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度以上(53)
四年五年没见面也不影响裴小拾一直把自己困在过去走不出来。
现在万贺呈知道了“不见面”对别人能起到“淡忘”和“放下”的作用,对裴小拾却是残忍的枷锁,把他牢牢铐在过去。
就算是现在,裴小拾也不觉得时间能让自己放下,他只是越来越觉得自己需要独自待在一个不会伤害到万贺呈的地方。
裴小拾眼神闪烁,声音却坚定:“我现在这样,很打扰你。”
万贺呈有点拿裴小拾没有办法,但也选择跟上他的思路:“如果是现在这样胡思乱想,总是说一些奇怪的话,那确实是有点打扰。”
裴小拾心里酸酸麻麻,本来不想继续说了,却被万贺呈这番话勾起了一些久违的小情绪,垂眸道:“我、我会听医生的话,会努力让自己好起来……”
说完好一阵没有听见万贺呈回话,裴小拾有些不安地仰头去看万贺呈的脸,却见万贺呈早已低头盯着他看,四目相对,他听见万贺呈说:“以前喜欢我知道要追我,怎么现在喜欢却不追了?”
“不是……”裴小拾抓着万贺呈背部睡袍的指尖有些僵硬,又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好半天才憋出一句,“你会喜欢我追你吗……”
万贺呈反问他:“现在开始担心我喜不喜欢,以前怎么不担心?”
裴小拾说不出话,脸重新埋进万贺呈颈窝,他忽然有了很难得的放松和安心,那种被全世界抛弃的感觉在此刻终于短暂远离了他。
又一会儿,裴小拾终于再说得出话,他松开抱住万贺呈腰的手,从人怀里退出来,手指不自觉绞在一起:“那你不要太快被我追到,不要因为同情或者可怜我就随便跟我在一起,如果你要重新跟我谈恋爱,一定要是因为喜欢我而不是因为别的。”
这些话暴露出了裴小拾当下的敏感。
敏感万贺呈也能做到,但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他一样能自如选择关闭或开启哪条接收信息的通道。没办法把控和筛选外来的信息,全盘接收所有正的或负的能量,再强大的计算机也要有内耗宕机的那天。
万贺呈抛了个问题给他:“你让我不要太快被你追到,那我现在想亲你,让亲吗?”
一个简单的问题就把裴小拾难倒了,他所有的预设都是建立在万贺呈不喜欢他的前提下做出的,万贺呈主动跟他亲近这件事他想都不敢想。
但他还是凭着本能脱口而出:“让的。”
万贺呈接着问:“亲嘴可以,上床呢?”
“也、也可以。”这下裴小拾有点磕巴了。
“你给自己定了那么多规矩,到了我这儿就全凭我的心情来,对你自己是不是不太公平?”
裴小拾移开视线不回答。
“晚上回去吗?还是在我这里过夜?”万贺呈问他。
裴小拾低低道:“你想我留下来吗?”
“不是我先问你的?”
扎在心里的刺日益膨胀,为了不让这些刺伤到万贺呈,裴小拾把自己缩成一团藏起来,现在是万贺呈重新拉他回来,要求他舒展四肢。
“我、我还是回去吧。”裴小拾说。
“是家里有什么要紧的事,还是有工作要忙?”
