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断/悬日(210)
宁一宵转过身,重复了一遍,“双相?”
苏洄点点头,“也叫躁郁症,是一种精神病。”他脑子很乱,语速又快,解释了一大堆,又觉得宁一宵大概率没听懂,不禁有些自暴自弃,“就……你要是接受不了,刚刚那些,我都可以当没听过。”
宁一宵沉默了片刻,但每一秒都令苏洄感到煎熬。
他甚至想转身逃跑,就像他在彩超室那样。
但宁一宵先一步拉住了他的手腕,“我大概懂了。这确实不是一件小事,我会认真查资料,尽量做得更好一点。”
苏洄皱了皱眉。
“是我有病,不是你有病。”
宁一宵笑了,“但是我要照顾你,当然要仔细一点。”
苏洄鼻尖酸涩,撇过脸,“宁一宵,你脑子和一般人不一样。”
“和你一样就好了。”宁一宵声音带着笑意。
苏洄从没想过,原来坦白病情收获的并不全是逃离和非议,也不是同情,他很难给宁一宵的反应下定义。
想来想去,只有喜欢和爱最合适。
他觉得宁一宵把这种病想得太天真太简单,但偏偏他自己也是个天真的人,觉得无论发生什么,只要他们够坚定,都可以度过。
“我想好了。”
回程的路上,苏洄说,“我要继续假装Beta。”
“怎么假装?”
苏洄的语气很天真,“每天贴着抑制贴就好了,这样平时就不会露出信息素,遇上特殊时期,你就给我临时标记嘛,这样应该能瞒过去。”
他抱住宁一宵的手臂,“我不想搬出去住,能不能不分开啊。”
宁一宵望着他,不自觉就点了头。
他不喜欢分开这个词。
“那你家人那边怎么办?他们总会知道的。”
“他们?”苏洄顿了顿,“他们对我没那么上心,我也不想让他们知道我分化了。”
“为什么?”
苏洄垂着眼,不知该如何回答。
如果被外公知道自己分化成Omega而不是Alpha,免不了又是失望,而且他一定会挑所谓他觉得家世好的Alpha和他相亲,想想就觉得窒息。
“反正走一步看一步吧。”苏洄仰着脸对他笑,仿佛什么烦恼都没有。
他的后颈还包扎着纱布,没办法就这样进学校。宁一宵只好替他去药店买抑制贴。
“要最贵的那种,不容易过敏的。”
这样一张抑制贴,抵得过宁一宵好几只低廉的Alpha抑制剂,可他付款时却不假思索。
出来的时候,苏洄正靠在路灯下吃冰淇淋,舔的样子让宁一宵脑中浮现出记忆里的他。
压着声音,觉得疼了才会小声叫出来,像猫一样。
瞳孔失焦,流了很多眼泪。
现在的他不太一样,展现出极高涨的热情,哪怕需要时不时靠着自己才有力气走路。
替他贴上抑制贴的时候,宁一宵又一次感受到他身上甜蜜的气味,屈起的指节忍不住在红肿的牙印上蹭了蹭。
苏洄又一次发出了类似小猫的叫声,捂着脖子扭头看他,像是怪罪。
“还没贴上呢。”
宁一宵低下头,没再逗他,认真贴好抑制贴。
假装Beta并不是上上策,尤其对宁一宵这种很注重策略的人而言,实在充满了风险。但因为喜欢,他也被短暂地冲昏了头脑。
人前他们是关系亲密的室友,是互相关照的学长和学弟,关上宿舍的门,就可以抵在墙上亲吻和标记,无限制地索取和付出,面对面躺在床上诉说心事,从夏末到初冬。
第一次见证苏洄郁期的到来,宁一宵也手足无措,但渐渐地也学会如何安抚和保护。郁期的苏洄连信息素都发生变化,馥郁甜蜜的樱桃酒味几乎完全消退,剩下的只有浓重的雨水气息,是植物根茎、泥土和放线菌的气味,潮湿而阴郁。
他什么都感觉不到,感到绝望而沮丧,信息素的安抚也起不到太大的作用。宁一宵只能抱着他,感受他微弱的呼吸,陪伴他度过煎熬的每个小时。
只要熬过去,苏洄会在某个瞬间恢复成充满活力的他。
转换到躁期,苏洄总会产生很多一时兴起的念头,比如想去看看一年只有两次的曼哈顿悬日,想在阳光普照的那一刻与他交换戒指。
