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断/悬日(60)
“对了,他腿有点小毛病,看上去走路会怪怪的,有点瘸,是正常的,从小就这样。”
景明的语速很快,苏洄花了一些时间反应和接收,他对动物没有任何抵抗力,尤其是大型犬,同时又觉得雪糕很可怜,所以很快就接受了他。
“那……你能不能给我留一个注意事项?”
苏洄说着,这才反应过来一直没有叫景明进来,他没有任何主人意识,认为自己只是暂时借住在这里。
“你先进来?”苏洄把门打开来,“要喝点什么吗?”
景明大咧咧地摆了摆手,“不用,注意事项就是多陪陪他,别的就没有了,他什么都吃,最爱吃煮鸡胸肉。千万要记得带他下去溜溜啊,他不下去蹦跶蹦跶会很难受。”
苏洄点头,“我知道了,那……他……”
景明歪了歪脑袋,“什么?”
苏洄不知道应该怎么说,半垂着眼睑,“他会不会想他的主人?”
“那就让他想呗。”景明爽朗地笑了,“还能怎么办?”
说着景明蹲下来,摸了摸雪糕的头,“可怜的雪糕,你的主人不要你了。”
他原本就是开个玩笑,没想到苏洄竟然出声反驳他,声音小小的。
“没有。”苏洄有些没底气,但还是对雪糕说,“他没有不要你。”
景明听了,笑着抬头看向他,“那你的意思是,宁一宵还会回来住?”
苏洄顿住,抿了抿嘴唇,不说话了。
“好了,我得走了,还和人约着去蹦迪呢。”景明看了一眼手表,把遛狗绳也塞到苏洄手里,对着雪糕告别,“跟着你新爹一起,干爹走了啊。”
他是个风风火火的人,来得着急,走得也急,三两句便离开,还自己带上了门。房子里顿时安静下来,苏洄低头看着雪糕,雪糕也抬头看着他,相顾无言。
他蹲下来,摸了摸雪糕短短的皮毛,从脖子抚摸到后背,然后是脸和前额。
“雪糕,你长得好帅呀,怎么会起这么可爱的名字呢。”
苏洄歪了歪头,雪糕直接上前一步,强行钻到他怀里,弄得苏洄哭笑不得,只好伸出手臂抱他。
“你的主人没有不要你。”苏洄摸摸雪糕的额头,“知道吗?等你好一点,他会把你接到新的家里。”
雪糕耳朵高高竖起,明明长得极具压迫感,可短短的尾巴却始终开心地摇来摇去,仿佛很喜欢他,还试图舔他的脸,为此,苏洄感受到一点点愉悦,小范围地在他僵冷的身体里扩散。
“饿不饿?”他牵着雪糕,为了他的晚餐第一次走遍了这个房子,才发现这里竟然这么大,二楼走廊上还挂着很多他喜欢的画,苏洄站着看了看,但没有久留。
他在楼上的储藏间发现了狗粮,又想到方才景明的话,打算再下楼,给雪糕煮鸡肉吃。
在厨房开了火,煮好水,苏洄蹲下来,抚摸着大口大口吃粮的雪糕。
“慢点儿,这么饿吗?”
他整理了一下雪糕身上的衣服,忽然发现这件黑色小马甲上印着一个小小的二维码标识。
苏洄想,这里面或许有照顾狗狗的注意事项。他对自己很不放心,因为他不够健康,又是第一次真正自主地照顾动物,很怕自己做不好。
于是他拿来手机,扫了码,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网站。
往下翻翻,他看到了雪糕颇为帅气的证件照,一张电子证件,标有编号,他名字的右边还写着两个单词。
[疗愈犬。]
作者有话要说:
杜宾,狗界的西装暴徒大帅比
景明:你为什么这么快就喜欢上他了?这不科学,我可是被你追着咬了一个月才混熟!
