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断/悬日(211)
苏洄一抬眼,瞥见宁一宵莫名难过的眼神,一瞬间愧疚上涌,没反应过来,自己便开了口,“外面冷……要不要进来坐会儿?”
宁一宵抹了把脸,笑了笑,最终拒绝了他的邀请。
“不用了,我还打算去看看那个教堂。”
他看向苏洄的眼,也很不礼貌地盯着苏洄被高领毛衣覆盖的后颈,“没想到还能再遇到你,还是在这里。”
苏洄莫名有些走神,想起了多年前,还没在一起时做的梦。
他很怕宁一宵说出梦里那句话。
所以苏洄不敢开口了。
他无数次在幻觉里和眼前这个男人亲密相处,从年少无知到走向暮年,度过了很多个折叠的梦,可当他真实地出现在这里,苏洄才意识到,原来再多的幻觉都不算拥有。
他们分开四年了。
自卑感令苏洄下意识地抬手,不安地拉了领口,捂住后颈。
“那我给你拿把伞。”
苏洄走进店里,出来的时候手里握了一把折叠伞,连一丝不苟地卷伞习惯都和当初的宁一宵一模一样。
“谢谢。”宁一宵接过伞,撑开,走入雨中。
他全程没有回头,脑中却闪过许多过去的画面,苏洄开心时总会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我不想给你写信,虽然我很爱手写信,但总感觉不是什么好兆头]
[宁一宵,你不要忘记我,好不好]
[下雪的时候我们都不要出门,就躲在家里看雪,出门会很倒霉]
他似乎在避开什么,但避开了好像也没有用。
苏洄在一个很普通的日子里休学、消失,再没出现过,学校里的人也渐渐地淡忘了他的存在,到消失的那天之前,都以为他是个Beta。
他和他的秘密像根刺,永远扎在宁一宵心口,无论他怎么找,去任何有可能的地方找,都找不到。
最近一次听到他的消息还是大学的同学聚会,曾经住过隔壁的Alpha随口一句“听说苏洄被一个家世很好的Alpha退婚过,不知道真的假的。”,在座的人都一心八卦。
家世很好的Alpha为什么会和Beta结婚,同家世的Omega也不难找到。
一定是因为苏洄是Beta才被退婚的。
议论纷纷,宁一宵当场便离开了。
他还是没有放弃寻找苏洄的踪影,不明白他为什么失踪得那么彻底,不清楚他有没有想过自己。
想起苏洄郁期写过的遗书,宁一宵还是忍不住来了冰岛,当地的人说他来得正好,可以看到极光。
但极光也不重要了。
回到车里宁一宵才发现漏掉的信息,是心理医生格蕾丝发来的。
[格蕾丝:我刚刚看了一下你的病例记录,去年你的易感期就出现了三次,这是很不正常的表现,千万不要擅作主张断药,哪怕在外面度假也是一样。]
宁一宵关掉了手机,开车回到酒店。
酒店的老板也负责很多旅游观光的生意,对当地的许多事都一清二楚,他瞥了一眼宁一宵手里的雨伞,便笑着用英文问他:“Shaw,你去做手工了?那家店很多人去的,你是不是也看过攻略。”
宁一宵愣了愣。
“手工?”
“对啊。”老板走过来,低头指了指他手上的伞,“这个伞上面不就是那家店的标志吗?说起来他和你一样,都是华裔。”
宁一宵这才仔细检查了伞面。
上面印着一只极光闪蝶,是他过去送给苏洄的礼物。
他有些麻痹的心密密麻麻地感受到痛感,好像许多针扎了进来。
“他是不是已经结婚了?”
