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夜(145)

　　真丑。一点都不好看。桑引添看着玻璃窗上倒映着两个人的影子，忍不住叹了口气。
　　真丑。
　　“思染……”桑引添的声音依旧很轻，肉眼可见的虚弱。
　　“嗯？”
　　“我是不是……”桑引添停顿了下，转头又看着窗外的大雪笑了笑，瞳孔里燃烧的火焰不再跳动。“我是不是以后再也不能画画了？”


第93章 蔷薇海洋
　　看过今晚的星星，就带我去费城吧。
　　2月8日, 星期三，除夕，大雪。
　　“哥, 你能不能帮我再跟柯蒂斯校方那边说一声, 入学时间再缓一个……不，再缓半个月, 就半个月行吗？”
　　“我当然知道这是不对的，但是……”叶思染捏着手机，用余光瞥了一眼愣在沙发上的桑引添, 连声音都在颤抖。“但是我现在不能出国，哥，我真的不能说走就走……你也知道, 桑桑的情况到现在还是很不好，我担心……喂？哥？！哥！操……”
　　电话再次被叶万缕强行挂断，叶思染放下右手，胸口起伏地十分厉害。在桑引添出卧室的瞬间, 这样的情绪又被会叶思染收了回去。跟以往一样，他会赶到桑引添的身边, 问东问西，甚至展开双臂去拥抱他, 像只小狗一样用鼻尖蹭他的额头, 跟他撒娇。
　　叶家兄弟之间的争吵，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烈, 有时会吵到不可开交。每次这种时候叶思染就会一脸烦闷，随手从衣柜拿一件外套破门而出, 然后站在楼下打很久的电话。冬雪拂过他的肩, 最后化成透明的水渍。
　　这是桑引添出院的第三个月, 也是他放下画笔的第四个月，他真的越来越不喜欢笑了。因为许久未发新作，网络上对桑引添的舆论和猜疑也越来越离谱，为此叶思染不顾叶万缕的反对，强行把出国计划往后又推了半个多月。因为这件事，柯蒂斯校方没少给叶万缕打电话，甚至提出要取消叶思染的入学名额。
　　家里每天都有保洁阿姨清扫，所以桑引添不需要做什么，叶思染说他只要好好养身体就好，可距离那场音乐会已经过去了足足四个月，他的右手依旧没什么力气。所以他在不知不觉学会了用左手吃饭，用左手写歪歪斜斜的几行字……可唯独不会用左手画画。
　　正因如此，放置在客厅角落的浅色画架和一些绘画工具也在两个月前被叶思染搬到了二楼。
　　因为一个普普通通的画刀，对现在的桑引添来说，是十分致命的，稍有不慎就会鲜血淋淋。
　　“呃……”桑引添有些无力地瘫在沙发上，转头斜了一眼空着的墙角，低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个冬天，好像真的很漫长。桑引添甚至觉得自己走不进下一个春天。
　　“冷吗？”见叶思染终于打完了电话，桑引添起身踱步到了阳台，抬了抬左手，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扣在叶思染的胳膊上，微红的指关节曲了曲，嘴角往上扬了扬，“穿这么少也不怕感冒？”
　　“是不是吵醒你了？”不知为何，叶思染的胸口突然就有些闷，这种闷劲自下而上，从胸口一路涌到了大脑里，代替了刚刚同叶万缕争吵过后的那股烦躁。叶思染伸手拉动玻璃窗的扣锁，最终还是将这场冬雪隔在了窗外。“当然不怕，要是我感冒了，那就换你照顾我。行不行？”
　　“可别，我现在已经是个废人了，平时只是去公园散个步都得有好几个人跟着我，你就别再给我添乱了。”桑引添突然失笑，像是听到了一句玩笑话。可这个笑话似乎并不好笑，没能缓解现下压抑的气氛。
　　废人。现在的他用这个词来形容，再合适不过了。桑引添耸了耸肩，示意叶思染放开自己。
　　“桑桑？下次你再敢这么说……我真的会惩罚你。”叶思染松开了手，一脸茫然地盯向窗外。他凑近了玻璃窗哈了一口气，然后用食指画了一个小小的音符。他的神色黯然，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甚至不知道该反驳些什么。