裴小拾闲到能在工作日追着万贺呈去看展,万贺呈不至于看不出他现在的生活状态,大概还是和之前一样没什么改变——不管副业是什么,主业都是抑郁。
裴小拾小声道:“不忙。”
“一直站着累不累,去沙发上坐会儿。”万贺呈让他坐下,自己去旁边小吧台倒酒喝。
裴小拾这时候走到他身边,巴巴盯着他手里的酒杯看。
万贺呈问他:“你想喝什么,房间只有果汁,没牛奶,需要的话我让人送过来。”
裴小拾却指着他手里的红酒杯说:“我要喝这个,你说红酒不伤胃的,我也要喝。”
万贺呈看了他一眼,没说不行,但也没给他高脚杯,而是找了个白酒杯给他倒了一小口的红酒。
拇指大的白酒杯,裴小拾用两手捧着,小口地抿红酒,又自己开了包吧台上的巧克力豆当“下酒菜”。
裴小拾不喝酒是有原因的,因为哪怕是这么一小杯的红酒,也足够让他脑袋晕乎乎的了。
来申城“投奔”裴华永,不喝酒这件事着实给他带来不少困扰,刚上初中的他就被迫在家族聚会中敬酒了,因为身份特殊,他的一举一动都会被放大,本来私生子的身份已让他受尽白眼,后来又因为不敬酒被认定为“不懂人情世故”“不给面子”“不成材”,而裴华永作为他的亲爸却从未替他说过一句话,那时候裴旭还未在家中掌权,看着家长脸色做事,所以也帮不到他。
亲妈教会他去爱,去感恩,可新家庭里没有人需要他这样一个上不了台面的私生子的好,最后他把所有的好都给了没有血缘关系的人,他熟悉了解家里每一个被边缘化的人物,管家、司机、保姆、厨师……曾经某个来家里修建花圃的园丁,裴小拾只见过他两面,都能用自己的零花钱给他刚满月的儿子包红包。
“我好像有点晕了。”裴小拾自己走到沙发边上走下。
万贺呈已经走到办公桌前了,闻声回头:“不走的话可以先上床休息,我这边再处理一些工作上的事也准备睡了。”
只有一张大床,看来万贺呈不介意跟他一起睡。
万贺呈在工作,裴小拾却没有去床上,不用白酒杯了,在万贺呈看不见的吧台拐角处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红酒。
等万贺呈反应过来,裴小拾已经扶着墙朝他走过来了,最后几步身形不稳,左脚绊右脚踉跄着倒进他怀里。
没有重新站起来的自觉,反倒顺势往下滑,跪在地上,已经开始解他的睡袍带子了。
第43章
万贺呈的睡袍已经大大敞开,松了手的裴小拾却半个身子伏在人腿上睡着了。
重新系上衣带,万贺呈把他抱到床上,帮他掖好被角后没继续工作,很快也跟着上了床,熄灯休息。
听着动静声裴小拾迷迷糊糊醒过来,屁股往万贺呈这边挪,跟他挨得极近,是想钻进人怀里的模样,潜意识里依旧只敢抱住他一条胳膊。
有点像刚开始谈恋爱那会儿,睡觉的时候跟人约法三章后真就乖乖不逾矩,万贺呈说不能抱着睡,裴小拾就只抱他胳膊。
是后来有一天万贺呈松口说可以抱,两人才开始抱着睡。
在一起的第一个暑假,因为科二老是考不过要补考,两个月的时间裴小拾一直留在他家没离开,屡败屡战,永不气馁,前后换了三种“幸运色”和两种“幸运物”,断断续续一直折腾到第二年暑假,裴小拾的驾考生涯还是以科二挂了五次告终。
后来裴小拾重新报了自动挡,但因上了大三专业上的事情多起来,一直到他们分手那年,裴小拾都还没能把驾照考下来。
所以现在拿到驾照了吗?闭上眼万贺呈突然想起这件事。
心里有事就不容易睡,万贺呈很久没有像今晚这样,牺牲睡眠时间去想一些非必要的东西。
今天下午在展会上他不是真有那个本事隔着帽子口罩第一眼就认出裴小拾,觉得像但不敢确定,是后来裴小拾脱下口罩喝水的时候他看见了,这才确定自己一个下午都没关注错人,戴了口罩看不清脸,但能看见这人刘海和鬓角都湿透了,脸颊的汗流到脖子和锁骨上,也许是因为流了汗,又加上会展空调打得低,万贺呈看见裴小拾在发抖,身子抖手也抖,喝水时连矿泉水瓶都拿不稳。
可是裴小拾来找他时,手又抖起来了,这次还是因为冷吗,还是说原本就不是因为冷才手抖。
第二天一早还要给深圳那边公司开视频例会,如果再继续想下去,万贺呈自己也不用睡了。
几年前他刚跟裴小拾分手的头几个月,经常闭上眼就能看见裴小拾的脸,脑子里总是不受控地跳出一些过去的画面,那段时间他常常整宿不能睡,也是那几个月,他喝了比后来几年加起来都多的咖啡,一直喝到咖啡因对他不再起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