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慰剂效应(84)

　　试问闲愁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贺铸《青玉案》


第六十章 永远住在海里
　　墓地是闻越除了家和医院以外最熟的地方，他常来，每次想许卓亦了就来这坐上一两个小时。左右闻越话多，跟墓碑也能聊上一火车的话。
　　但宋意只有清明才会来，其余时候闻越也不会叫他，说他打扰了自己宝贵的二人世界。
　　今年清明，闻越在看到宋意的第一眼，就被他无语到了。
　　闻越手里抱着捧红玫瑰，极其不满地说：“要不我把这花送你俩，祝你们百年好合得了。我估计我要是不这么做，卓亦都得说我不懂事。怎么都不带拿创可贴遮一遮的呢？平日里给活人秀恩爱也就算了，现在连死了的也不放过？太过分了，这简直就是对没有|性|生活的生者的不尊重！”
　　宋意就知道今天要被闻越吐槽，他无语地踢了戴岚一脚，要不是早上戴岚和他说“你贴创可贴更欲盖弥彰吧，这不此地无银三百两吗”，他早就给遮得严严实实的了。
　　就不应该听戴岚的鬼话！提的建议没有一个是靠谱的。
　　闻越见他们俩都不说话，还有意无意地搞几个情侣间的小动作，搞完就装模作样地望着天，时不时地又脸红一下，他更想打人了：“不是，这怎么还在墓地打情骂俏上了？我也是你们play的一环吗？宋意我知道你不怕鬼，但你也不能这样啊。造孽啊……这朋友真没法处了。我找卓亦去了，你俩自便吧，过半小时等我俩聊完了，你们再过来。”
　　闻越走后，宋意又踢了戴岚一脚。一时间也不知道是羞愤还是别的什么，反正恼得很，他气鼓鼓地说：“戴岚，你烦死人了。”
　　戴岚看着宋意的眼睛亮亮的，稍顷，他缓慢地从自己黑色西装外兜里拿出一沓创可贴来，递给宋意的时候已经毫无表情管理了，憋笑憋得脸都变形了：“咳，其实，我带了的。”
　　“你……”看到创可贴的那一刻，宋意万念俱灰，只想原地去世。
　　“早上就开了个玩笑，谁想你真就不贴了。”戴岚实在控制不住，越说越想乐，“当时我寻思着你肯定比我更了解闻越，以为你俩不顾及这些呢，就没再说什么。但刚开车路过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我还特意指了一家超市说想买烟，就是因为看到那家超市旁边有家药店，想着你要是反悔了还来得及。谁知道你一点反应都没有。”
　　“……”
　　宋意冷着脸，竭力控制着脾气。他一把夺过戴岚手里的创可贴，粗略地撕开最外层的包装，估摸着位置就开始往脖子上贴。
　　但第一次干这种事，也没个镜子比照比照，总是贴不准。宋意正在想要不要一只手拿着手机照，另一只手贴，并在心里怒骂戴岚这个笨蛋怎么这么没有眼力见，也不知道帮他手机举一下手机。谁成想，这位爷不仅不帮一把忙，反倒还说起了风凉话：“你都让他看见了还贴吗？这才真的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吧？”
　　宋意沉默着撕掉已经贴了一半的创可贴，连同包装一起摁在戴岚手里。他瞪着眼，目光充满着杀意，咬牙切齿地威胁道：“戴岚，如果你不想被家暴的话，我劝你今天一整天都不要再和我说话了。不是我故意吓唬你，但你真的打不过我，而我又实在想揍你一顿。”
　　戴岚听完之后，赶紧乖巧地点了下头，结果不到一秒钟，又没绷住，“噗嗤”一声再次破功。憋笑属实是太辛苦了，这对情侣来说简直就是一项酷刑。
　　“对不起，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但如果不是太好笑的话，我……”话还没说全，戴岚又开始想笑了，但看到宋意已经被自己逗到满脸黑线了，他连忙识相地闭嘴了。
　　戴岚愈发觉得，这大清明的，他们仨没有一个正经的，哪里像是来扫墓的，倒像是来春游的。
