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悍老板和他的漂亮小作精(11)
但此刻,他心里顿生冷意。
佟怀青没什么表情地站起来,扭头就走。
出来的时候才发觉起了风,院子中花枝簌簌抖动,轮胎里栽下的那棵月季顽强地开着小朵,粉粉嘟嘟地攒在枝头。
秋老虎说走就走,天色也变得快。
他此次出来压根没带太多东西,只有个黑色的单肩包,挎在肩膀上走的时候,被门槛绊了下,哗啦啦地掉出些零散。
陈向阳跑过来帮他捡,池一诺还在花坛里扑蝴蝶,凉意的秋风袭来,乍一看,还蛮温馨。
拉链怎么就忘记拉上呢。
一个钢琴谱夹弹得很远,陈向阳捡起来抓手里,小心地觑着对方:“你们生气了吗?”
“大哥有时候脾气不好,佟佟哥哥你……”
门被从外面反拽上了。
很轻一声。
陈向阳愣愣地眨着眼,半晌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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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禧年摩托盛行,安川县也不例外,除了保守谨慎的中年人还在骑自行车之外,只要是有点小钱,或者喜欢追潮流的,都要给头发打上摩丝,在轰鸣声中拧紧油门驰骋夜路,收获一连串的沿途叫骂声。
他们称之为“炸街”。
佟怀青迅速地扯上了窗帘。
小县城宾馆本来就少,连着几家一进去就退了出来,佟怀青不要求条件多么高档,最起码得干净整洁,结果连池野家的卧室都比不上,墙角有蛛丝壁上白灰往下掉,一股子的寒酸味。
他还没决定好下一步去哪儿,再加上天黑云重,有隐隐雷声,似是要下雨。
那就不能去火车站碰运气。
路边拉活的三轮车围着和他搭话,佟怀青刚坐上去一辆,就被颠簸得立马下了车。
想吐。
最后才找到家略微入眼的招待所。
可惜地方是僻静了,楼下却来了批鬼火少年。
应该是有人来了个炫酷的摆尾,响起了疯狂的起哄声。
佟怀青忍了忍,把脑袋埋在枕头下面,捏着个看不出颜色的兔子玩偶。
陪了他这么多年,太旧了,但没这个,他睡不着。
都不太敢洗,絮絮的,一扯都烂。
随着个碎了的啤酒瓶子,口哨声此起彼伏地爆发。
佟怀青坐了起来,盯着床前的电视看了眼,把上面的粉色防尘罩掀起,按下开关。
没信号,雪花屏。
楼下那伙人还没走。
甚至开始唱歌。
“对面的女孩看过来,看过来,看过来!”
“这里的表演很精彩,请不要假装不理不睬!”
已是深夜,佟怀青开始思考要不要下去找电话报警,扰民。
可为什么别人都没反应,难道这个招待所里只有他住吗。
鬼哭狼嚎的声音越来越大。
“寂寞男孩的悲哀,说出来,谁明白!”
“求求你抛个媚眼过来,哄哄我,逗我乐开怀!”
佟怀青的手背都绷紧了。
他弹了这么多年钢琴,也取得了足够的成就,除了夜以继日的勤勉练习外,相当大的一个原因就是,他的乐感非常好。
基本上听完一首曲子,就能把旋律印在脑海里。
不是说钢琴是阳春白雪,流行音乐是下里巴人,佟怀青虽然崭露头角时就被捧得很高,誉为古典音乐的接班人,但其实他并不认为乐曲有什么高雅低俗之分。
问题是,那群街溜子唱的,十分之难听。
而他,很容易就可以记住旋律。
救命。
又是一阵爆发的笑声。
去年有位明星在演唱会上砸了把天价吉他,叛逆不羁的英俊形象引发众人尖叫,这股子的风潮也吹进了小县城,此时楼下也开始砸东西。
不是吉他。
是暖水瓶。
佟怀青拉开窗帘,从招待所的三楼,面无表情看向下面。
大概七八个年轻人,头发全部烫染,赤橙黄绿啥色儿都有,围着几台摩托嗷嗷直叫。
这里没开发没拆迁,地方偏僻,零星地开着几家迪厅,对面则是长满野草的荒郊,怪不得黄昏佟怀青过来的时候,满意于此处的安静。
因为人家火爆的夜生活,此刻才刚刚开始。
乌云继续翻滚,但雨还是没落下来。
佟怀青关上了门,一步步地走下楼梯。
出来的时候,感觉空气中都是湿潮的,使劲儿一攥就能出水。
他穿着烟灰色衬衫,黑色长裤,被夜风吹起额前的发,露出双瞳色有点浅的眼。
睡不着,又突然饿了。
想去买碗鸡汤小馄饨。
虽然即将凌晨,但也有夜班归家的赶路人,走走转转,总会遇见还亮着灯的餐馆。
那群年轻人闹腾着,有人正愁眉苦脸地拿着个摩托罗拉手机,嘴里嘟囔:“咋办啊,咱人手不够。”
“去旁边迪厅再叫个?”
