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度以上(38)
“你是得去看医生。”等他回来,万贺呈对他吃饭前说的那些话作出了回应。
“嗯,我知道……”
万贺呈不让他喝汤了,把一杯凉白开推到他面前看着他喝下小半杯,语气不带什么温度:“以后能不能好好吃饭,慢慢吃饭。”
万贺呈说不上语气不好,只是心情烦躁,裴小拾总有办法让他头疼。
万贺呈是近一年才在身体上有了明显的过劳问题,他体格一贯好,病都生得少,这也才得以被他过度使用好几年直到最近才出了问题。
吃完饭裴小拾不让他进厨房了,关上厨房门把他挡在外面,自己在里头把锅碗瓢盆洗了,台面也整理干净了才重新把门打开。
被裴小拾挡在厨房外,万贺呈就直接去了书房,在电脑上看股票和期货,看到一半手机响起,以为又是什么拜年电话,随手接起来才发现是裴小拾。
他人在书房里,隔着一堵墙,听见墙外裴小拾的声音和电话里的电流声二重唱似的叠在一起——除了电话里的,他还能清晰听见外面客厅裴小拾本人的声音。
“你在干嘛呢?”裴小拾在客厅,也是在电话那头问,“在工作吗……”
万贺呈起身,脸朝着书房门口方向说话:“不算在工作,你洗完碗了?”
书房门没关,直接进来就是,但是隔着堵墙打电话的举动确实也很“裴小拾”,万贺呈习惯了。
“我洗完碗了,你早点休息吧,别太累了。”
挂断电话后万贺呈走出书房,看见裴小拾蜷缩在客厅沙发上,抱着膝盖玩手机,客厅只开了盏落地灯——看样子是裴小拾自己把大灯都关了,裴小拾整个人被黑暗包裹了大半,只有被手机屏幕照着的脸是亮的,冷不丁看见他出来了,还吓一跳的感觉。
“进来说话。”万贺呈站书房门口看着他。
裴小拾就蹭着拖鞋磨磨蹭蹭过来了,说自己马上要去洗澡准备睡觉了。
现在九点都还没到,就算除夕不守岁,正常情况下他们两个的作息也不是晚上九点能睡觉。
“你现在都这么早睡?”万贺呈问他。
“也不是……我先去洗个澡,”裴小拾慢慢说,“然后去你房间可以吗?”
“不是让我也早点休息,又来我房间做什么?”
万贺呈没直接说不行,裴小拾胆子也大了些,又往他面前凑了凑,离得只剩一步的距离了,突然捧住他的脸在他下巴上吧唧了一口,然后恶作剧得逞了似的,捂着嘴乐了好几秒。
万贺呈低头,直勾勾盯着他:“这样亲我一下就能开心了?”
他其实理解不了裴小拾的追求。
“开心,”裴小拾一点儿不吝啬用词,“开心得快要死掉,现在亲你一下,马上去死也可以了。”
“别说什么死不死的,”万贺呈觉得这种话除了宣泄情绪以外没有什么意义,停顿片刻,又问,“除了这个,还要怎样你才会开心?”
