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夜(37)

　　好在这个过程并不需要太久。
　　电梯门打开，走廊上堆放着的拍摄道具挤进了桑引添的眼睛里，这里有更多的工作人员, 他们表情严肃，快速穿行在各个房间。叶思染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的眼睛不要乱瞟。
　　桑引添毕竟是第一次来这地方, 说不紧张肯定是假的。但碍于面子，他还是慢下步子做出一副悠然自得的假象。
　　“桑老师，您是第一次参加类似的专访节目吗？”为了打破三人之间的沉默，女生往前小跑了几步, 站在了桑引添的右侧。她的个头不高，需要稍微抬起头才能看到桑引添的脸。
　　“嗯, 第一次。”桑引添收回视线，脸上的表情从惊讶到自然, 转换的天衣无缝。“以前没考虑过参加这些, 因为……平时画画太忙了。”
　　其实桑引添是想说自己对这些并不感兴趣的，但是现在, 他站在人家的地盘，就算是演, 也得演出一副精修过「语言艺术」的样子。
　　至少, 别人吃这套。
　　果不其然, 女生的表情看上去放松了很多。她把怀里的文件夹翻了翻，从里面抽了一张专访流程表出来。“桑老师，你别紧张，这个流程表里面有写着主持人会问些什么问题，实在不行我们那边还有提词器，再不行我们可以多来几条……”
　　女生似乎是对叶思染刚刚在一楼大厅突发的那件事有了心理阴影，生怕同样的岔子出在桑引添身上，这可就关系到她是不是能继续留在这里工作了。
　　桑引添轻轻点了点头，将自己的头发重新扎了一下。很快，他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眯着眼睛低头看向女生，“那个，我的头发，是要扎起来，还是放下去？”
　　“桑老师平时都是扎起来的吗？那就扎起来吧，我觉得这样就很好看了！超美……不是不是，超帅的。”女生一脸尴尬，舔了舔唇，小声地补充了一句，“留长发的男生真的超好看的……”
　　叶思染听到这里，还是没忍住斜着眼睛瞟了桑引添一眼。他以前只是觉得这个人长得好看精致，皮肤白皙，鼻梁高挺，眼睛修长，就连下颌骨都呈现出一条完美的流线型曲线。
　　尽管如此，叶思染却从来都不会把桑引添跟「美」这个字联系在一起。因为在他的认知里，「美」是用来形容女孩子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听这个小女生这么一说，叶思染才发觉自己以前的观点是错的，桑引添身上所散出来的美跟女孩子的美不一样，就像是钻石和水晶的区别。
　　一个璀璨夺目，一个晶莹剔透，却都是这世间最珍贵的。
　　“这些问题……”桑引添问。
　　“啊，你是说流程表上的这些吗？”女生稍微凑近了一些，用笔杆指了指某个地方，“这些提问其实最开始都是在微博留言里筛选出来的，不瞒您说，里头有好几个问题都涉及到了您之前在微博上的……那个敏感问题，Katy老师看完之后，当场就把初稿打回去了，然后工作人员连夜又改成了现在这几个问题。”
　　桑引添认真地看着流程表上的每一个问题，甚至还用随身携带的铅笔做了标记。
　　真不愧是Katy，每一个问题几乎涉及到了基础的专业知识，圈子里的人听着舒服，圈外人看着也易懂，而且最重要的是，关于被采访人的隐私，分毫不提。
　　完全不像电视里常见的那些八卦记者，恨不得连人家家里统共有几口人都给扒出来。
　　“这个流程表我看过了，就按照上面的来吧。”桑引添的语速渐渐慢了下来，他将手里的流程表又递了回去，“你是新来的吗？看上去比我这个第一次来的人还要紧张？”
　　女生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她轻轻咬了咬嘴角，有些不好意思地抬了抬胳膊，抓了两下头发。“嗯……我其实是来实习的。Katy姐说今天正好有个艺术专访，就让我去楼下等你们……没想到，就，就遇到了你弟弟他身体不太舒服……我当时，我当时真的很害怕你们出什么事，我……我真的很想留在这里的。”
