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夜(12)

　　天色越来越晚，小涵看了一眼时间，捏着手机打了个哈欠。“话说，叶思染他怎么办？我们总不能把他一个人丢在这吧。”
　　“呃……”这要换了以前，桑引添一定不会多管闲事，他会直接一走了之。但对方是叶思染，是他可遇不可求的完美艺术品，桑引添觉得自己多少应该关心一下他。
　　他清了清嗓，说：“你操心这个干嘛，他都多大的人了，还怕他丢了不成……等他酒醒了会自己回去的……”
　　桑引添的声音越来越小，他是真的有些担心，这么漂亮的人，可能真的会丢了。他又转着手里的打火机，啪的一声拍在了餐桌上，试图叫醒叶思染。
　　“喂。小子——醒一醒。”桑引添垂眸，“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这句话刚说完，桑引添就忍不住抬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这句话确实有些怪异，就像他和叶思染之间刚刚发生过什么暧昧的事情。
　　桑引添曾经参加过很多宴会，他也遇到过一些长相清秀主修美术的小男生。他们总会露出一副醉态，勾着他的胳膊泪眼朦胧，说：“引添哥哥，能不能送我回家……”
　　桑引添最终还是拒绝了，他甩开了强行贴在身上的人，一脸不爽，甚至觉得恶心。
　　但叶思染却跟他们不太一样，像是个单独的例外。桑引添啧了一声，直起腰又深吸了一口气。只要叶思染肯开口，他一定不会拒绝，他会把叶思染完好无损地送回家，不会把他置身在潜在的危险里。
　　“呃……”桌上的人似乎陷进了一场恐怖的梦魇，整个人都在颤抖，但他醒不过来，叶思染的睫毛湿了。
　　他哭了。
　　身为一个艺术家，桑引添心里的缪斯女神掉眼泪了，他胸口有些闷，心跳都跟着变快了。
　　“你……”桑引添下意识伸手去擦叶思染眼角的泪。可他晚了一步，那滴透明剔透的珍珠，砸在了他的手背上，滚烫，灼热，带着只属于叶思染的温度。
　　别哭，叶思染。
　　小涵站在原地眨了眨眼，将抽纸轻轻覆盖在了叶思染的眼皮上。
　　“啊？这……这小子……怎么哭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小涵从头到脚盯着叶思染看了一遍，有些不解地抬起了头，“身上也没什么明显的伤啊……”
　　可桑引添知道叶思染伤在哪。
　　“算了，把他扶上我的车。”桑引添侧了侧头，将后脑勺扎起来的头发放了下来。悬挂在空中的弦月弯的叫人心醉，月光透过玻璃窗，洒在他的身上，将他整个人笼罩在了这片夜雾之中。
　　桑引添是温柔的，是骄傲的，是透明的，是白色的，是不会被任何人代替的。跟融不进这个世界里的叶思染比起来，桑引添自己才是最完美的。可是他的完美，付出了太大代价。抽筋剔骨，鲜血淋漓，把身上的软肋全剜了。
　　小涵张了张嘴，“你？你要带他回家……你确定？”在小涵的认知里，这是桑引添第一次往家里带人。
　　“你真要带他回家？”小涵喝过酒，她怕她自己有些醉了，听到了胡话。于是她又盯着桑引添的眼睛问了一遍，“你确定要带……”
　　“我现在突然不确定了！”桑引添被问烦了，皱了皱眉，“要不你把他带回你家。总之别让他露宿街头就行。”
　　“我家？可拉倒吧……我爸妈要是知道我深夜晚归还带了个小男生回去，一定会打断我的腿的。”小涵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这事我不干。你还是直接弄到你家去吧。”
　　“呃……”桑引添没再说话，只是弯腰轻轻拦住了叶思染的腰。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去触碰一个男人的身体，桑引添的眼角有点红，偏过头不肯去看叶思染的脸。
　　叶思染被塞进了cayenne的副驾，桑引添替他系好了安全带。车载香水是桑引添从国外带回来的，就跟他一样，清而不腻，好像把整个盛夏的果香全部融在了一起。
