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夜(117)

　　大概是没有……不然这小子那个时候怎么会那么迫切地想放弃自己的生命。
　　桑引添不敢去想如果叶思染没有遇到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这样吧，这个女孩有些与众不同，所以，我们这次换个游戏方式……不用丢骰子比大小了，我们几个都选真心话，你有什么想问的我们都会回答你。只不过……你也要回答我们一个问题。”桑引添抬了抬手，调整了下手机，“可以吗？”
　　“可以……谢谢。”女孩的声音逐渐匿了下去，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这种绝望的心情。她长长地「嗯」了一句，又笑了笑。“那，我先问？”
　　“好——”叶思染斜了斜嘴角，两只胳膊随意地圈在自己的胸口。
　　“我想问各位老师……如果当你知道，你马上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你会往自己的墓碑前，留下些什么？”
　　“呃……”桑引添的肩膀不受控制地颤了一下，一不小心撞到了旁边的许约。他偏了偏头想说声「抱歉」，可话还没来得及说来口，却轻易地捕捉到了许约眼睛里的难过。
　　这种微小的表情几乎让他产生了幻觉，仿佛女孩那句话里的主人公就是许约本人。
　　不对……不是的。许约他是合格的心理医生，之所以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只不过是跟那个女孩的情感产生了共鸣罢了。桑引添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居然把这两个人的经历联系到了一起。
　　可是……桑引添又斜了一眼顾渊，他的眼睛里像是一望无际的黑色深渊，看不到半点光圈。刚刚那个可怕的念头像是迎来氧气的火堆，焰苗瞬间腾升而上，火光四溢，晃得人眼睛疼。
　　桑引添只好回过了头，重新盯着手机屏幕。
　　“如果是我的话，我会留一封手写信给我的家人和好朋友。”许约很认真地盯着桌面，“信里的内容应该不会太复杂，会多挑一些开心的往事，这样……就算我最后离开这个世界了，至少我的家人和朋友也会知道，这短暂的一生，我其实也拥有过真正的快乐。”
　　“不止如此，我还会在我的墓碑前，放一朵红色玫瑰花。”
　　“我大概跟他一样，一封信，一朵玫瑰花。”顾渊笑了笑，很是随意地耸了两下肩膀。
　　他要跟许约葬在一起。
　　“玫瑰……花？”女孩有些好奇，在她贫瘠的认知里，适合放在墓碑前的花种确实有很多，唯独不会出现玫瑰。“为什么……一定要是玫瑰花？”
　　“因为那是我高二的时候，亲手送给他的。”顾渊终于开了口，嘴角带着一丝牵强的笑。他强压着自己的所有情绪，用心倾听着女孩的疑问，“定情信物，算不算？”
　　“算。”女孩终于笑了起来，中间夹带着几声急促的咳嗽声，听得叶思染很不是滋味，他下意识摸了摸左手手腕上的伤口，左胸口微微起伏。“我会在我的墓碑前，放一枚戒指和一把小提琴。至于为什么会特意放一枚戒指……我刚刚也跟大家说了，戒指其实就是星星的碎片，我想等我离开之后，还能看到只属于我的那颗星星。哪怕他的光，真的很暗很暗，没关系，只要他一直陪着我就够了。”
　　叶思染又忍不住摸了摸左手上的戒指，盯着戒身上那把透明的小提琴出了神。
　　“原来懂艺术的人，都很浪漫……”女孩说，“那桑老师……你呢？”
　　“我嘛……我可不像他们几个那么懂浪漫，把玫瑰花什么当定情信物。如果真到了那一天，我想……我的墓碑前，应该不会留下什么太重要的东西。”桑引添毫无负担地笑了笑，抬着右手轻轻托住了自己的下巴，随后用指尖轻轻蹭了两下脖子上挂着的银色吊坠，眨了眨眼，犹豫了几秒之后，他才缓缓开口。“如果非要留点什么的话……大概是自己的一节指骨了。”
