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慰剂效应(30)
而宋意就像是一个收绳子、解绳子、把气体一点点放掉的人。
他的动作很慢,很温柔,很小心翼翼。能感觉到这个人不只是想要留着这只气球,还想要完美无缺地留下来。
戴岚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想抓一下宋意的衣角,但到底还是伸到一半收了回来,虚抓了一把空气,空落落地垂在了床上。
宋意看到了戴岚的那些小动作,他太了解戴岚了,这个人只要是心口不一,肢体语言就会特别多。
宋意又轻声问了句:“我也是吗?”
戴岚依旧是不想回答,眼神处处躲闪着。
他每躲一处,宋意就把目光追过去,盯着他看不让他躲。
躲不过,戴岚就干脆低头,用手指抠着床单。
宋意盯着戴岚的侧脸看了一会,又低头看他把床单从平整抠到褶皱,从褶皱又铺回平整。
这俩人今晚没聊几句,沉默就沉默了好几阵子。
空气一安静,就沉重得有点压得人喘不上气。
宋意自然是知道戴岚在想什么,也知道他说的那点心思是什么。
在这个情境下,宋意可以有无数种表达方式——或愤怒,或温柔,或者直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可他偏不这样。
既然发生了,那就要用放大镜把这件事放到最大,把戴岚那些不该有的想法都赶尽杀绝。
宋意沉声道:“不用说了,我知道了。你现在不需要我了。”
“生病的时候能半夜去急诊找我,拉着我的手就不想放开。我刚来你家就哭着让我别走。等病好了,意识清醒了,就把我抛到一边不管了,想着法地躲我。”
“我一开始还没想明白,为什么所有的药里你只吃过劳拉?现在懂了,在你眼里,我和劳拉西泮也没什么区别,不配让你一天三顿地惦记着,也就只能在应急时候想起来。”
宋意松了手,理了理衣服准备起身,“既然你烧快退了,我就不多留了。戴老师身边什么人没有,哪里轮得到我上赶着往前凑呢?是我自不量力了。”
宋意说完就走了。
戴岚傻了,无论是方才那番话,还是宋意离开的事实,都让他彻底傻愣在原地了。
三十多岁的人了,没谈过恋爱,不知道这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的感觉原来是这样的。
“宋意!你等等!”
戴岚一把掀开被子,下床起身,连鞋子都没穿,光脚就跑了出来。
猛地一站着戴岚有点晕,像低血糖大脑供血不足似的,两眼一抹黑,脑子嗡嗡的。
他扶着墙站好,脑子是晕的,嘴倒是清醒的:“不是!宋意你等等,我不是这意思,你让我说明白。”
戴岚这一嗓子音量不小,厨房里正一起熬粥的那对情侣闻声也赶了过来。
刚才宋意出门打招呼的时候褚知白就想拦他来的,人精一个,一眼就看出来吵架了,这要是真放他出这个家门,就太对不起单身三十多年的废物兄弟了。
褚知白走到餐桌边上,靠着桌边斜站着,挑了挑眉,抬高调子说:“呦,怎么了这是?戴岚,你欺负人家了?欺负完人还有脸追出来啊?连鞋都不穿?”
这两天相处,褚知白是把宋意给琢磨得透透的,知道这位是个面冷心暖的大善人。刚这两句话听着是阴阳怪气,实则上,处处都在往人软肋上丢,宋意不心疼才怪呢。
果不其然,宋意闻声回头,看了眼戴岚踩在地板上的脚,然后一言不发地转身把人拉到了地毯上。
宋意这一回来,戴岚第一反应就是把人拽住,跟生病时没什么两样,抓着手就不放了,“宋意你听我解释。刚才我话没说好,我再说一遍。”
“不用。”宋意弯腰,把褚知白拿过来的拖鞋给戴岚放到脚边示意他自己穿上,“我知道你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
戴岚没管鞋的事,瞪着充满红血丝的眼睛拽着宋意。
“那你说,我听着。”
“我喜欢你。”戴岚什么也不想管了,什么羞耻不羞耻的,什么面子不面子的,什么病不病的,都去他大爷的吧,他又重复了一遍,“我喜欢你,第一次见面就喜欢。”
作者有话说:
宝们端午安康哦~
戴老师全文表白任务(1/n)
嗯,是的,没看错就是1/n,我不会让戴岚只表白一次的(我好坏哦)
无奖竞猜:所以戴老师这边表白了,宋医生那边打算怎么接呢?猜对的宝子可获得鱼鱼口头夸赞的“预言家”荣誉称号(并没有什么用hhh 但我就喜欢整这些用不着的东西)
第二十三章 想网住黄昏
“我喜欢你,第一次见面就喜欢。”
这啥啊?