听见脚步声,那人扭头看过来,所有人也都跟着转过脸。
突然噤声。
似乎还同时倒抽了口冷气。
怎么说呢,如果在一群姹紫嫣红的塑料花中,猛然见到朵洁白的茉莉,也会被惊艳到忘记呼吸。
佟怀青垂着睫毛往外走,没什么反应。
这种目不转睛的注视,他见过太多。
“哟,”不知是谁吹了声口哨,“小美人。”
“哈哈哈这可是个男的!”
“那又怎么了,你怎么这么土,不知道男的也能真爱吗!”
迪厅的大门半开,头顶旋转的彩灯四射出璀璨,佟怀青踩过道转瞬即逝的光,拇指擦过自己的掌心。
冷下来了。
摔掉的暖水瓶在地上散着,佟怀青驻足,盯着那一小片闪着银光的碎片。
前方的男人敞着怀,耳朵上夹着根烟,向后梳的头发条缕分明,起码掺了半瓶摩丝。
笑起来的时候,露出两颗闪亮的门牙。
“朋友,相遇是缘!”
佟怀青顿了顿,往旁边侧身,继续前行。
“哎——等等。”
一只手伸过来,抓住了他的肩。
佟怀青猛然回头,抬脚就踹。
那人嗷一嗓子后退,有些痛苦地皱起脸。
“别慌啊,听、听老子把话说完!”
佟怀青压根就不给对方搭话的机会。
其余的同伴都看在看好戏,吊儿郎当地抖着腿,而那人居然越挫越勇,继续追了过来。
被吵到睡不着觉,脑海里全是跑调的歌曲,找宾馆时走了那么久的路,以及最后池野看他的眼神。
心脏似乎被灌上胶水,黏得他难受,憋得要大叫。
怎么那小流氓还挡在前方,继续骚扰。
他妈的狗改不了吃屎啊!
这破地方怎么全是神经病!
第9章
这辆金杯面包车有点年头,里面的皮革坐垫上有烟头烫坏的洞,还好空气流通可以,味道并不难闻。
即便如此,佟怀青还是摇下车窗,被风吹得头发向后飘扬。
他侧坐着,从这个角度看过去,看不到脸,只能看到那天鹅般的洁白后颈。
柴大牙收回目光,还是有点不太敢相信,这人真的跟自己走了。
尤其一开始凶巴巴的,还踹了自己一脚,结果说完后,这深更半夜的,居然直接点头答应了。
两道远光灯刺破道路的暗,绿化带飞速向后掠过。
马上就能到达目的地。
安川县殡仪馆。
摩托罗拉响起滴滴的铃声,柴大牙手忙脚乱地接起:“爸,我们马上就到了。”
那边气若洪钟:“是四个人不?”
“是的,您放心,”柴大牙笑嘻嘻地抓着自己的一头黄毛,“五分钟就到。”
他左边耳朵上戴了倆耳钉,穿着身花衬衫,黑色短裤,人字拖,脖子上挂着个小骷髅头项链,往那儿一站,就是标准小混子形象。
可也得老老实实听他爹的话。
没办法,在这地方上班的人,时间长了还真有点小迷信。
也不知是安川县自古传下来的规矩,还是他们总结出的道理。
若是有晚上送过来的遗体,那便必须是四个人来负责搬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