　　“因为从小到大除了会画画，别的我什么都不会。就我个人而言，这双手就是我的命。”桑引添又低头摸了摸垂在胸口的那枚吊坠，轻轻地攥了攥，重新抬头直视着摄像头。“还有这枚吊坠。”
　　“这……”
　　“你们是不是还想问我这枚吊坠到底是谁送的？”桑引添的目光穿梭在直播间的弹幕上，无奈地笑了笑，“不是什么女朋友送的……其实，是我母亲留给我的遗物。她已经去世很多年了。”
　　叶思染忍不住勾了勾小拇指，勾住了桑引添放在腿上的手。头一次觉得这个游戏环节特别的难熬。“我去开个窗，房间里有点闷……”说完，叶思染起身往窗边走了走，推开玻璃窗，等夜风吹进来。
　　盛夏晚间的闷热尤在，夹带着充满潮气的海风挤了进来，叶思染的胸口挡去了大半，心跳依旧快的离谱。
　　“既然我们几个人都回答了这个问题，那……现在是不是到你了。”桑引添的声音依旧很轻，他重新换了个姿势，仰着脸往叶思染这个方向瞄了一眼。他背对着客厅，桑引添看不清他的脸，但从这单薄微弓的后背来看，这小子确实是有了点自己的小情绪。
　　为了不被被人发现，又把自己给藏了起来。
　　女孩沉默了足足半分钟，站在窗前的叶思染大气也不敢出一声，一脸紧张地回过头，眼睛红红的。
　　“我……我不想死。”女孩突然哽咽，断断续续地哭腔紧紧地抓着所有人的心。“我还有一个想等的人……”
　　叮——
　　直播被官方平台强行中止。桑引添一动不动，看着突然黑屏的手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个世界真是奇怪，把想活着的人往死里逼，又劝想死的人好好活着。于是，所有人都半死不活。
　　很快，《TOA制作人》的官方微博以设备故障为原因发布了关于直播中断的公告，评论区里有吐槽他们节目组的，还有心疼刚才那个连线的女孩子的。一系列关于「哭」的表情包被顶上了热评，也有不少网友在不停地追问节目的正式播出时间。
　　叶万缕的电话也在直播彻底中断之后打到了叶思染的手机上。“喂？”
　　叶思染没说话，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
　　电话那头的人短暂地停了几秒之后，才张了张嘴。“下周马上就要正式录制了，我和节目组都不希望你们几个人的情绪受到外界的影响。还有，关于合作的几个服装品牌，我已经整理成了一个表格发到桑桑的微信了，你们记得挑几个合适的。”
　　“嗯，我知道了。”叶思染扬了扬脸，闭眼享受着此刻的安静。“哥，其实刚才的直播是你要求中断的吧。”
　　“呃……”叶万缕突然笑了起来，语气也不像刚才那般严谨，“没错，是我要求的。”
　　其中的原因叶思染非常清楚，他曾经自残的事情，身为哥哥的叶万缕不是不知道。现在叶思染好不容易能停止那曾经些疯狂的行为，一点一点地往前走，叶万缕不可能再让叶思染陷入新的危险之中。尤其他这样的人，会从心理上跟别的人产生共情。
　　“表格我们会看的，先挂了。”叶思染说完，转过身看着坐在沙发上盯着他看的桑引添，很轻地眨着眼睛。从表情来看，他确实疲惫极了。叶万缕并没挂电话，只是认真地听着叶思染的喘息声，最后忍不住叹了口气，“小染，别怪哥哥。”
　　“不早了，早点睡吧。”叶思染终于挂断了电话，踢着拖鞋走了过来，深吸了一口气指了指桑引添的手机。“我哥说，关于合作的那些服装品牌，他已经大概整理了一遍，表格就发在你微信里。”
　　桑引添这才眯着眼睛点开了自己的微信，叶万缕的头像旁边确实有个带着数字「3」的小红点。
　　他点了进去，打开了排在第一的表格。
　　桑引添忍不住瞪大了双眼，都是国外的一些奢侈品，表格的后面跟着每个品牌提供的样衣。单是这么一眼瞄过去，他确实只注意到了其中几个全球限量的款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