宁一宵还未曾去过,却已经因他的描述而身临其境,仿佛真的感受到很好很圆满的落日余晖。
情最浓时,苏洄和他躺在深夜校园的草坪,望着满天星星,说出想去冰岛看极光的愿望。
每一个小小的、不着边际的心愿,宁一宵都记在心里,变成具体的待做清单,再一点点列入人生计划。
为此他愿意像金枪鱼一样一刻不停地向前游,不停歇,想让这些不可能都一点点变成可能。
但很多事努力没有用。
就像冷杉上永远结不出樱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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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不要担心,番外的破镜会一笔带过,而且和正文里的破镜剧情不一样,没有之前那些导致破镜的角色出场,最多几句回忆带过(明天直接从重逢开始了),重点是重圆部分一洄的拉扯和信息素纠缠(又丧又涩的破碎omega小洄和他那位变成高冷alpha的前男友,总是先上车后补票的故事)
第101章 【ABO番外3】
苏洄时常想,或许和他最有缘分的不是宁一宵,是雨。
时隔四年后再次遇到宁一宵的那天,也下了场雨,只是地点不再是校园,而是冰岛。
天气差,又接近极夜状态,前来做手工的游客很少,苏洄吃过药有些头晕,想去楼上躺躺,于是打算把挂在外面的营业牌换到暂停那一面。可推开玻璃门的瞬间,隔着绵延的雨线和彩虹色的马路,他看到了宁一宵。
对上视线的一瞬间,苏洄无端想起一年前的心理咨询。
[本着对病人负责的态度,我不建议你再去搜索关于他的一切。作为朋友,我也知道你放不下。就当是戒酒、戒烟,慢慢来,总有一天会忘记。]
最讽刺的是,听到这些话的时候,他甚至还在出现幻觉,宁一宵就坐在他身边,问他,要不要搬来一起住。
[戒断反应是很痛苦,但等你戒掉之后,再回头去想,都回忆不起具体的痛感。]
他不确定眼前的宁一宵是真实还是幻觉,也不敢试探,只是远远地隔着一条街静默地盯着,直到对方闯进雨里,一步步靠近他。
[这就是人生,连失去的痛苦都无法复现。]
是吗?
苏洄现在才发现这句话是假的,分别时的痛苦已经在此刻复现。
他浑身都很疼,却僵在原地,动不了。
一直到浑身淋湿的宁一宵走到他面前,都来不及逃。
他不希望这一刻是幻觉,但又害怕是真实。
宁一宵皱着眉,盯着眼前的苏洄,花了好长的时间才确信是他。
这场雨下得突然,原本去看看苏洄过去说过的大教堂,可雨势不小,他只能随便找了间店铺的屋檐躲雨。这一躲就看到街对面的苏洄。
他好像和以前没怎么变,却又好像变了很多。
最令宁一宵感到不安的变化,是他彻底感知不到苏洄的信息素了。
已经被其他的Alpha永久标记了吗?
这个念头不断地徘徊在宁一宵脑海,扯着他的心脏。
谁也没想到四年后再见面,竟然是如此静默的场景。
直到玻璃门从内而外再次被打开,露出一个毛绒绒的小脑袋,望了望站在门外的苏洄,说了一口奶声奶气的英语:“怎么还不回来呀?不是说要睡午觉吗?”
苏洄这时候才仿佛想起要怎么呼吸,蹲下来摸了摸孩子的脸颊,“你先进去,我很快就回去的。”
宁一宵凝视着那个孩子的脸,一样的亚裔血统,看上去也不过三四岁。
重遇的喜悦被接二连三地冲淡,只剩下如鲠在喉的难堪。
“好久不见。”
苏洄将孩子送进去,站起来,转过身,半垂着眼睑,也低声回了一句“好久不见”。
雨下得越发大了,飘进屋檐下,淋湿了宁一宵的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