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手套(126)
傅闻璟从主席台上垂眼看向他,原本按在铺着红缎子台面上的手一移,露出一纸蓝白相间的信封,正是刚才吴振华给他的那封。
连卓内心骇然。
傅闻璟却对他微微一笑,和这人一贯的笑容一样,面上虽和煦,眼里却是一派森然,毫无温度。随后傅闻璟站起来,从主席台上走了下来,一步步向连卓走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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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源依造傅闻璟的嘱托,去搏浪找沈良庭。
秘书去通报,回复说沈良庭正和几个事务所的代表在针对搏浪重组上市计划开会,抽不出空见他。
这种会一开就是一个下午,顾源看看表,等了两小时后还不见有任何结束的架势,就把文件留在秘书处,让转交过去。
结束会议,已经是晚上六点多,沈良庭回到办公室,韩颜抱着一沓文件等他批复。等全部处理完又过了一小时,韩颜收拾整理准备下班,一看桌上还有份文件,才想起顾源交代的事。急急忙忙拿起来踩着高跟鞋又去敲沈良庭的门,生怕人走了,幸好沈良庭完全没有下班的架势。
沈良庭端坐在长办公桌后,解了领带,白衬衣袖子卷到手肘,神情专注,低头在整理复盘刚刚会议的内容。
“还有什么事吗?”沈良庭抬眼问她。
韩颜把文件递过去,不好意思的说,“还有一份忘记了,是利星的顾源那边送来的。”随后又说,“沈总,你是不是还没吃饭?食堂关了,我给你定份饭一会儿送过来。”
“谢谢,你先回去吧,这些钱你自己记好,月底找我签字送去财务报销。”沈良庭接过文件。
韩颜点点头,沈良庭很仔细,在这些小钱上也不会亏欠。
韩颜退出去订餐,说到一半却看到沈良庭突然从办公室出来,连外套都没穿,一只手拿着手机在打电话。
韩颜叫了他两声,沈良庭完全没听到,电梯门一开就进去了。韩颜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电话那头问还要不要,韩颜取消了外卖,估计沈良庭不会回来了。
沈良庭从电梯出来后,一路快跑到公司门口,果然看到了顾源的车。
他一步也没停,走上前敲了敲车玻璃,
车门打开,沈良庭没坐进去,只是把文件递过去,“这是什么意思?他出什么事了?”
“傅总让我给你的。”顾源其实也不知道里头是什么,他接过看了看,面上大惊失色,勉强没叫出来。
“然后呢,电话也不接,消息也不回,他想怎么样?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沈良庭声音气得有些哆嗦。
顾源收起文件,抬头看过去,即使凭借熹微月色,也看出沈良庭双目泛红,十分慌乱,这时才发现,初秋天气,沈良庭竟然只穿了件衬衣,连外套都没有。顾源沉默片刻,把车里的暖气开大了些,“先坐进来,闻璟让我带你去个地方。”
坐上车,车辆驶出搏浪公司总部。
沈良庭膝上摊开的文件,是一份股权转让协议,傅闻璟已经签了字。
傅闻璟出售了所有资产包括名下利星的股权,置换了利星对搏浪的股权。
然后以一元钱的价格卖给了沈良庭。
沈良庭抓着那些纸的手收紧,脸上并没有面对天降横财的喜悦。
“今天利星是开股东会吧,你为什么没去?”沈良庭问。
顾源回答,“不知道,是他让我过来找你的。”
外头高楼渐次亮起的霓虹照亮了沈良庭的眼睛,“我们现在是去哪里?”
“海边。他说他在那里等你。”
“等我?”沈良庭稍稍放下心,“我刚刚收到快讯,傅闻璟连任了对吧?”
