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度以上(18)
也因此知道了有些五金店并不仅仅售卖各类零配件,更多时候提供的是维修服务,一次上门维修费少至十块,多至上百,收取零配件费用只是顺带。
跟着老刘几年,维修这块万贺呈能解决大半,于是后来他找老刘进了些货,偶尔自己接一些街坊四邻的维修私活,多少能挣点,之前裴小拾在他房间问的那些零配件就是他找老刘进的货。
早上到店不久后,万贺呈背着工具箱准备出门,让裴小拾留在店里。
“你要去多久呀?”裴小拾扒着玻璃门,眨眨眼道,“你带我一起呗,我今天就是来观察的。”
万贺呈说:“老刘也在,你先观察他。”
老刘的声音这时候从后院传来:“我不在了啊,我等会儿要出门跑工地一趟,小明星你观察你萍姐行不行?”
昨晚在电话里听万贺呈说裴小拾是学表演的今天要过来“观察”,老刘很惊讶,问万贺呈什么时候交了个明星朋友,以至于今天一早见到裴小拾就喊“小明星”,把裴小拾脸都喊红了。
维修和卖配件的收入对于一家做得好的五金店来说只是苍蝇肉,五金店真正要赚钱靠的还是跟企业或者工地这些大客户合作,批量提供一次货物能抵几个月的店面流水。
陈少萍是老刘的老婆,平时帮着带小孩和看店,作为夫妻店的女老板,她的工作能力不比老刘差。
萍姐蹲在一排货架中间清点货物,闻声道:“小拾,姐在这儿。”
裴小拾性格讨喜,老刘和萍姐都很喜欢他。
裴小拾依依不舍对万贺呈说:“那你快去快回。”
万贺呈一早上在外接了四五个单,到了中午时间才回来,在店内接的单老刘给他一半的分成。
一回来就发现裴小拾整个人情绪不太对,明明早上还眉眼弯弯一副乐天派模样,中午却只是自己抱着碗蹲门口闷头吃饭,低着脑袋安静得过分,一句话也没有。
五金店里没什么所谓的餐桌,只有一张摆放饭菜和碗筷的小茶几,除了刘泉会在这张小茶几吃饭,其他人都捧着碗自己寻个地方,店门口,后院,收银台后边,有把椅子就行,嫌麻烦直接蹲着也是常事。
中午老刘不在,萍姐下厨给他们做了饭,有时候会多做许淑英的份让万贺呈带回家去,但事实证明许淑英瞎了眼也不耽误她给自己开火做饭——一生要强的女人不想被人同情和怜悯,更不想成为谁的负担。
所以万贺呈没太在生活小事上替她操心。
吃饭的时候,万贺呈让裴小拾跟刘泉一起坐小茶几前,裴小拾没回应他,自己到门口去了。
万贺呈平时也在门口吃,就带了把矮凳子出去要裴小拾坐,裴小拾不坐,把他的手推开,小声说自己蹲着吃就可以了。
万贺呈看了他一眼,就把凳子留给自己坐。
萍姐出来踢了踢万贺呈屁股底下的凳子,说他怎么不多照顾照顾弟弟。
万贺呈起身走到一边去,又把凳子让出来,后来裴小拾还是坐了凳子,因为他的脚现在不适合蹲着。
裴小拾饭量小,饭和菜都只吃了小半碗就不吃了,很快把碗拿进店内去。
萍姐看着他饭量比刘泉还小,有些担忧他会不会吃不饱:“你萍姐厨艺有限,就只会做这些。”
裴小拾连连摆手:“不是不是,萍姐你厨艺很好,是我自己不能多吃,学表演要保持身材。”
萍姐更担心了:“你已经很瘦了。”
裴小拾认真道:“都说上镜胖十斤,镜头会把人拍胖很多,所以现实中要更瘦一些在镜头里才是刚好的。”
其实是裴小拾一直在用女明星的标准严格要求自己,学表演的不一定要有多瘦,最重要的是找到自己的定位。
裴小拾艺考的时候,他的专业课老师跟他说过,他脸小骨架小,胖了就竞争不过大骨架的男演员了。
但其实这个老师也是多虑了,因为裴小拾就不是能胖起来的体质。
“这样啊。”萍姐突然觉得演员这碗饭也不是那么好端的。
午饭后万贺呈找萍姐问了些事情。
萍姐说:“原来你们也是刚认识,我就说你什么时候多了个学表演的朋友,他连你是大学生都不知道,还以为你就在我们这儿打工呢。”
此刻,裴小拾坐在店门口那把矮凳上——中午吃饭时万贺呈拿过来的那把,正低头盯着自己的脚丫子发呆,肩膀被人碰了一下,抬头发现是万贺呈。
万贺呈也拿了把凳子过来在他身边坐下,问他怎么了。
万贺呈耐心不很多,只希望这人别矫情,别作,好好说话。
“没怎么。”
裴小拾第一句话就不是万贺呈想听的。
万贺呈主动问:“觉得我骗了你?”