“这个……”酒店老板笑了笑,“自打他去年搬到这儿来开店,追他的Alpha就多得不得了,还有好多Beta也跟着凑热闹,但据我观察,他好像还是单身,毕竟这个城市这么小,总能打上照面,他大部分时候都是一个人,独来独往的。”
听到这话,宁一宵有些走神。
一个被永久标记过的Omega,还带着个孩子,搬到冰岛独居。
离婚了?还是根本没结婚,单纯被始乱终弃。
宁一宵没办法再继续想下去,失魂落魄地回到房间。洗完澡,换了新的衣服,他躺在床上,脑海里满是驱散不去的回忆。
或许他今天应该留下来坐坐,而不是直接转身走开。
焦躁的感觉又出现,宁一宵吃了药,效果并不理想,他只能从行李箱里拿出那只小猫玩偶,抱着它,尽管那上面所留下的信息素已所剩无几。
那把伞撑在地上,很像是初见时苏洄打过的伞。
蝴蝶好像也还是那只蝴蝶。
下午六点半,苏洄送走预约的两个客人,他状态不佳,马上又要进入发情期,从柜子里拿出抑制剂,打开盒子才发现吃完了,得出去买新的。
还是先关店吧。
外面很冷,苏洄裹着大衣拉卷闸门时,听到了新的脚步声。
“抱歉,今天营业已经结束了。”苏洄没有回头,只是用英语说。
“我是来还伞的。”
听到宁一宵的声音,他一愣,转过身。
宁一宵没什么表情,“可以进去坐坐吗?”
“你……”苏洄接过伞,欲言又止。
“或者,”宁一宵顿了顿,“你知不知道哪里有地道一点的中餐厅,我胃很难受,想吃点清淡的中餐。”
“有一家。”苏洄低头打开手机,翻找着那家店的电话,拨了过去,但很不凑巧,对方今日闭店。
他挂了电话,抬眼看了看宁一宵,他捂着胃,看上去很不舒服。
“你如果不嫌弃的话,我做一点,勉强能吃。”
“不会打扰到你?”宁一宵尽管这么问,但还是向前迈了一步。
“没事,多加一双筷子的事。”苏洄没敢看他,垂眼转身便开了店门,独自进去。
店铺里摆放着很多苏洄做的手工品。宁一宵没想到,原来最后苏洄并没有成为他想成为的装置艺术家,而是选择在这个世界尽头的北国小城,开一间很普通的小店。
但似乎也很合理。
店面的空间不小,一楼的角落摆着一棵高大的冷杉,绕了彩带,被装点成圣诞树的样子。
是啊,要过圣诞了。
“先坐一下,很快就好。”
宁一宵并没有听他的,而是主动跟在苏洄身后,挤到了一楼的小厨房里,“你现在都会做饭了?”
苏洄没回答。
没什么学不会的。
“我帮你。”
“真的不用,你去休息吧,不是胃疼吗?”苏洄想起来医药箱里还有胃药,于是走到柜台边,“我给你找点药吃。”
宁一宵也跟过来,但第一时间却发现了他手边没收好的抑制剂药盒。
他默默记了牌子,发给了自己的家庭医生。
苏洄忙了半个小时,做了三道菜,其中还有一份是蒸鸡蛋。不过他蒸得不够漂亮,上面有很多气孔,过了火候。
但宁一宵还是在看到蒸鸡蛋的瞬间,眼眶酸涩。
每次生病的时候,苏洄都只想吃这个,现在也轮到他自己做了。
这其实是一件很平常的小事,但宁一宵却很难接受他的变化和成长。
他明明是连最普通的煎蛋都不会做的小少爷。
菜摆到小桌上时,楼梯传来声响,是上午出现过的那个小朋友。他揉着眼睛走下来,在楼梯口盯着宁一宵看了许久,等苏洄从厨房端出碗筷时,才跟在他屁股后头走过来。
“手也不洗了吗?”
宁一宵接过碗,盯着那碗蒸蛋,又看着苏洄给小朋友夹菜,小声让他多吃点。
小朋友指了指蒸鸡蛋,“这个,这个是给我做的吗?”他说完,还咳嗽了两声,“因为我生病了,对不对?”
苏洄瞥了宁一宵一眼,拿勺子挖了一大勺到小孩的瓷碗里,“是啊,给你做的,你多吃点。”
宁一宵没什么表情,直到苏洄将那碗蒸鸡蛋往他跟前推了推。
“没你蒸得好吃,将就吃一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