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人岛屿(93)
“火车?”管声感到莫名其妙。
“我有个大学同学结婚,我要去参加婚礼,在……滦县,正好一起走。”
他忽然有点读不懂范锡的表情,很真诚,又似乎带着狡黠。面对“敢不敢”这样的疑问句,是个男人都会冲动:“有什么不敢,我现在就买票,让方博开车送我爸妈回家。”
“我买,我请你坐火车,”范锡笑了笑,拿出手机,又惨兮兮地嘟囔,“不过我穷,咱们得坐K字头的慢车。”
管声无所谓:“行啊,也就比高铁慢半个小时,我上学那会儿总坐。”
看着范锡买好票,他忽然发现雨早就停了,世界一片清凉。可他不想离开伞下的二人世界,故作不知,直到范锡说这样看起来好傻,他才收了伞。
走进一条幽深无人的小胡同,管声摘了口罩,深深呼吸着新鲜空气,“帮我拿一下伞。”
待范锡接过伞后,他像个登徒子般猛然掀起对方的T恤,立即就被推开。虽然只有一刹那,可他还是看见了,双目和心里俱是一阵刺痛。
大片的紫红淤痕,遍布腹肌。
“我下午刮痧了。”范锡淡淡地解释,还把T恤塞进裤子,使劲扥了扥,都勒裆了,像是提防他再偷袭。
“刮个屁!”他粗鲁地大吼,扯掉范锡的背包,强行撩开衣服去看后背。
“屁股没刮痧。”后者抵抗着,轻轻嘟囔。
管声按住他,只见身后也是一样的青紫交错,惨不忍睹。
在孤岛上自力更生,那么艰苦的环境,还有巨蜥和毒水母,也不曾伤成这样。回到物质富足的文明社会,怎么反倒更苦了?
“是不是被那仨汗脚给欺负了,是不是?!”管声目眦欲裂,连左脸的疤也跟着扭曲起来,捧住男人瘦削的脸摇晃,又怜惜地轻轻摩挲,“我去找他们!不……我不能亲自去。这样,你搬出来,先住酒店,然后我让方博租个房子。”
“声哥,”范锡被他纠结的样子逗笑了,“我过得没你这么风生水起,但并不代表我在受苦。”
“你——”
“我不需要你来拯救我,我真的很好。”范锡脸色微冷,斜睨着他,“你再这样小瞧我,我可脱粉了。”
“你敢!”偶像痛心疾首,“告诉我,到底是不是被他们揍了?我找人收拾他们!”
“你管不着,”粉丝歪头吐了吐舌头,“略略略。”
管声左右看了看,缓缓将他逼退到潮湿的墙边,狡狯地挑起嘴角:“你不说,我就报警说你打黑拳。”
“你去呀,正好我也报警,说昨晚有个大明星装醉骚扰我,对我说浑话。”
“我不光说,我还做。”
管声把帽檐转到脑后,欺身吻住久违的唇,立即得到热烈的回应,和一连串动情的呜咽——范锡的嘴里伤口被扯痛,苦不堪言地哼哼着,却没有推开男人。
他眉头紧蹙,承受着甜蜜而痛楚的吻。雨后湿润的气息,和男人身上的古龙水味一起从鼻子钻进身体里,背部被凹凸不平的砖墙硌得很疼。
这是最后一次了,他想。他早已决定,不会再进一步。
“八宝粥,告诉我是谁欺负你,快说!我帮你出气!”他的鼻尖被男人高挺的鼻梁磨来磨去,像两只刚认识的小狗在交朋友,“不是为你,是为我自己,我不许有人害得我这么心疼。”
范锡噗一下笑了:“你最近,又演啥青春疼痛文学了?我都二十八了,不是高中女生,这种台词对我不起作用。”
“上药了吗?让我仔细看看,伤得重不重!”管声又要撩他的衣服,他边说没事,边拼命往下压。
“喂,你耍啥流氓——”伴着一个男人瓮声瓮气的怒喝,一辆电动车由远及近。车灯由近光变为远光,刺目的白色光柱罩住墙边纠缠的身影,让暧昧无所遁形。
范锡眯眼看去,来人一身黄金圣衣,是个外卖骑手。近了才看清,竟是昨晚借钱给他的三娃。他下意识看向管声,发现男人正面壁而站,用撑在墙上的手臂挡着脸。
“是你啊老弟,我打眼一看还以为是大姑娘呢。”三娃骑车缓缓而至,嘴角衔着个烟屁股,打量他的眼神很复杂,“你……你干嘛呢?”
