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夜(81)

　　叶思染抬脚踢了踢旁边堆着的几张木桌，嘴角又忍不住上扬。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很喜欢笑。无论是看着桑引添那张脸，还是听着他的声音。总而言之，只要跟桑引添有关的一切，他都喜欢。
　　“我觉得行，有一个长得好看，手指修长腿也长，还会画画调香的美人给我当司机……”
　　这种好机会，叶思染做梦都不会放过。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穿的再正式一点。比如，西装……那样我就非常有面子。”叶思染突然扬起了头，食指和中指互相交错，沿着围栏往左边挪了两步，最后一脸骄傲地长舒了一口气，“知名人气画家——桑引添，居然是我叶思染的专属司机，光是想想都觉得刺激。比我们第一次在车里还要——”
　　“诶诶诶，我们在说正事，你可别开车啊。”桑引添鼓了下嘴打断了叶思染，过了几秒又觉得有些好笑。打开玻璃窗，探出手轻轻蹭了蹭掉落在窗台上的树叶，“叶思染，我想你了。”
　　“我也是。”
　　叶思染整个人靠在天台的围栏上讲了很多关于这所学校的事，比如哪栋楼的墙更白。
　　比如食堂的大门开在东南方向，再比如他现在站在最高的地方。桑引添认真地听着，偶尔故意开几句玩笑。
　　这通电话持续的时间有些久，久到校园的上课铃都响了。叶思染匆匆忙忙挂断电话，赶往练琴室。
　　琴室是为他一个人准备的没错，但里面的东西却还没来得及搬走。叶思染站在门口，盯着房间中间的钢琴发着呆。
　　走廊偶尔有人路过，叶思染从几个女生的嘴里听到了「衰败城市」和「微博热搜」几个字眼。
　　衰败城市……
　　这不是桑引添无限造物系列里最后一幅画的名字吗？
　　叶思染关上了琴室的门，重新解锁手机打开了微博。
　　【#插画师鱼籽时隔一年发布最新画作「衰败城市」#】
　　“鱼籽？”叶思染以前从没听过这个名字，他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这最后四个字上。
　　【衰败城市】，是桑引添用来反抗网络舆论的珍贵产物。
　　叶思染一脸紧张，皱了皱眉，指尖轻轻点了点屏幕，点进这个词条，猛地瞪大了双眼。“这幅画……”
　　是桑引添的。
　　不对，有个别地方是修改过的，原来的深灰色，被改成了现在的深蓝色。
　　【@插画师鱼籽：“这座城市里的人类，污秽生在他们的脚下，他们闭眼张开双手拥抱自己，腐烂的种子在绝望中发芽，炽热的灵魂将永远得不到救赎。”】
　　这段文字的下方，附带着一张油画。
　　无论是构图，还是画里出现的元素，跟桑引添那副油画的内容，几乎一模一样。
　　不止如此，就连白宇夏也转发了那条微博，并配上了一个骄傲的表情。叶思染的脸色瞬间就变了，就连其他男生敲琴室的门，也不再理会。
　　叶思染也终于知道刚才他们之间在楼梯间的对话到底意味着什么。
　　“抄袭……”叶思染下意识念出了这几个字。
　　这幅画作本身的创意独一无二，短短10几分钟时间，微博转发量就已经破了三万。而且按照这个上涨的趋势，一个小时内，破十万不是问题。转发量持续上涨，叶思染的右手紧紧地攥在了一起。
　　距离桑引添的交稿日，还有不到两天。届时，如果桑引添真的把自己那副「衰败城市」交出去，必然就坐实了「抄袭者」的身份。
　　简直是糟糕透了。
　　上课预备铃早在几分钟前就已经响过两遍了，可叶思染依旧呆呆地站在琴室里。他把头埋得很低，每隔几分钟就会刷新一遍微博热搜。他衷心的希望，这个时候，能有别的娱乐八卦盖过这条热搜。
　　可整整一个小时过去，这条热搜的热度不减反增，而且阅读数据呈直线增长。
　　叶思染越来越紧张。
　　叮——
　　手机最上面的通知栏里突然多了一条特殊提醒，叶思染点开看了一眼，【您的特别关注@桑引添四分钟前发布了一条微博，点击此处快速查看】
　　叶思染想都没想就点了进去。
　　【@桑引添：…】
