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慰剂效应(89)
对此,蒋新明和闻越都很不理解,想不通这俩人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说他俩吵架了吧,人家还每次都喜滋滋地跟过来,耳朵竖得比兔子都高;说他俩都在等对方主动吧,看着也都不像傲娇的人,没讲究过这些虚的。
蒋新明不明白,就故意在柴老师和许璐都在的时候点两句戴岚,想方设法地让她们俩也劝劝他。而无论蒋新明怎么说,戴岚都没当回事,一听一过就当忘了。
直到一天晚上,在他们一行人和当地的狩猎队一起吃过晚饭后,柴老师才一语道破了这对情侣之间不愿言说的秘密。她笑着敲着蒋新明的脑袋,指点她说:“所以说新明你还是太年轻了,怎么想这么长时间都没想明白?你戴老师可比你会谈恋爱多了。”
与哈勒米诺人开始建立除了分配猎物与燃料以外的友谊,是项目很大一个进展。柴老师高兴,难得没在晚上的时候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整理视频材料,而是围在炉火旁和蒋新明多聊了几句。
“有句话叫‘近乡情更怯’,越是不想去触碰,说明心里越是在乎。过来人告诉你一句,那些天天腻在一起,巴不得24小时都不分开的情侣,到后来都很难逃过相看两厌的尴尬境地。”
“感情呢,得学着去经营,关键的一条就是要有收有放。该到你收的时候就得收了,别装作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所谓的依依不舍和难舍难分,大多数都是因为自己内心太空,而不是因为感情多坚固。”
“像我每次出来,家里面人都直接当我死了,这对我来说是最舒服的状态。参与式观察,什么是参与式观察?新明你觉得你每个月都往外面跑,你真的参与进去了吗?所以说啊,你老师还是你老师,心比你静多了,这样才能早点出成果,回去见男朋友啊。”
话虽这么说,句句在理,但蒋新明还是不明白,说这了无音讯一年多,哪个刚谈上恋爱的小情侣经得住这样的摧残啊?
柴老师对此不置可否:“那就要看你老师自己的本事了,他总不能为做一个项目就把恋爱谈崩了吧?”
月港的冬天来得比西伯利亚要晚太多。
初雪和冬至在同一时间到来。南方的雪下得薄,有时候还没落地就化了,连霜都结不出来。零零散散的雪花落在衣服上化开后,会先晕出一个雪花的形状,再逐渐变成一个不规则的椭圆形。湿气阴冷冷的,顺着骨髓往人神经上钻。
医院暖气开得足,宋意穿得也厚实,但冷不丁地一出门,还是打了个寒颤。
他紧了紧围巾,往后退了两步,吸够了室内的暖空气后,才再次踏入寒冷的室外。
医院大门保安室的大爷是个社牛,宋意每次下班都会趁着人还多的时候出门,避免和他一侃就是半个钟头。
今天天冷,宋意更不想在外面多说一句话,在路过门口时,连脚步都提了一个倍速,但不料就这样还是被大爷给叫住了:“宋医生,宋医生,我说宋医生唉!”
这下连装作没听见都做不到了,宋意无奈地转过身,往保安室走去。
如此阴沉的天气没对大爷造成任何心情上的负担,他笑得比春天都灿烂,兴致勃勃地对宋意说:“宋医生,收发室有你的快递啊,放了一个多月了也没见你去取。今天刚好见到你人了,就跟你说一声。别是啥贵重物品,丢了怪麻烦的。”
“我的快递?”宋意困惑地抬了抬眉毛。
“是啊,好像是国外转运的文件吧,一堆洋码子。我瞅着也不像英语啊,英语我还能看懂几个词。你等下,我去给你拿去,就两步路的事,正好你给我翻译翻译,这上面写的是啥,那几个歪七扭八的字还怪好看的。”
国外转运的文件……
宋意听到这几个字后怔了怔,不耐烦的情绪一扫而空。他开始变得不知所措,茫然地瞧着大爷顶着雪从保安室跑向不远处的收发室。
从大爷手里接过快递时,宋意已经被冻得开始手抖了。
他紧张地搓了搓信封,看到上面印着的国内快递公司地图标,和密密麻麻的俄文转运文字后,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只觉得明明已经冻红了的指尖突然烫烫的。
宋意迫不及待地想撕开封口看到里面的内容,却又害怕看到的是他不想面对的文件或者通知单。他焦灼地去回忆上次蒋新明来电话时的情形,在心里算了一下时间,确认戴岚平安无事,才松了一口气。
宋意生怕把信封里装着的东西给弄坏了,以至于他在拆封时的每一个动作都极尽缓慢。
可保安大爷还在旁边满怀期待地等着呢,见不得宋意这比电影慢镜头还费劲的速度。
平日里值班那么无聊,大爷就盼着遇到点新鲜事给生活增加点谈资。更何况,近半年宋医生手上还多了枚戒指,却没人见另一个戴戒指的人在他身边出现过。对此,上到主任医师,下到实习护士,都好奇得很,连保安队长也有一颗八卦的心。
大爷见宋意呆愣着不动地方,忍不住催促他两句:“到底是不是寄给你的啊宋医生?这上面写的什么啊?”