　　昨晚戴岚特意问了一句“闻越是什么意思”，就是因为他觉得像清明这种大日子，很少有朋友这样的同辈去探望死者的，多数都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比如后辈去祭拜长辈。但宋意说许卓亦家里不讲究这些，繁文缛节都是扯淡，你要是想的话，穿成鹦鹉来看她都可以。
　　闻越以实际行动表明了，许卓亦他们家是真的不讲究这些。他每次来这，带的花都是红玫瑰，带的祭品不是火锅底料就是干辣椒，主打一个红红火火过大年。
　　就连他蹲在墓碑前的姿势也是一副不着调的模样，正嬉皮笑脸地开始和许卓亦打赌，说：“你猜这次宋哥的恋爱能谈多久，会超过三个月吗？你肯定猜会，那我就只能押不会。但我感觉他这段谈得异常揪心，没准这回是你赢了。”
　　闻越说宋意坏话的时候，当事人刚好在往这边走。戴岚听到后，小声问宋意说：“我感觉闻越好像对你前任很不满，他怎么你俩了？”
　　讲起前任的时候，宋意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说不上嫌弃，反倒是有点觉得讲了之后跌面的那种难为情：“嗯……分手之后他总去教室门口和闻越家堵我。”
　　这话明显没说完，戴岚又问了句：“然后呢？”
　　“然后……嗯……我把他揍了一顿。”
　　“哈？”这段经历过分不贴宋意素日里一向温柔的性格，戴岚不可思议地再次确认道，“你是在开玩笑吗？”
　　“我没开玩笑。”宋意笑着摇了摇头，“我打架还挺厉害的，是我单方面打他，他也没有还手的机会。”
　　宋意跟戴岚讲，说自己初中就开始学跆拳道了，除了力量没练出来，其余都还可以。还说大部分健身房练出来的肌肉都是虚的，也就看着厉害，其实都是花哨的空架子，打架这种事，还是得实战多一点才行。
　　宋意说得一本正经，戴岚听着也觉得不像是假话，但他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宋意会和人打起来。
　　等从墓地出来，他们三个一起吃火锅的时候，戴岚还特意往这个话题上面扯了扯，没想到闻越一点也不意外地说：“啊你说这个啊，宋哥没骗你，我们医院基本上只要有突发情况都会第一时间通知他，因为他和方医生是我们这帮医生里为数不多练过的。半个多月前，管泽那次，就是方医生给拽回来的。咱就是说，那叫一个‘天下武功，唯快不破’，跟武打片似的。”
　　但戴岚再细问原因，这俩人却都开始支支吾吾地不说话了，闻越甚至直接主动去岔开话题，吐槽戴岚怎么今天带的是向日葵，比他的红玫瑰还奇葩。
　　两个人都不想说，那估计是有什么别的秘密，戴岚在心里转了几个念头，发现话题进展不下去也就不问了，继续和闻越扯一些有的没的。
　　戴岚本以为闻越今天会难受，结果他依旧傻呵呵地乐着，聊啥都挺有兴致的。
　　事后想想，也是，许卓亦肯定喜欢看闻越笑嘻嘻的样子，而且闻越要难受也会是在一个人的时候难受，总不会当着他和宋意的面哭天抢地的。
　　饭吃得差不多的时候，闻越就先走了。电灯泡一走，小情侣就可以腻在一起压马路了。
　　走着走着，宋意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便开口问戴岚需不需要自己过段时间陪他回一趟华阳，说印象里好像在陈清珏去世之后，他还没去看过她。
　　戴岚听完之后无奈地笑了，他拉过宋意的手，手指交叉着握在了一起。戴岚低着头，漫无目的地踢着路边的小石子，他认真地想了一会，最后还是摇了摇头说：“算了，她喜欢清净，就像许卓亦喜欢热闹一样。我去了，她应该不高兴吧……”
　　“你去看她她怎么可能不高兴？”宋意夹了夹戴岚的手指，试图通过肢体接触和轻微的疼痛感转移一下他的思路，“你不是和我讲过，在见她最后一面的时候，她说了每次见到你都很高兴吗？只是因为病着表现不出来罢了。”
　　而戴岚还是摇头：“近两年不想去，我不想让她看到我病着的样子。而且，她也没有葬在华阳，她在月寒寺。”
　　月寒寺，离月港最近的一片海，与临海而建的一座寺庙同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