顾源点头,“我也知道了,应该没错。”
沈良庭吐出一口气,松懈下紧绷的身体,抓住纸张的手舒展开,又慢慢把揉皱的纸角抚平,“这不是钱的事,这份协议我不会签,这样平白无故的恩惠,我该怎么还?我承担不起。”
“其实他也不会让你还,送你了就是送你了,他不是挟恩图报的人。”虽然顾源也觉得这完全是不平等合约,要是告上法庭,摆明是显失公平的无效合同。
沈良庭敛下睫毛,顿了顿又说,“不需要这样,只要他不再刻意针对。利星仍然可以继续是搏浪的大股东,我会把搏浪经营好,这样他也可以获得收益。”
“你不懂吗?”顾源突然问。
沈良庭一怔,然后摇了摇头,“扪心自问,如果换成是我,我做不到这样牺牲。”
“这不是谁牺牲更大的问题,只是你们站的立场不同,看事情的角度也不同。”顾源想了想还是说,生怕沈良庭又钻入死胡同。“信任失去了想要再建立起来是很难的,也许他觉得用一笔钱拔去你心上的这根刺是合算的交易。”
车内安静下来。
顾源是他和傅闻璟关系外的第三人,和旁观的第三方说这些让沈良庭的思路清楚很多,也从原来的不安惶恐中恢复过来。
他险些以为傅闻璟是有什么危险,才把什么都给他。
沈良庭想到上一次傅闻璟不由分说地把他带走,然后对他说的那些话。
想着想着,沈良庭皱了下眉,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他扭头看着车窗外,夜色笼罩。可明明已经没有威胁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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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复仇(下)
入夜的海面波平浪静,游轮平稳地沿着航线破开海水行驶,白色浪花撞碎在轮船坚硬的舱体上,飞溅起晶莹的水花,夜空辽阔,下弦月皎洁明亮,像一把倾斜的弯弓。
游轮三层的会议现场,明灯高悬,彩带环绕,欧式装修富丽堂皇。
傅闻璟走下主席台,来到连卓面前,看向连卓时眼神复杂,“连总,我们挑个僻静的地方聊聊怎么样?”
连卓听到他没有再称呼自己卓叔,称呼变了,关系就变了,料想傅闻璟一定是知道了所有事,吴振华一定是背叛了自己。连卓心中有些怨愤,思来想去,也不觉得有哪里亏待了吴振华,那只有傅闻璟抓住了吴振华的把柄进行威胁。
说着傅闻璟已经上前一步,绕到连卓轮椅后侧,像从前那样伸手去握轮椅。
因为没有连卓的允许,青年握紧了轮椅扶手,不肯松开,身躯笔直,黑幽幽的眼睛跟傅闻璟对峙,没有让步。
过了半晌,连卓才松口,“小古,你去楼下吃点东西,过半小时来这里接我。”
青年垂了眼睛,这才勉强松开手,顺从地转身走了。
傅闻璟推着连卓的轮椅,两人从侧门离开会场,走到了甲板上,上头空无一人,只靠船舷边上几盏挂着的灯照明,海风吹拂,空气腥咸,偶尔几点白色飞沫带着海水特有的咸涩。
“刚刚和我交易的对手是你?”连卓问。
“是。”傅闻璟承认。
“你早知道吴振华和我联手的事,什么时候起的疑心?”
“其实很早了,黎重死后我觉得事情蹊跷,就开始调查当年的事,他跟我说了父亲遭遇的一场知识产权官司,顺藤摸瓜就找到了那家公司的人,才知道一切并不像表面看到的这样。”
“怪不得沈良庭能那么顺利地帮博浪逃出围困,一切不过是掩人耳目,你们背地里一直是联手的。”
“不是,”傅闻璟松开轮椅,踩上两步阶梯,走到甲板上,他面向大海,沉重吐出一口气,“戏不真你不会信,他也并没有原谅我,在那样的情况下,我也没资格再去谈情说爱。”
说着,傅闻璟转过身看向连卓,“为什么?”
千言万语最后只汇成了一句疑问。
傅闻璟原本积压了不少问题,可真到了彼此开诚布公的时刻,却一下子不知该从何说起。毕竟这许多年来,他和母亲都把连卓当成恩人感谢,从前连卓和父亲关系很好,傅闻璟见过连卓许多次。只是不知为何周末傅远山组织的家庭聚餐会叫许多朋友,从来不见连卓参加,只来过屈指可数的两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