　　“呃……”叶思染的右手下意识颤了一下。
　　眼前这个女孩跟他一样，不是什么开放阳光的性格。他们就像是置身于阴暗处的蚕茧，从来都是无人问津。可是为什么，这个女孩明明这么害怕，却还是想靠自己的努力，挣扎着，痛苦地，甚至不顾一切地去脱离这层保护壳。
　　是啊，因为逃离这片黑暗，就能看到光了啊。
　　“对不起。”叶思染突然打断了身边两个人的聊天，他的声音并不高，但还是被桑引添听到了。大概是他的位置离那个小女生有些远，她并没有听到。她看着桑引添的时候，眼睛很亮，嘴角的笑好像也没有停过，就像是对美好事物的憧憬。
　　“桑老师，等下专访结束，你可以给我签个名吗……虽然我上次没有抢到你的画集，但，但我真的很喜欢你。”女生停在了一扇门外，她回头冲桑引添笑了笑，这次彻底弯了眼睛。她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推开了那扇木门。“进去就是摄影棚，SUMMER男团他们还差几张个人海报就结束，桑老师，加油！”
　　说完，女生还冲桑引添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摄影棚的门被推开，一阵嘈乱瞬间钻进了桑引添的耳朵里。里面的光线比较暗，不过旁边的聚光效果灯却有些晃眼睛。桑引添下意识眯了眯眼睛，顺着这道光看了过去。
　　正在拍摄海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最不想看到的白宇夏。虽然两人曾经在之前的夏日酒会上见过一面，但桑引添至今都忘不了白宇夏当时被拒绝之后的那个眼神。
　　有些惊讶，似乎还有些不屑。
　　也是，在白宇夏眼里，他是出道歌手，行走在公众视野里，说不定在未来某一天还会成为娱乐圈的核心人物……能跟这样优秀的人能在一起，那是多少人梦寐以求都求不来的。而他桑引添什么都不是，只是长着一张好看的脸罢了。
　　所以被桑引添直接拒绝，多多少少总会心存芥蒂吧。虽说谈不上报复，但看不顺眼肯定是会的。
　　白宇夏似乎也注意到了推门进来的桑引添，他突然露出了轻蔑的眼神，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诶，小夏别动！这个感觉对了对了！再张扬一点，笑的再放肆一点！”半跪在地上的摄影师突然大喊了出来，按了好几下快门。为了捕捉到白宇夏身上的不可一世和傲慢，摄影师直接躺在了地上，又连拍了好几张。“ok完美，今天可以收工了！”
　　摄影棚的顶灯不知道被谁突然打开，整个房间都亮了起来。可白宇夏的视线依旧停留在桑引添的身上，他一脸不在乎的样子，用口型比了两个字。
　　【好巧】
　　确实挺巧。
　　桑引添忍不住按了按右眼角，早知如此，还不如多在门外跟刚刚接他们上来的那个小女生多聊几句。那样总比见了不想见的人要好。好一千倍，一万倍。
　　桑引添很想转身推门出去，他的手都放在了门把手上，可他却突然停了下来。他不能这么做，也没必要躲着谁。他是被Katy邀请来参加艺术专访的，是在完成自己的工作。只是，这个工作场景并不好，碰巧遇到了白宇夏。
　　这么一想，桑引添又重新转过身，回了个毫无感情的笑过去，就跟那次酒会上一样。
　　“好巧。”
　　另一边的白宇夏快要气疯了，碍于在场的人比较多，他只好咬了咬牙，往旁边的高脚杯里倒了一些红酒。他微笑着靠近。“桑引添，好久不见。”
　　如果可以，我希望这辈子都不见。桑引添脑子里的小人确实是这么想的。
　　白宇夏把盛着红酒的玻璃杯递了过来，一脸慵懒地歪了歪头。他们今天的海报主题是「纵」，所以白宇夏的妆容看上去有些凶。眼角的位置画上了战损妆，嘴角的位置也贴了两块沾过血的疤痕贴。
　　他在桑引添面前站定，晃了晃手里的红酒。
　　“别介意啊桑老师，我们这也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只有这个拍摄道具，比较适合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