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夜(40)

　　玫瑰从摘下来的那天起就已经枯萎，而火焰也总会有燃尽的那一天。
　　尽管如此，叶思染还是忍不住张大了嘴，从内心深处感谢这个女主持人。因为她的临场反应，救了桑引添一命。
　　“我听说桑老师在前段时间，也被国际知名艺术杂志社「Milky Way」邀请成为他们下一期杂志扉页插画师，据说这次，他们给出的主题不同以往，甚至可以说，完全脱离了实物。”
　　“嗯，主题是「无限造物」。”桑引添依旧轻笑着。
　　“无限造物……听上去是给人一种特别缥缈的感觉，就像抓不住的云一样。”女主持人露出了思考的表情，随后又重新看向了桑引添，问道：“不知道桑老师对这个主题是怎么理解的？可以稍微给大家透露一下创作时的灵感吗？”
　　桑引添此时的表情看上去很是轻松，不过专访类型的节目，要的就是这种贴近生活的亲切感。加上桑引添长得好看，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哪怕你只是台下的一名观众，你的全部注意力也会被他深深吸引住。
　　“其实最开始接触到这个主题的时候，我确实有些无从下笔，甚至都不知道这个主题到底是想表达什么。”桑引添又笑了，“后来，我跟我朋友抱怨这件事，他却跟我说了两个字，「真实」。”
　　“真实？”女主持人眨了两下眼睛。
　　“对，真实即为造物。”桑引添大概是想到了那天在他家，他靠在叶思染的肩膀上。那时候的他，好像真的不孤单。
　　“那让我们期待一下桑老师之后在「无限造物」主题里的全新画作。不知不觉，我们今天的艺术专访也快要接近尾声。在节目最后，我自己再替电视机前的观众朋友问桑老师一个问题，您觉得对于一些刚刚接触绘画的人来说，需不需要先给自己定一个目标什么的？”
　　这个可比之前那磨人的问题要亲切的多，桑引添下意识坐直了身子。
　　“目标吗……”桑引添抬了抬胳膊，身子稍微往后倾了一下，脖子上的银色吊坠不经意从领口滑了出来，“我个人是觉得不需要强行去给自己定目标，因为在艺术中，「任性」并不是一个贬义词。我觉得，每个人的天性都是很宝贵的，应该被保留，而不是被摒弃。”
　　“保留天性……”叶思染的眸子突然暗了一下。桑引添的这句话，深深触动着他的内心。
　　没错，在很久很久之前，他也是拥有过梦想的。
　　“好，那今天的艺术专访到这里就结束了。”女主持突然站了起来，朝着旁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下面请我们专访国外负责人上台。”
　　叶思染的视线往左边挪了挪，这才发现，原来摄影棚的角落里，一直有一个外国人。他的头发金灿灿的，在打光灯下愈发的亮眼。镜头对准那个外国人的时候，女主持人才冲桑引添点了点头，弯腰很小声地说道，“桑老师，如果你听不懂的话没关系，我们制作组提前安排了翻译的……您可以看前面的提——”
　　「提词器」这三个字还没说出口，桑引添就直接打断了女主持人。他依旧保持着微笑，整个人看上去比刚刚放松了许多。“不用，我听得懂。”
　　女主持人似乎有些惊讶，但还是转向身后，冲着旁边的负责人比了个「ok」的手势。
　　“Mr.Sang.Welcome to the art interview，It’s nice to see you.”外国小哥先是冲桑引添点了点头，上台之后又伸出了手。
　　桑引添几乎想都没想就伸手握了过去，“Thank ’s my pleasure.”
　　最后，两人重新落座。
　　“Apart from art，Do you have any advice for contemporary young people？”
　　【抛开艺术，您还有一些送给当代年轻人的建议吗？】
　　叶思染一脸迷茫，扭头看向了正对着桑引添的提词板。可桑引添压根就没往那边看一眼，而是直视着外国小哥的眼睛。
　　这是一种礼貌。
　　桑引添稍微犹豫了两秒，眼珠转了一圈，随后缓缓开口。流利的英文从他嘴里蹦了出来，而且从发音来看，桑引添口中的英语更接近于母语。但除了叶思染以外，在场的所有人并没觉得意外，他们屏着呼吸，等待着桑引添接下来的回答。
　　“Sometimes I think，from the day of birth，people just like a seed that planted in the soil.”