　　明明他想说的话还那么多。
　　“惩罚……你打算怎么惩罚？”桑引添突然傻兮兮地笑了起来，偏头冲叶思染挤了挤眼睛，“要不……看在我右手没力气的份上，下次能不能换我在上面？哈哈哈……”
　　“桑桑……”叶思染还是笑不出来，眼里的心疼都快溢出眼眶了。
　　看着叶思染的脸色一阵白一阵红的，桑引添终于停了下来，用手背蹭了蹭鼻尖，侧着身子一脸慵懒地靠在了旁边的墙上，歪了歪嘴角。“刚才我说我是废人那句，是逗你开心的，别当真。”
　　“桑引添，以后能不能不开这种无聊的玩笑？！你真的觉得很好玩吗！”叶思染瞬间就提高了音量。或者说，认识这么久以来，这是叶思染第一次冲桑引添发脾气。可看着桑引添那种绝望甚至有点茫然的眼神，叶思染突然就后悔了。他弯了弯腰，一脸心疼地吻了吻桑引添的眼睛，再到鼻尖，最后短暂地触碰着他的嘴唇。“对不起……我，我不该凶你。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无数声对不起，轻飘飘地落在了桑引添的耳朵里。
　　不知是溪城今年的冬天太冷，还是眼前这个人的身上早就失了仅有的温度，叶思染从背后抱着桑引添，整个身子还在轻微地颤抖。他低着头，右半边脸贴在那人的脖子上，想把属于自己的温度渡到桑引添的身上去。
　　“不开心？还是说……你又在趁机占我便宜？”桑引添笑了笑，抬着左手轻轻蹭了蹭叶思染的眼尾。“对了，我睡觉的姿态很差，所以头发有些乱了，要不，你帮我重新扎一下？”说完，桑引添把自己手腕上的黑色橡皮筋递到了叶思染的手上。
　　叶思染没再回话，帮他整理好了头发之后，回到厨房端了杯热乎乎的牛奶过来，递到桑引添跟前，冲他笑了笑。“今天是除夕。我哥昨天晚上过来的路上顺便买了对联，要不等下吃完饭，我们一起把它贴到门上。新年新气象，我们也得沾沾喜气。”
　　“好。”
　　说干就干，叶思染很是随意地把自己的手机丢到了旁边的沙发上，最后蹲下来，从茶几下方的抽屉里拿了卷透明胶带出来递到了桑引添面前。
　　趁着叶思染的注意力不在他身上，桑引添下意识地想去抬自己的右手。无奈，还是使不上力气。他深吸了一口气，伸出了左手，好像刚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对了，我去厨房拿一下剪刀。”
　　“好。”叶思染正忙着拆手里的对联，下意识地应了一句。可不出两秒，他突然瞪大双眼，从地毯上爬了起来捏住了桑引添的衣角，一脸紧张。“等等！那个……不用你去，你就在客厅帮我先看一下对联的顺序，我自己去拿就行……”
　　“哦，也行。”桑引添很轻地眨了眨眼，随后弯腰坐在了浅灰色的地毯上，抬着左手翻了翻茶几上叠在一起的红色对联。
　　叶思染拿了剪刀出来，又从餐厅搬了个凳子到门外。为了方便一些，他还特意剪好了透明胶带，一个挨一个地将其中一个角贴在了鞋柜上。然后歪了歪头，冲桑引添挥了挥手。
　　“桑桑你也过来，贴对联这种事，两个人一起才更有寓意。”叶思染一边说一边抬脚踏上了凳子。
　　“为什么？”
　　也许正是这居高临下的压迫感促使桑引添赶到了叶思染身边，最后小心翼翼地护住了他的小腿。“你太高，小心撞到头……”眼睁睁看着横幅贴在了墙上，桑引添才长舒了一口气，“你还没告诉我，两个人一起贴对联有什么特别的寓意。”
　　叶思染的手背不小心蹭上了一层灰，他皱着眉拍了拍手，“当然是要跟那个人岁岁年年啊。先说好了，明年，后年，以后每一个除夕，你都得跟我一起贴对联。”
　　“这算哪门子的特别寓意？”桑引添被逗笑了，从旁边的鞋柜上扯了一小块胶带递到了叶思染的手里。“我还以为你会跟我说，如果除夕当天跟个帅气富二代一起贴对联，那么那个人也会变得跟他一样有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