　　小涵伸了个懒腰，仰着头按了按发酸的脖颈。
　　“诶我说，以前那么多小男生争先恐后地往你身上贴，个个巴不得想让你带他们回家。那个时候，你怎么连人家看都不多看一眼啊？”小涵一边笑一边把桑引添的外套盖在了叶思染的身上，“而且吧，比叶思染长得好看的人多得是，怎么你……”
　　“啧，有完没完了你。”桑引添有些无奈，但他的语气依旧平缓，并没生气。在他眼里，小涵就像亲妹妹，哪怕偶尔犯了错，桑引添也舍不得说她一句。“我是不是平时太惯着你了？你现在都恨不得飘到天上去了。”
　　“略略略……”小涵吐了吐舌头，关好了副驾驶的车门。
　　“桑引添。”小涵突然一本正经地看着桑引添。
　　“干嘛？”
　　“我觉得你变了。”
　　桑引添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从头到脚干净的连一丝褶皱都没有。他皱了皱眉，伸手很轻地推了一下小涵的头。“上车，我先送你回去。”
　　“诶，你就一点都不好奇我想表达什么吗？”
　　“不好奇。”桑引添忍不住笑了笑。
　　小涵嘟了嘟嘴，钻进了车厢，她慵懒地靠在了后排座椅上，从后视镜里对上了桑引添那双好看的眼睛。“桑引添，说句实话，我觉得……你现在终于像一个普通人了。”
　　“呃……”桑引添一脸黑线，双手轻轻搭靠在方向盘上。他听过的夸词太多了，这种方式的还是头一回。以至于他一时间不能快速判断出这到底是褒义还是贬义，所以桑引添不想再同小涵说话了。
　　小涵家跟桑引添家是两个完全相反的方向，此时已经过了0点，高架上的车并不多。叶思染昏昏沉沉睡了一路，额头时不时磕一下旁边的车窗。有时力度大了，叶思染就会皱眉。
　　桑引添看着想笑，腾出一只手将副驾的人往自己这边拽了拽。比起跟这冰凉坚硬的车窗亲吻，桑引添觉得倒不如跟自己。
　　然而这一幕还是被后排的小涵捕捉到了。她有些不满，身子往前凑了过来。“引添哥，我跟你认识这么久了，你都从来没让我坐过你的副驾。”小涵歪了歪脖子，想伸手将叶思染的脑袋从桑引添的胳膊上推开，“现在输给这小子，我不服，非常不服。”
　　“不服？那就憋着。”桑引添的视线在前方的车道上，并没偏头看旁边的两个人。
　　“诶，你是不是对叶思染有……那个意思？”
　　“咔……”车子紧急制动，小涵的鼻子差点撞到窗户上。
　　“我靠，桑引添你干什么！吓我一跳！”
　　“红灯。”桑引添自己却不急不缓，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很是随意地倚在了窗上。
　　“既然你对他没那个意思，那干嘛非要带他回家？说句不好听的，就算他今天在外面出点什么事，那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小涵咽了咽口水，自觉系好了安全带，“桑引添，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心了？如实交代，你这只老狐狸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老狐狸？我老吗？”桑引添抬眸，盯上了后视镜，他冲自己的镜像随便比了几个僵硬的表情，随后伸手捏了捏自己的下巴，最后侧了侧脸，露出完美的下颌线。“我觉得我长得还行吧，万里挑一。”
　　“万里挑一？你这明明就是自以为是……喂，你别故意转移话题啊。”小涵忍不住咬牙切齿，双手手在空中挥了半天。“我知道我有时候说话确实是难听了点，可是我说的确实没错啊，你跟他……又没什么关系。干嘛要给自己惹麻烦。”
　　“知道自己说话不好听，以后就尽量往好听了说。”桑引添并不想回应她，伸手捏了捏鼻尖，打开了车窗，“知道了吗？笨蛋。”
　　最后两个字的气音很好听，就像是桑引添专门冲着叶思染说的。小涵尴尬地笑了两声，忍不住翻了个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