戴岚又一次刷新褚知白对他的认知。
太恐怖了,原来三十多岁的纯情老男人表白起来是这个样子的。
蠢死了。
“哎我去——”褚知白拽了拽陈玄墨袖子,识趣地拉着他就往门口走,“墨儿啊,走,跟哥去买袋咸菜,粥煮淡了。”
那俩人屁颠屁颠地出门了,屋里现在只剩戴岚和宋意两个。
但戴岚压根就没管有没有其他人在,伴随着开门关门的声音,他一股脑地把藏了好几个月的心思全说了出来:“我没想到会在这么一个情境下跟你说这些,但再不说就晚了,你出了这个门我就得悔死。我说完,你再走,你心里怎么看我都行,但我不能让你带着颗热腾腾的心来,然后冷着心走。”
“我不想扯什么一见钟情的鬼话,你长得好看,谁见了都喜欢,我也逃不掉。我身边没有过人,也没在该浪的年纪放纵过,不是我多洁身自好,就是单纯觉得没劲。但你不一样,所以我说刚我不是那意思,你得听我解释。”
话说到这,戴岚松了口气,刚才说的急,激动起来整张脸都红了,他缓了两秒,缓的时候依旧是盯着宋意看,眼睛不离开人。
宋意顺着摸了一下戴岚的后背,跟着呼吸的节奏在他肩上轻轻拍了拍。
“你别着急,我没说要走。”
宋意说着不走,但戴岚拽着他的手还是越攥越紧,发着烧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恨不得把人家的手揉到自己骨头里。
戴岚喘了几口气,然后气喘吁吁地接着说:“我不信亲密关系。你说我冷,褚知白说我是只养不熟的白眼狼,这我都认,我从小到大都这样。我不知道感情是什么,如果让我说一句‘我爱你’,对我来说是一件挺难的事。戴明安对我妈说了一辈子的我爱你,一句比一句情真意切,到头来俩人还是一地鸡毛。”
提到上一代那点破事,戴岚眼里的戾气重了几分,说话也开始发狠,他又大口地吸了两口气,给自己鼓足劲之后接着说:“所以我觉得爱什么的,很虚伪,很脏,裹挟着私欲,没比抑郁症好多少。我以为我不会爱上什么人,患上抑郁症之后就更不会了。挺可笑的,都是想死的人了,怎么可能去爱其他人呢?我连自己都不爱。”
“所以我不知道怎么形容我对你的感情。你救了我两次命,这么说一点也不算过分。你的存在,让我像个孤魂一样在生和死之间徘徊着。我怕你,又盼着和你见面;我想死,又想让你救我一把。直到现在,我仍妄想用这些破碎凌乱的词句来打动你。”
戴岚说到这哭了,就是生理上的哭了。
生病以来,那种难过还不受控制的感觉有过很多次,但他一直没有想哭的欲望,并非是男儿有泪不轻弹,而是他喜欢的解压方式不是这个。
但今天,感情的宣泄口崩了,像决堤一样。
人嘛,压抑久了自然而然地就崩溃了,正常人都这样,何况是个抑郁症患者。
太崩溃了,真的,感情这么美好的一件事,却被自己说得稀碎。
戴岚觉得自己像一只蜘蛛,一生都在不停地结网,想网住黄昏、想网住感情。
可是夕阳会西下,感情也会被这些绝望的日子消磨殆尽。
一场暴风雨过后,蜘蛛辛辛苦苦织成的网被彻底打散。连世界也只存在水泊的倒影中,往积水里投一颗小石头,它就会瞬间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