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度以上(74)
“知道。”万贺呈说,“刚没听清。”
“等我拿到证,我就买辆车练练长途,顺便开车去深圳找你。”
万贺呈嗯了一声,提醒他道:“拿到证以后有一年实习期,一年内得有人带着,不能自己上高速。”
裴小拾在电话那头长长啊了一声,垂头丧气道:“都忘了这件事了。”
“如果非得有个什么理由才能过来,不需要这么复杂,不是还欠你一份生日礼物么,想好要什么了可以随时来找我讨。”万贺呈又补充,“等你不那么忙的时候。”
“知道了,万哥。”裴小拾声音小小的,很快在电话那头说,“万哥,我准备洗澡睡觉了,拜拜,下次聊。”
万贺呈看了眼时间,还不到九点。
“现在睡得是很早。”万贺呈说,“那不打扰你了。”
电话挂了半小时以后,裴小拾主动打了过来,打的视频电话,万贺呈接起,先看到一个天花板,然后裴小拾调成前置摄像头,他这才看到裴小拾躺在床上的模样。
整个人缩进被窝里,被子拉起来遮住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懵懂又呆滞的大眼睛,不知道是不是用手揉过,眼皮红红的,下垂的睫毛根根分明,随着眼皮的开合很缓慢地眨动着。
“刚洗完澡,现在躺床上了……”
裴小拾是侧躺着的,这样举着手机胳膊能有个支撑点,比较省力气。
视频刚接通,裴小拾就看到万贺呈从椅子上起身,背景很快从书房换成客厅,因为万贺呈拿手机的角度不太讲究,所以裴小拾从一开始看到万贺呈下巴到最后只看见个天花板。
万贺呈开了免提,把手机放在台面上,倒了杯水喝。
裴小拾看不见万贺呈,但能听见他拿杯子和倒水的声音,准确点来说,裴小拾并不知道万贺呈倒的是什么,只能听见他往杯里倒水或者其他液体的声音。
“你喝水还是喝酒啊。”裴小拾问他。
这时候万贺呈喝完水了,重新拿起手机,裴小拾这才得以重新看见他的脸——尽管万贺呈走路时手机拿得低,角度不太好,裴小拾几次只能看见他的下半张脸。
“看不见你啦,手机拿高点儿。”裴小拾的声音这才显露出些着急。
万贺呈重新回到书房继续看材料,同时把手机在电脑显示器旁放好,不耽误裴小拾看他:“喝水,没喝酒。”
裴小拾把脸在枕头上蹭了蹭,又抬手揉了一下眼睛,小声道:“刚才挂电话真的是因为我要洗澡……我现在都睡得很早,一般九点多就上床了。”
万贺呈往前回忆了一下,发现裴小拾可能过度解读了自己刚才那句“那不打扰你了”。
“所以就哭了吗?”万贺呈盯着视频里的人认真看了一眼,“眼睛很红,别揉了。”
裴小拾立刻就把手放下了。
这段时间以来,裴小拾不敢主动联系万贺呈就是怕多做多错,好像如果没有个合适的正当的理由就找万贺呈对万贺呈来说是种打扰。
万贺呈告诉他想见面其实不用这么复杂,也不需要特地去找理由,他就知道万贺呈其实什么都知道,他的所有小心思和小动作在万贺呈眼里只是一些幼稚又笨拙的伎俩。
只是他没办法不想复杂,因为他也被自己的病搞怕了,就像现在这样,他又让自己被情绪控制了。
“刚才洗澡的时候哭了一下,现在没哭了。”裴小拾决定不对万贺呈说谎,吸了吸鼻子,说话时还带着点鼻音,“你别工作得太晚,早点休息。”
本来以为万贺呈要挂视频了,没想到万贺呈非但没有要挂断的意思,反倒开启了新话题,问他:“我刚说了哪一句让你误会了,跟我说说,我反省一下。”
听见万贺呈说“反省”,裴小拾先是呆了一下,忽觉口干舌燥,好像是被空调的冷气抽走了身体的水分,缓过来后,脸颊温度迅速上升,他甚至能看到视频里的自己脸肉眼可见地变红了,最后说话也有点磕磕绊绊起来:“是我自己乱想,哪里能让你反省。”
视频的时候万贺呈没有像他一样一直盯着手机,有时候视线往旁边偏移,裴小拾就知道他在看电脑,如果是垂眸,就是看文件。
但说完要“反省”的话,万贺呈就看向镜头了。
“刚刚是突然想到你最近几次挂电话都说要睡觉,觉得你现在睡得挺早,就提了一嘴,后面说那句‘打扰’也没想太多。没觉得你骗我或者不想跟我打电话。”
万贺呈跟他在视频里对视,问他:“再说,你会骗我,或者不想跟我打电话吗?”
