。
其他人相继离开,唯有傅闻璟迟迟未动,直到沈良庭收拾好东西站起来他才开口,“沈良庭,到你办公室,我有话想跟你说。”
沈少虞也在会场,瞬间戒备地起身,“姓傅的,你又想耍什么花招?”
傅闻璟好像这时候才注意到他,“沈少虞……”他慢慢念了名字,“你妈妈保释出来了,请好律师了吗?接下来可不是花钱就能摆平的了。”
沈少虞脸部肌肉抽搐,“我妈没有做过那些事,都是你们诬赖她的。”
傅闻璟耸了下肩,“我真是难以想象你是怎么平安长大的,怎么能这么大了还是如此天真?这一点,你哥哥就做的比你好,他一直比你成熟很多。”
“傅闻璟!”沈少虞气得哆嗦,“你这个混……”
“够了,”沈良庭冷着脸打断他们,“少虞你先出去,后面没你的事了!”
沈少虞大口呼吸,狠狠瞪了傅闻璟一眼,这才不甘不愿地走出去,收拾东西的时候把文件摔出了很响的声音。
等沈少虞离开,会议室没有其他人,沈良庭才面对傅闻璟,“你想跟我说什么?”
“就在这?不请我去办公室坐坐喝杯茶吗?”
“没这个必要,”沈良庭撑着桌子站起来,“谢谢你刚刚没有反对。”他犹豫着把手伸向口袋,手指轻轻触碰到了盒子外柔软的丝绒。
“别谢谢我,这不见得就是好事。”傅闻璟却打断他。
沈良庭抿了下嘴唇,把空着的手从口袋里拿出来。好吧,还不是时机。
傅闻璟站起来,关上会议室的门,并重新挂上了会议中的牌子,避免有人来打扰。做完这些,这里就变成了一个封闭独立的场所。
傅闻璟这才重新回来,站到了沈良庭的椅背后,半垂眼,看着沈良庭微颤的肩膀和被衬衣包裹住削瘦的背。
感觉到身后的人,沈良庭莫名得后背发麻,傅闻璟离他很近,四周只有暖风机呼呼地运作,静得能数清楚身后人的呼吸和心跳。
“你留下来,究竟想说什么?”沈良庭不得不先开口打破这种诡异的氛围。
傅闻璟抬起一只手搭在椅背的上沿,距离沈良庭衬衣领子露出的脖颈只有分毫的距离,“其实搏浪是个无底洞,你还不如拿钱走人,否则只会在这泥潭里越陷越深。”
“不后悔,我说了要谢谢你,给了我喘息的机会。”
“不错,我差点忘了,你已经是董事长了,”傅闻璟的手覆盖上沈良庭的背,手指慢慢滑过沈良庭后颈的皮肤,向前伸,五指张开,虚虚托起他的下巴,拇指反复摩挲他下颌的弧线,“这是你一直以来的愿望,那些人再也不敢轻视你了,你也拿到了你想要的,说来说去,我做的所有,是成全了你才对。沈良庭我想问你个问题,你必须诚实地回答我。”
“什么?”
“如果我没有在黎重的事情里利用你,如果我由始至终都是发自真心地爱你,碰到今天这种情况,你还是会这样选择吗?”
沈良庭愣了愣,他大睁眼睛,脑海中一片空白。因为他而今的选择,和傅闻璟是否欺骗过他,利用过他,实质没有关系。
傅闻璟盯着他看了会儿,从他的沉默中得出了回答。傅闻璟意料之中般笑了笑,“是的,你一直是这样的,这也是你的魅力,你顽固、骄傲、有自己的原则,不会为了别人改变。还记得你第一次到我办公室来的原因吗?有哪个大学都没毕业的学生敢提出这样的条件和质疑。”
沈良庭不确定这是不是夸赞。
傅闻璟的手掌一点点收拢用力,“所以你不应该生我的气,还是你觉得,这一切都是你自己赤手空拳得来的,并没有依靠我?”
沈良庭闭上眼,按着桌角的手收紧。感觉心脏紧缩起来,后颈寒毛直立,傅闻璟无名指上戴着的坚硬宽戒正紧贴他的皮肤,“你给我的,我已经还给你了。”
“怎么还?凭一纸辞职信?”傅闻璟嗤笑一下,“那我教给你的呢?我带你认识的人,见的事,我为你铺的路呢?这些东西你拿什么还?抹掉自己的记忆还是戳瞎自己的眼睛砍掉自己的手?”
下巴被那只手操控着抬起,稍一反抗,骨头就发出噶拉拉的脆响,沈良庭不得不仰起头和傅闻璟对视。
“良庭,你还不清的。”傅闻璟低俯身,垂眸下望,手指抚弄过沈良庭的嘴唇,是熟悉的柔软触感,“忘恩负义的小孩,还记得你来搏浪时跟我打的赌吗?”
沈良庭一下脸色惨白。
“马上一年就要到了,搏浪的年报数据恐怕很难看,别说翻倍了,持平都很困难。你拿什么来支付这笔钱,你回购存托股份的一千万,已经花完了手上所有的资产了吧?我听说你把半岛花园的那套房子也抵押了,剩下的钱是找你那位好朋友骆峰借的吗?几百万可以借,上亿元你借的到吗?”
沈良庭因为维持一种变扭的姿势而不自觉地分泌眼泪,眼眸湿润,“何必这么急,一年不是还没到吗?”
傅闻璟看着他眼中的盈盈水光,险些失神。
请求给点时间而不是赖账,傅闻璟意料之中、
通过手掌中微弱的颤抖,傅闻璟能感受到沈良庭的排斥,这让他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心痛,他半合眼,长而密的眼睫拢住眼中复杂的情绪,“好,我不急,还有一个月,我看你能给我一个怎样的惊喜。”
傅闻璟松开手,后退一步。
沈良庭终于从这掌控中脱身,得以喘息。他向前伏倒在桌上,肩膀颤抖,颈项由于拉伸的太久,经络隐隐作痛,他不适地伸手摸了摸脖子,声带也受到了影响。
傅闻璟看了他一会儿,“沈良庭,从现在起,你要小心了。”说着,傅闻璟从衣领间掏出一枚钻石戒指,放在唇前一吻,“打个赌怎么样?我放手或者你服输,看看结局会是什么。”
沈良庭慢慢从桌面抬起头,眼神也慢慢变冷,像冬日里的铁。
傅闻璟受着这视线的凌迟,刀刀锋利,仿佛过往一日日光阴的叠加。半晌他轻笑一下,“忘了说一句,恭喜你,你们兄弟两终于和好了,那么你也要插手张兰的事吗?”
沈良庭这才开口,声音嘶哑仿佛带着血腥味,“不,我只希望你从仇恨中解脱,能放松下来。”
傅闻璟拉开门扶手的动作一顿,表情有些僵硬,但旋即微笑,“很遗憾,他一直存在。”说完,他拉开门,迈步走了出去。在外头一直等候他的助理,迅速地跟上前。
沈良庭扶着桌站起来,瞿嘉等人立即进来,也已经在外头等了很久。
“沈总你没事吧?”
沈良庭摇摇头,手掌压着口袋里没有送出的礼物,眼睛则看着傅闻璟离开的背影。
而今,他们各有武装,各有拥趸,各有立场,过往风月,如烟般消散无迹。
——
冬日高耸的大楼下,一道身影掠过。
从沈良庭那里离开,傅闻璟走得急促。
好像身后有一场急速推进的暴风雪,他必须尽快离开这里,每多留一分钟,都有被卷入吞没的风险,寒冷的气流像刀一般切割出锋锐的刃口,耳边能听到飞旋的冰渣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