　　桑引添几分钟前发布的微博里，只有简短的三个点。底下的评论区已经有不少粉丝开始猜他是不是手滑发错，还有些开玩笑说是这一定是什么特殊的摩斯密码。
　　只有叶思染知道这三个点到底意味着什么。
　　他点开通话界面，盯着最新通话记录发起了呆。就算电话打过去，又能说些什么，根本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叶思染甚至不敢去想桑引添现在脸上的表情会是什么样子的。
　　是气愤还是惊讶，或者说，只有失望。
　　叶思染的脑子里乱透了，猛搓着自己的脸，强迫自己清醒一些。几分钟后，他才摸出手机，点开了桑引添的微信对话框。
　　指尖轻轻触碰着屏幕，对话框里的内容来来回回，被他删除了好几次。最后终于故作轻松，发送出去了那条信息。
　　【桑桑，你现在还在画室吗？】
　　一分钟。
　　两分钟。
　　三分钟。
　　就在叶思染倍感煎熬的时候，桑引添的微信终于回了过来。
　　【厄瓜多尔黑玫瑰：在】
　　桑引添很少会用简单的一个字来回复叶思染的微信。
　　【如果重新再画一副的话，还来得及吗？】
　　又不知过了多久，叶思染的手机才重新亮了起来。
　　【厄瓜多尔黑玫瑰：来不及了。】
　　叶思染再也忍不住，扭头伸手拉开琴室的门，直接冲下了楼梯。


第55章 晚潮跳舞
　　我的白昼已经完了，我像一只泊在海滩上的小船，谛听着晚潮跳舞的乐声。
　　午后的音乐学院安静极了, 过了1点，头顶的太阳突然撤回到了云层里。没过多久，就有无尽的阴霾渡了过来, 薄雾笼罩着整个溪城, 这里灰蒙蒙的。琴室的玻璃窗依旧大开着，东南风带着浅色纱帘飘到了窗外, 在空中摇曳不歇。
　　起风了。
　　叶思染出乐理楼的时候，忍不住抬了抬头。天台围栏上的那群白鸽还在，他不知道它们已经绕着校园飞过几圈, 但叶思染知道，它们并不懂悲喜。
　　叶思染真的太想见桑引添了，就现在。于是开学第一天下午的乐理课, 他还是逃掉了。等到雨点慢慢落下来，街边的行人纷纷抬着胳膊挡着雨四散开来，一阵风穿过巷子吹进叶思染的领口，他才突然发觉, 夏天终究还没到，今天是有些冷。
　　他不知道桑引添是否也这么觉得。
　　桑引添……桑引添……叶思染的脑子里好像只剩下了这三个字。雨越来越大, 他的脚边开始堆积起了大小不一的浅滩，因为跑得急, 有一部分泥渍溅在了他的裤腿上。
　　叶思染顾不上这豆大般的雨点砸在身上, 他只想见桑引添。如果可以，他想拥抱着那个人, 用手心抚摸着他的长发，告诉他【你还有我在】。就像之前那个梦境里出现的画面一样, 他想陪在他的身边。
　　哪怕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到画室门外的时候, 叶思染全身上下被雨浇了一遍。刘海拧成几缕贴在他的额头上, 雨珠留恋着他的发梢，久久不肯滴落。
　　他看到夏涵就坐在会客厅的座椅上，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叶思染深吸了一口气，迫使自己看上去不那么狼狈。他随手抓了两下头发，又呼了口气。“涵姐，帮我拿块毛巾，外面雨太大，身上都湿了。”
　　这话刚说出口，叶思染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哑的厉害，就连尾音都在颤。
　　小涵受惊，抬头往画室门外看了过去，一眼就对上了叶思染的眼睛。她眨了眨眼，身体不受控制般的冲进了隔壁的浴室，拿了条干净的毛巾出来，直接盖在了叶思染的头上，轻柔地替他擦去头发上的水珠。
　　“小叶？？你不是在学校吗……怎么会——”
　　“今天下午的基础乐理课，我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偷偷学过了，呆着无聊，就溜出来了。”叶思染往右手边的方向瞥了一眼，看到了额那扇紧闭着的门，迫不及待想推开进去。他知道，桑引添就在那扇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