裴小拾脸涨得通红,脱口而出:“不会!”
万贺呈嗯了声:“那你以后心里有事儿就说,成吗?”
好一会儿,裴小拾才抱着被子低低道:“万哥,我给你写了信,但还没寄出去。”
万贺呈没问为什么不寄,只说“不着急,想寄的时候再寄”。
再然后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两人谁都没有再说话,裴小拾半张侧脸埋进枕头里,盯着视频另一头专注办公的万贺呈看。
看到万贺呈身后、挂在书房墙上的一个时钟,秒针和分针在缓缓走动着。
最后是裴小拾在手机发出低电量提醒的时候,开口打破了安静:“或者,这周末老师休息,我不用上课,可以把信拿去深圳给你……”
是不是很蠢?现在连裴小拾都觉得自己蠢了——非要给两人见面找一个理由,哪怕这理由可能在万贺呈看来无聊又荒唐。
但是是万贺呈让他有事就说的。
如果内心戏和心理活动能被窥探,旁人一定要在裴小拾这儿眼花缭乱了。
这时候万贺呈的视线终于从电脑显示器和一堆文件中移开,伸手拿过手机,裴小拾看到屏幕里万贺呈的脸在放大和清晰,听见他说:“买好机票把航班信息发给我,我去接机。”
第63章
说要周末来,实际裴小拾到达深圳的时间是周五晚上十点钟。
一张脸依旧捂得严实,瘦小的脸藏在口罩下,不一样的是这次脑袋上戴的帽子换成了明亮的蓝色,让万贺呈在人群中一下就注意到了他——虽然是裴小拾提前发微信告诉万贺呈自己戴了宝蓝色棒球帽。
万贺呈还注意到裴小拾这次穿了短袖短裤,其实裴小拾身上那些疤痕只有离得近了且在特定角度才看得清,脚踝位置只要穿上袜子旁人就看不见,更不用说腿根,唯一会被察觉的手腕位置用上遮瑕就能完美遮盖。
只要裴小拾想,完全不必在大夏天用长袖长裤封印自己。
裴小拾不会不知道这个,以前工作上他没少用遮瑕,离开工作就不这么做完全是出于心病——出于在人群中想要把自己藏起来的心病。
一方面是夏天衣服少,另一方面是之前在深圳这边租的房子里还留有部分行李,这次裴小拾连行李箱都没带,全身家当只有背上一个大大的奶白色双肩包。
时隔几月重新碰面,远远看见万贺呈在出口处等待自己,裴小拾忽有异地情侣久别重逢的错觉。
他跟随人群一步步靠近万贺呈,万贺呈也手插裤袋看向他。
一段时间不见,再相熟的旧人也难免要先拘谨一小会儿,尽管这样的拘谨只发生在裴小拾自己身上。
在人面前站定,裴小拾扭捏着揪住自己背包两侧的带子,抿着嘴小声问:“等很久了吗?”
“刚到。”万贺呈确实是刚到,因为他也是刚下班,本来想帮裴小拾提行李,看见裴小拾两手空空,便问他,“没带行李?”
裴小拾耸了耸肩上的包,赶紧解释:“夏天衣服薄,我就没带箱子了,东西都在包里。”
然后裴小拾跟着万贺呈去停车场取车,等坐进车里了,才把帽子口罩摘掉。
待车子开离机场上了高架,在副驾驶正襟危坐的裴小拾这才悄悄扭头去看万贺呈。
窗外风景在倒退,万贺呈目视前方侧脸英俊,随意搭在方向盘上的手骨节分明、小臂线条流畅,裴小拾觉得很好看就一直盯着看,忘了自己要跟万贺呈说什么了,也忘了把脸转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