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断/悬日(75)
他起身,检查了一下四周围,果不其然在书桌上的置物盒里发现了处方的安眠药,包装很熟悉,不过似乎是新拆开的,一版里只少了两颗,比他想到的最坏结果要好很多。
但苏洄的状况的确不容乐观,他原以为只是嗜睡而已,没想到已经到了需要用药物辅助睡眠的地步。
很突然地,宁一宵听见苏洄迷迷糊糊说了梦话,但含混不清,于是他回到床垫边,半跪在地上,凑近了些,“苏洄,怎么了?”
苏洄皱着眉头,额头上沁了细密的薄汗,嘴唇微张,但吐字不清,一些不甚清晰的字眼吐露出来,类似“我的信……”
宁一宵皱了皱眉。
他不确定苏洄是不是対他说的,又是不是指他们分开时的那些信。
下意识地,他有些抗拒听到这些,逃避当初看到过的内容,但还是守着他,直到他好一些,不再皱眉和说梦话之后才离开。
苏洄到了中午才清醒,药物的副作用很大,他醒来后觉得喝水都是苦的,思绪混沌,还有些反胃。
房门开着,他看见宁一宵的身影,于是也起身打算出去,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腿很痛。
撩起裤腿,发现了腿上大片的淤青,他才想起昨天在客厅摔的那一跤。
感觉很痛,但看淤青扩散的范围好像也还好,苏洄没多想,一瘸一拐地出了房间,远远看着宁一宵在厨房的背影,有些恍惚。
“你醒了?”宁一宵端着汤锅出来,“我煮了鸡汤。”他一边说着,一边取下了防烫手套,弯腰在水槽洗手。
苏洄明明很昏沉,却在第一时间发现了宁一宵的手很红。
“手怎么了?烫到了吗?”
他神情很迷糊,刚睡醒,眼睛湿蒙蒙的,隔着安全距离望着宁一宵的手,看上去很像小动物。
“没有。”宁一宵笑笑,“今天早上起来感觉手很脏,多洗了几遍,没什么要紧的。”
苏洄皱起了眉头,走到餐桌边,眼睛却一直盯着他的手。
“你不能这样洗了。”他语速慢吞吞,又很担心,“之前好不容易好了一点,怎么又难受了呢。”
宁一宵坐到他的対面,假装并不在意这件事,盛了一碗汤,推到苏洄跟前,也借着这一下把手上的细小皮损都展露出来,故意让他看个清楚。
苏洄的语气有些急了,“你看,这个地方上次已经好了很多了,现在都起皮疹了,怎么回事……你有听医生的话好好吃药吗?”
宁一宵就等着这句,于是顺理成章,像毫无悔改的罪犯那样直接认罪伏法,“没有。”
苏洄蹙了蹙眉,像是很不能理解似的,轻声问:“为什么?”
“不为什么。”宁一宵态度随意,“太忙了,动不动就忘了。”他说着便催促苏洄,“先吃饭吧,别管这些了。”
苏洄哪里吃得下,他盯着宁一宵的脸,定定地看了许久,知道自己不应该多管他的事,但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你不能这样,要按时吃药,不然会变严重的。”
宁一宵喝了一口水,放下杯子,静坐了一会儿,才开口,很应付地给出回答,“好,知道了。”
“你光答应不行的。”苏洄叮嘱他。
宁一宵笑了,反问苏洄,“那怎么办?不然你监督我吧?”
苏洄思绪很钝,一下子想不到怎么做,“怎么督促……”
“反正你也要吃药,我也要吃药。”宁一宵很自然地提出建议,“要不这样,我们每天到时间一起吃药。”
说着,他乘胜追击起来,“之前工作的时候吃饭不规律,我胃经常不舒服,不过最近基本都在家,和你一起吃饭,比较规律,好像也不会胃疼了,还挺管用的。我们以后就做室友兼饭友和药友,怎么样?”