裴小拾这时候脑袋转过来了,好像是有些小脾气了,咬着唇说:“你是个骗子,哼。”
万贺呈:“……”
裴小拾又把头转回去继续玩沉默这招,万贺呈问:“有这么生气?我只是没主动说实话,不是故意骗你,再说我确实是在五金店打工,兼职全职又有什么区别?”
万贺呈觉得有必要解释的就这些。
“可是你明明是一个成绩很好的大学生,这个有什么不能说的呢?”裴小拾想到早上他询问萍姐关于万贺呈的工作情况时才知道万贺呈根本不是五金店的工人,而是一个大学生,就更觉得自己愚蠢了。
“你是不是根本没把我当朋友?”裴小拾越说越委屈,眼里不知不觉蓄起了泪水。
“……”万贺呈盯着他,“你是要哭吗?”
不过见了两次面,算上这次才第三次,就会因为这个掉眼泪了吗。
“我没哭!”裴小拾抬手用胳膊挡住脸,哽咽道,“你不想我来找你,不想跟我做朋友,以后我不来就是了。”
“学表演的都像你这样?”万贺呈把他胳膊拿下来,“别哭,我不会安慰人。”
裴小拾又把脸捂上了:“谁要你安慰了……”
“刘泉也在,你想让我把他叫出来看看你这个做哥哥的是怎么哭的?”万贺呈觉得自己是在安慰人了。
裴小拾俯身抱住膝盖,是不想理万贺呈的模样,但也没继续哭了,嘟嘟囔囔道:“大直男。”
万贺呈不反驳这个。
下午萍姐在里屋监督刘泉写作业,万贺呈看店,裴小拾观察的时候一点儿不马虎,中午的事暂时抛脑后去了,搬把椅子坐在离工作台只有一米的地方,认真看万贺呈帮顾客修理安装配件。
店里没人的时候,裴小拾紧张兮兮问能不能上手试试,万贺呈拿了副工作手套给他,裴小拾跟着万贺呈学会了组装一套相对简单的零件,之后把手头的东西放下,空手进行了一次无实物表演。
万贺呈看他手里没东西也“组装”得像模像样,一时觉得新鲜,便多看几眼,甚至还帮他指出了“组装”细节上的错误。
裴小拾兴奋道:“你好厉害,这都能看出我进行到哪个步骤了!”
厉害的不是万贺呈,是学得像模像样的裴小拾。
晚上六点跟着万贺呈在店里吃晚饭的时候,裴小拾乖乖跟着刘泉一起坐在茶几前了。
吃过晚饭万贺呈要回家,裴小拾又一路跟人走回家。
万贺呈没说不让他跟,裴小拾有走任何一条路的权利,万贺呈不会干涉,但万贺呈的脚步也并未因裴小拾脚受伤走不快而跟着慢下来,于是此刻就好像只是在同一条路上各走各的。
一只脚使不上劲儿,裴小拾跛着脚被远远甩在后头,终于在快看不见万贺呈背影的时候喊了万贺呈的名字。
万贺呈就停下来了,回头看他一眼,没有掉头回去的意思,只是专心处理手机上的信息,但也没继续往前走了。
他在向新来的辅导员请假,不去参加今晚的学院大会。
有时候一些喊口号的十分钟会议不值得他来回跑两个小时。
裴小拾终于龟速追上万贺呈了,憋了半天张口第一句就是:“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