雪糕:因为我天天背着我爸闻他的小猫玩偶(可算找着活的了)你算啥
景明:错付了
小洄快要知道假订婚的事情了,马上就要露馅了(bushi)
第34章 N.流绪微梦
苏洄仔细阅读了雪糕的电子证件, 发现这是一年前颁发的,也就是说,他成年时就成为了疗愈犬, 迄今为止已经满一年。
雪糕呜地叫了一声, 挺着胸把鼻子顶到苏洄的手掌下面, 示意让他抚摸自己。
但苏洄已经陷入了回忆中,他起身, 又一次上了楼,也是第一次走进科菲说过的、宁一宵住的房间。
那是最大的主卧,连接着空荡荡如同办公室的大书房, 宁一宵在纽约的时候就会在这里办公。
苏洄有些忐忑地走进去, 这里几乎什么私人用品都没有, 看上去就像是崭新的房间, 没有一点宁一宵的痕迹。
他穿过卧室,没有停留,而是走入主卫里。
在浴室的洗手台上, 他发现了自己害怕找到的东西。
雪糕也跟着上了楼,跑进来的时候发现苏洄的手里拿着一瓶洗手液,于是汪汪叫了几声。苏洄低头望了他一眼, 从雪糕湿润的眼神和快速摆动的尾巴,发觉出他的不安。
他放下洗手液, 蹲下来,打开下面的柜子,里面果然放着许多还未拆封的洗手液, 摆放得整整齐齐。
这些才是这一整个房子里, 最能代表宁一宵存在过的东西。
苏洄坐在浴室的地板上,面対着这一柜子洗手液, 想到了过去的宁一宵。刚遇到他的时候,苏洄就知道他有洁癖,也曾经用过这个借口拒绝过他留宿,但最后他心软,还是接受了。
后来他才发现,原来不止是这么简单,宁一宵有时候会忽然觉得自己手上很脏,反复洗手,严重时甚至会不受控制地在心中计数,比如台阶或路过的路灯。
苏洄是第一个告诉他,想带他去看病的人。
人总是很难面対自己存在精神障碍的事实,苏洄从青少年时期起,到和宁一宵相爱,都没能学会坦然地接受,対此,一向要强的宁一宵也一样。
苏洄瞒着他,给宁一宵挂了自己之前咨询的医生的号,以自己要开药的名义带着他一起去了,一开始宁一宵觉得不理解,甚至有些生气,但还是不得不按照预约走进那间咨询室。
那一天天气很差,阴云密布,苏洄独自坐在楼道等待他,也是第一次学着像一个合格的家属那样,询问医生他的状况。
大概第三次咨询的时候,医生才断定,宁一宵强迫症的来源,大概率是受到童年经历的影响。
很多时候他们咨询完,苏洄会牵着宁一宵的手,在医院外的长椅上同他一起吃冰淇淋,告诉他自己小时候看病时遭遇的很多奇奇怪怪的事,有好笑的,也有温馨的,讨他的开心。
前提是他也处在正常期,或是被快乐的轻躁狂统治。
但有时候,在他被重抑郁的浪潮吞没时,会给宁一宵带去更差的影响。这些苏洄都很清楚,所以总想放弃。那感觉并不好受,像个可怕的轮回,躁狂时认为自己是全世界最棒的人,最配得上宁一宵,可一到郁期,自信心打得粉碎,怎么看都是个拖累,就这样反复循环。
因此苏洄始终觉得,只有健康的人配谈爱。他很怕成为宁一宵绑在脚踝的锚,拖着他往他讨厌的海里下沉。
很幸运的是,六年前的他躁期远多于郁期,在他们相处的六个月里,宁一宵的强迫症有着肉眼可见的好转。
苏洄一直以为他快好了,也会好的,不像自己,可能会永远浸没在混乱颠簸的一生中。
事实证明,宁一宵或许并没有被治愈。
雪糕是他的疗愈犬。
苏洄没办法控制自己不去猜想,这一切的原因在他。因为他喜怒无常,又突然消失,不见踪影,所以才会生气和难过。
他下意识地拿出手机,找到那个号码,想拨出去,打给宁一宵,求证他的病是否真的复发,想対他说很多,想安慰他。
但似乎都是无用的。
苏洄很快清醒,叫停了这种错误的做法。
他们已经不是过去的关系了。
现在宁一宵的身边有新的人来陪伴,六年太久了,这其中发生了什么,苏洄一无所知,他们之间的错位或许永远无法弥补。
他也早已失去了关心的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