厚厚的一沓纸,沉甸甸的,信纸上还有着冰和柴火的味道,冷气顺着宋意的鼻腔直接沁到了心尖上。
写给我的月亮……看到开篇的六个字之后,宋意便觉得拿着信的手指愈发滚烫,他开始竭力掩饰内心的激动,慌慌张张地把信重新折了起来,准备回家慢慢看。
“嗯,是给我的。”宋意把信揣在了怀里,再看向大爷时,对他感激地笑了笑,一本正经地解释说,“上面写的是,这是一封写给宋医生的情书。”
作者有话说:
明天不加更啦,周二中午12点一起更,下章有点长,想让大家一口气看完戴老师写的信
第六十四章 写给我的月亮
最近还好吗?有想我吗?想和我聊几句天气吗?
我最近很好,我很想你,陪我聊会天吧,不只是天气,小意,我真的很想你。
我本以为临近贝加尔湖,大陆性气候会没那么明显。而到了这边,才切身体会到,东西伯利亚的气候真的很恼人——夏季的最高气温能高达四十多度,等八、九两月一过,便略过秋季,直接进入冷而无云的长冬。
前段时间下了第一场雪,天气越来越冷了。这种冷,冷得无比过分,不带有一丝一毫的唯美与温情,让人没有一丁点哀伤的心思,它是一种能够把希望和恐惧统统冻结的冷。
太阳出现的时间也开始越来越短,漫长的黄昏和永恒的夜,让原本可以被精确计量的时间无限放大和延长。
当寂静达到顶峰时,便会觉得月亮像条波澜着银光的秋白鲑鱼一样,不知疲倦地跃动着。亘古不变的日月星辰,反而成为冰雪世界里最顽强的生命力。
我一向以为自己能够掌控的事情,现如今都脱了轨。不仅时间在挣脱我的主观意识的束缚,连同想你这件事,也漫延到了我当前生命和生活的边界。
你曾和我说,“没有什么事是必须做的”。而在往日按部就班的秩序下,我总是摆脱不掉强迫自己进入正轨的想法。但在这里,一切失常和脱轨都变得理所当然。
俄罗斯的地域太广了,春风总是吹不到西伯利亚的东北部,无论是时间还是空间,都在不留情面地攻陷我脚下的土地。我开始盼望着春天的到来,盼望着科迪维耶村被黑夜笼罩的夜晚可以尽快结束,盼望着自己能够顺着已经脱离的轨道,辗转着回到你身边。
尽管如此寒冷,当地的哈勒米诺人仍然在进行着森林狩猎和破冰捕鱼的工作。对他们的模仿与融入,是我在启程之前就着手准备的事了。而不料,等真正到了考察地,棘手的麻烦还是会接踵而至。
预判天气,避免在毫无遮挡的室外遭遇暴风雪,是我们学会的第一个生存技能。但即便如此,我们每个人都没能完全摆脱寒冷带来的折磨。
蒋新明和许璐那两个孩子,一开始还会因为遭不住冷而抱团痛哭。可等天气冷到就连眼泪也是一种负担之后,便没人敢哭了。怪不得在俄国文学中,眼泪会比珍珠珍贵,就连悲伤都带着与生命紧紧相连的壮丽。大抵是因为,他们真的哭不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