“那什么,刚做完兼职。”他瞥一眼管声,慌忙整整凌乱的衣服,“不是,我、我意思是,我刚在地铁站口卖东西来着。”
“你在地铁站拉客?”惊愕、同情、怜悯,诸多复杂的情绪盘旋在三娃的脸上。他似乎还想问更多,欲言又止,“放心,我不跟别人说。你忙吧,注意点。”
路过面壁的“客人”身边时,他好奇地瞟了几眼,接着提高车速,朝胡同口驶去。
管声松了口气,还好有惊无险。忽听范锡说:“就是他揍我,你去帮我讨个公道吧,敢吗?”语气挑衅,似乎笃定他不敢。
什么?!
一瞬间,怒意几乎烧穿胸膛。他迅速拾起半块砖头,发足狂奔,追逐着电动车的尾灯:“你给我站那儿——!”
对方刹住车,困惑地回头。
在奔跑的过程中,他的大脑飞速运转。不对,一个见义勇为的好汉,不会随意欺负人。而且方才二人交谈的神情,根本不是刚刚打过架的样子。所以,范锡是在试探他敢不敢出头。
得出结论后,他非但没有减速,反而在逼近这名骑手身边时,高高扬起手里的砖头。与此同时,身后传来范锡焦急的呼喊:“我开玩笑的——!”
在骑手错愕的目光中,他令砖头轻轻落下,在对方头盔上碰了碰,温和地提醒:“兄弟,把头盔系上,小心罚款。”光线很暗,他又垂着头,确信对方看不清他的脸。
骑手愣了一下,系好头盔带扣,微微点头:“兄弟,你也小心别被抓了,罚的更多,还拘留呢。”
“……谢谢。”
目送骑手远去,管声如凯旋的英雄般走回粉丝身边。在对方饱含敬意的注视下,他拍了拍手上的灰:“还好你喊的及时,不然我就把那小子开瓢了。”
“我没想到,你会真的动手。”范锡嗓音发颤,似乎又看见了那个与巨蜥搏斗,英勇无畏的战士。他抬手轻触男人左颊的伤疤,又触电般瑟缩。
这道疤会留一辈子,他一辈子都欠管声的,但是不想用爱来回报。他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坚强,挨顿打也若无其事。也比想象中脆弱,经不住再次分手。
“以后别开这种玩笑了。”管声捉住他的手,按在自己胸口,“老实说吧,究竟是谁欺负你?”
“江湖人称朝阳大壮儿,”说完,他瘪了瘪嘴憋住笑。
“什么来头?”
“现在是他们学校初一的话事人,开学初二。”
“别闹。”管声眉梢一挑,无奈地笑了。
“真的。”他把下午的事轻描淡写地讲了讲,没说当人肉沙包,只说切磋时技不如人。不在一个重量级,所以被碾压。他不想让管声可怜自己,露出一副“你好苦逼啊,哥哥来拯救你吧”的表情。
管声的脸上闪过疑惑,最终还是信了,低喃道:“初一小孩儿能碾压你,而你能碾压我,所以我不如初一小孩儿……我tm是小学生水平?”
他弯了弯肌肉线条结实流畅的手臂,“这么大的个子,白长了。不,不白长,我可是杀死了操蛋的男人。你查没查过,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去年,我在网上提问,只有一个热心的兽医回答。他说根据描述,可能是泽巨蜥的亚种,能长那么大实属罕见。”范锡伸出手,期待地勾了勾,“票带了吧?”
接着,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偶像打开随身小包,拿出一沓门票。
“总共二十一张,都是内场最好的位置,谁叫我这么宠粉呢。多余的,你拿去做人情吧,送给同学同事,或者……卖了。”说到这,管声很小心地放轻语调,显然是在照顾他的自尊。毕竟,这无疑是变相的接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