他说了这么多,苏洄却只能慢吞吞地在脑子里处理,宁一宵没有好好吃药,他未必好到哪儿去,总想着得过且过,熬过这段时间,自己还能撑,可现在……再多顾虑都比不过让宁一宵好过。
苏洄很无药可救地点了头,同意了宁一宵的提议,“好,那我叫你吃,你不可以耍赖。”
宁一宵抿开笑意,“我尽力吧。”
苏洄担心他说到做不到,“吃完午饭就要吃。”
宁一宵点头,笑起来的样子很像是六年前那样子予取予求,“好。”
苏洄安静地喝完鸡汤,时隔多日,和宁一宵一起吃了第一顿药。
饭后没有太正式的甜点,只有水果,苏洄用叉子叉起一块苹果,刚咬下一口,他看见宁一宵起身,还以为他又要去洗手。
“干什么?”他下意识问出来,显得有些奇怪,像一刻也不能看到家长离开的小孩子。
“我突然想起早上景明的助理送来了这个。”宁一宵从玄关回来,手上拿着一个小礼品袋,他放到苏洄面前,用鼓励的语气対他说,“看看。”
苏洄放下叉子,打开了礼品袋,里头是一份捐赠证书,还有一张贺卡。贺卡上的字迹很是可爱,还用油画棒画了圣诞帽和袜子,写着“谢谢苏先生,祝您圣诞快乐!”
“圣诞节都过去一个月了。”苏洄不禁开口,语气里带着一点笑意,抬眼望向宁一宵,本来想问他是不是那个孩子写的,可対上他视线的瞬间,忽然想到了宁一宵的生日,于是顿住。
“怎么了?”宁一宵眼神柔和。
苏洄觉得说出来只会让彼此尴尬,只摇了摇头。
可他没想到的是,宁一宵却好像读懂了他的眼神,并直接戳破,“你是不是想到我生日了。”
苏洄眼睛都睁大了,他没想到宁一宵竟然会这么直接。
还以为他会避忌一些,毕竟他们已经不是过去的关系了。
他时常会隐约感觉到宁一宵的变化,不只是六年前和六年后,而是刚重逢和现在,宁一宵都在发生细微的变化,无论是态度,还是言语。
这样的变化令苏洄产生复杂的情绪,他希望宁一宵能因为和他的相处开心一些,但如果他真的把他当成好朋友,又不免有些心酸。
再没有比自己更麻烦的人了,苏洄想。
宁一宵坐下来,嘴角勾着似有若无的笑意,“看这反应我没猜错。”
苏洄垂着眼,拿起自己的叉子,把吃剩的一口苹果塞进嘴里,等同于默认。
“我们现在不是朋友吗?”宁一宵神色松弛,漫不经心地问,“苏洄,虽然已经过了一个月了,但是小朋友都知道补个祝福,你呢?要不要考虑给我补个礼物?”
苏洄抬眼望向他,嘴唇上还沾着少许晶莹的苹果汁,看上去有种杂糅的气质,消沉又清纯。
他似乎不太确信,声音很轻,好像风一吹就散开的雾,“你……”
宁一宵没等他说完,那种近乎怂恿和引诱的语气又一次出现,就连眼睛也定定地盯着苏洄,仿佛想得到的并不止这些。
“送我吧,我想要。”
作者有话要说:
捐赠是真的,小朋友的贺卡本来要写happy new year,硬生生被某人在电话里提了离谱的要求——“,麻烦写圣诞快乐。”
小朋友:这个叔叔好奇怪哦()
第42章 P.初次赠礼
夏日短暂得像一件燃烧的旧衬衫。
潮湿、汗液、闷热和气味通通付之一炬, 身处其中时只是沉迷于熊熊火焰,一切快要消失,又为旧物的逝去而怅然若失。
对苏洄而言, 拥有过宁一宵的这个夏天, 烧毁的大概就是他这辈子最钟爱的一件。
他习惯了被当做一个难以启齿的病人, 就连遇到一只小小的流浪狗,想对它好, 他也会下意识地说“别怕我,我不会伤害你”。
遇到宁一宵,苏洄才第一次知道, 原来坦白自己的病, 也有不会离开、不会害怕的人。
他说“别赶我走”时, 苏洄的心碎掉了, 但也因为这句话,有了重新粘合的勇气。
夏天已经过去一半,大概是上天终于对他产生了些许怜悯之心, 竟然将他遇到宁一宵之后的第一次郁期缩短到十余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