　　【有时候觉得，每个人从一出生，就像是一颗被种进土壤里的种子。】
　　“Some of them have being taking good care，fertilize and bathe in the sun.”
　　【有人细心呵护，给它施肥，让它沐浴阳光】
　　“But the other seeds are not taking care by anyone.Experienced countless storms，rely on their own will，and grow up very difficult.”
　　【而有的种子无人看管，经历无数风雨，靠着自己的意志，十分艰难地从土堆里爬了出来。】
　　“I want to say that，because each seed is in different variety and facing different situation”
　　【其实我想说的是，这些种子的品种虽然不同。】
　　“They will always grow up different flowers.”
　　【但他们总会开出不一样的花。】
　　“Thank you”
　　【再次感谢。】
　　拍摄机器关闭，整个摄影棚依旧静的可怕。
　　Katy一脸激动，猛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开始鼓起了掌。于是很快，整个摄影棚里的所有人都跟着她一起鼓掌，其中也包括了台上的外国小哥。
　　“桑老师你真的真的太厉害了！！”
　　“刚刚桑老师说的那段，是不是提前准备好的？应该不是吧，这段没有台本的吧……”
　　“肯定不是。桑老师能说出这段话，我真的一点都不意外。”
　　叶思染抬手摸了摸下巴，仔细想了一番。虽说他没太听明白刚刚桑引添那那段话里到底表达了些什么。
　　但不管是什么，惊人的也好，感人的也罢，叶思染知道，桑引添的人生从来都不需要什么排练。
　　“桑老师是不是在国外出生的……这段英语听上去真的太舒服了。”
　　“是啊是啊，每天来我们电视台录节目的那么多，我还从来没见过哪个人的口语能比得过桑老师……”
　　桑引添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一边点头致谢，一边将自己的头发重新扎了一遍。这次手劲比较小，几缕碎发轻轻地贴在了他的前额。桑引添一扭头，就看到了站在隔壁化妆室里发呆的叶思染。因为反锁了门，整个房间里空荡荡的，镜子上的冷光把他整个人都围了起来。
　　叶思染低着头安静地站在窗前，看上去好像有很多很多的话要说。
　　桑引添的食指指尖轻轻贴了上去，隔着一层玻璃，他很小声地说道：“You are the rose in my heart”
　　【你就是我心里的玫瑰】
　　Katy提议晚上在电视台附近找个好点的餐厅，一是庆祝这次艺术专访成功拍摄，二是感谢桑引添和叶思染跟着他们忙了大半天。可叶思染并不那么认为，这半天下来，他其实没做什么，大多时间都是盯着桑引添这张脸度过的，所以他并不觉得累。
　　但桑引添累，是真的累。他一脸慵懒地瘫进了车后座，伸手又推了推叶思染的后背。“思染，我太累，你开车吧。”
　　小涵和许寒之是提前到的餐厅，在桑引添他们过来之前，已经提前点好了菜。桑引添不能吃辣，许寒之就点了很多口味偏甜的粤菜。
　　桑引添实在是有些累，整个晚餐时间都提不起兴趣。他有时会用胳膊撑着自己的下巴，转头看着窗外再闭一闭眼。因为周围太吵，桑引添睡不踏实，每隔几分钟就会下意识抓一下叶思染的胳膊，生怕自己从凳子上滑了下去。
　　第一次，叶思染有些诧异，但他没说话，低头喝了一杯酸奶。
　　第二次，叶思染似乎是预料到了，他深吸了一口气，用小拇指戳了戳桑引添的大腿。“喂，太累的话，我们就回去。”
　　桑引添连话都不想说了，他摇了摇头又闭上了眼睛。
　　第三次，叶思染直接伸手揽住了桑引添的后腰，他端起桌上的玻璃杯，喝完了剩下的酸奶。然后他拎起了放在旁边的西装外套，轻轻披在了桑引添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