万贺呈会问出这话,裴小拾还蛮惊讶的,几年前他可能会开心到跳起来,向万贺呈提一堆要求,但现在他知道万贺呈对他心软不过是怜悯和同情。
于是裴小拾自甘堕落地笑了一下,嘴角抿起来的弧度一如从前,眼里却已经没什么光了,似是认真,又像只是在说俏皮话:“等你身体好些,跟我睡一觉,这样我会更开心。”
觉得他悲哀也好,犯贱也罢,这些东西裴小拾不在乎了。
毕竟他爱万贺呈爱得要死了,现在这爱无处躲藏全被万贺呈看光了去,万贺呈施舍一些情分给他也是应该的。
第30章
——等你身体好些,跟我睡一觉,这样我会更开心。
万贺呈看着裴小拾,觉得他的尾巴好像又长出来了,却是从“快乐小狗”变成了普通的小狗。
他没有马上开口,果不其然很快裴小拾下一句跟的是“我开玩笑的”。
“嘿嘿,是不是吓到你了。”裴小拾这么说。
“原来是开玩笑吗?”万贺呈冷峻的脸上很浅地浮现笑意,“我刚想说‘好啊’。”
万贺呈的这个回答在裴小拾意料之外,被调动起一些不受控的情绪,裴小拾全身肌肉紧绷着,嘴唇也有些微微发抖,这几年因失恋产生的戒断反应好像在此刻达到最顶峰——不想死了,想把万贺呈绑起来捆起来永远留在自己身边的念头第一次出现。
“你怎么能说‘好’……”裴小拾却突然说,“你怎么能说‘好’……”
“你想让我怎么说?”万贺呈捏了捏眉心,止住这个话题,“那就‘不好’。”
“可是你已经说了‘好’。”裴小拾低头,无处安放的手揪了揪自己裤子两侧的裤线。
——你是万贺呈,你不该妥协的,你怎么能这么轻易就同意跟一个你不爱的人上床。
裴小拾对万贺呈的爱是,哪怕万贺呈妥协的对象是他自己,他都替万贺呈觉得不值。
万贺呈应该拒绝,应该推开的,如同之前的每一次,对方受伤了也没关系。
裴小拾现在是有点钻牛角尖了。
“这不就是你想要的?”万贺呈低头靠近他,扣住他后脑勺,把他的脸扳向自己,已经没耐心听他把话说完,“不管我爱不爱你,喜不喜欢你,你都无所谓,不是吗?”
“是……”裴小拾移开视线不看万贺呈。
“就算我不爱你了,你也觉得无所谓。”
裴小拾安静了几秒,把视线又重新放回万贺呈脸上,望见一双漆黑平静的眼眸,那眼神,永远这么冷静,永远不会慌乱。
他轻轻地吸了下鼻子,牵起嘴角露出一个弧度正好的笑容:“对,你不用爱我,也不用跟我谈恋爱。”
我爱你就行了。
过去那个会缠着万贺呈要他说爱,要他负责的傻小子,好像已经被他自己丢在了很遥远的光年之外。
“哦,现在你的意思是不允许我爱你,或者跟你谈恋爱。”万贺呈把“不允许”着重咬了出来,故意曲解他的意思。
“不是……”裴小拾有一瞬的怔忡,好像突然不太懂万贺呈的心思了,“不是这个意思。”
意思是你是自由的。
裴小拾知道万贺呈不会不懂他的意思。
“你想跟我做炮友,”万贺呈第一次把这两个字摆到台面上来说,话说得慢,所以说出口的每个字都很清晰,“亲我,抱我,跟我上床,这些事能让你开心。”
“我也想让你开心的,”裴小拾无意识绞起手来,小声说,“我知道你不想被别人要求做什么,不想让别人对你有太多你不想要的期待,我都知道的。”
得不到万贺呈的回话,裴小拾也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我们试一下吧,就是那种开放式关系……我知道你不想谈恋爱,所以我会给你全部的自由,不会对你有任何要求,你可以随时叫停这段关系,我不会缠着你的……好不好?”
裴小拾把“好不好”说了两遍,也把卑微说到极致。
尽管这么卑微,他也害怕万贺呈真的妥协了。
不怕自己委屈,怕万贺呈受委屈,怕自己给了万贺呈压力,怕万贺呈说“好”是出于妥协的心态,可是他从“裴小拾”的身份出发又总是给万贺呈压力。
在失恋后的几年时间里,裴小拾一直陷在这样的困境中,总是做一些没意义的事,不是因为他傻,而是怕影响到万贺呈。
他把自己藏起来,那些从身体裂缝中长出来的獠牙和软刺不能伤到万贺呈,于是全刺在自己身上。
裴小拾也不知道他到底期望从万贺呈那边得到怎样的回应,他希望万贺呈开心,可是没有万贺呈他也会死的,所以他最后想到这么一个笨拙的方法。
“可以谈恋爱。”万贺呈却是这么回他,又说,“但不是现在,你现在这样没办法正常跟别人谈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