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裱(70)
吴云墨说到这里停了下来,脸上覆盖了一层阴霾。
舒青末好奇地问:“你们发生了争执吗?”
“没有。”吴云墨道,“他告诉我那是一场误会,小兰怀的是别人的孩子。我相信了他,还跟他共度了一晚。”
舒青末闻言瞠目结舌,简直不知该做出何种反应。
舒国华做人竟然如此没有底线,再次刷新了舒青末的认知。但另一方面,在明知舒国华有家室的情况下,吴云墨还和他共度春宵,这简直不像舒青末认知当中那个佛系的师父。
吴云墨重新推了推镜框,表情淡淡地问舒青末道:“你是不是觉得不像是我会做的事?”
舒青末也不知该如何回答是好。不过转念一想,每个人都会犯错,吴云墨之所以现在这样处变不惊,恐怕也是因为经历了足够多的糟心事。
“那后来是怎么发现舒国华骗了你呢?”舒青末问。
“人不会一直傻下去,总有一天会醒悟。”吴云墨道,“小兰不知道我和舒国华之间的关系,她没有其他倾诉对象,就只有跟我聊她和舒国华的事。
“她和我一样,认为舒国华和方婉柔结婚是被逼无奈。她觉得她和舒国华才是真爱,所以一直想把他抢回来。
“我很快就意识到舒国华说的‘误会’是假话,因为小兰口中的那些浪漫情话,他曾经也对我说过。”
舒青末再次震惊:“他怎么做得出来?”
吴云墨倒是没什么反应,仍旧淡然地说道:“你还记不记得之前问我为什么不画画了?”
舒青末点了下头:“记得。”
吴云墨道:“离开北京之后,我以王士的名字开始作画。王取自他的‘国’字,士取自我的‘墨’字。”
“等等。”舒青末诧异地打断吴云墨,“王士竟然是师父你?”
之前方华美术馆开业的时候,舒青末和骆梓杭在舒家的众多藏画中见到了王士画的几幅墨竹。
两人还曾为王士的封笔感到惋惜,没想到那颇有才华的年轻画家竟然就是他的师父吴云墨。
“我取这个名字,全是因为对他的思念。”吴云墨道,“所以当我知道真相后,我怎么还画得下去?”
舒青末愣愣地看着吴云墨,完全无法想象在知道真相的瞬间,吴云墨到底遭受了多大的打击。
他的脑海中倏地冒出一个念头:“所以我妈发疯是因为知道舒国华他……”
“是的。”吴云墨感慨地叹了口气,“我一直瞒着小兰,但还是拦不住她想到回舒国华身边的心思。你的手受伤之后,对舒家没了利用价值,方婉柔就把真相告诉了她。舒国华勾引她只是为了赶走她,这些方婉柔都知道。”
舒青末猛然想起方婉柔曾说他比他妈有本事,找了个靠谱的男人。当时他就觉得奇怪,为什么方婉柔要暗讽舒国华不靠谱,原来是站在他妈的角度,因为他妈就是被舒国华毁了一生。
“告诉你这些,不是想让你去报复谁。”吴云墨道,“事情过去了这么久,久到……舒国华都进了坟墓。”
吴云墨的语气非常云淡风轻,但舒青末还是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了唏嘘感慨。
现在舒家已经快要完蛋,舒青末也不想再去报复谁。他吐出一口郁结之气,问吴云墨道:“师父,你就没有恨过他吗?”
“恨过吧,早就放下了。”吴云墨道,“再说人都已经死了,恨他还有什么用?”
“也是。”舒青末突然又想起舒家的那几幅墨竹,忍不住问道,“话说师父,你知道你的画都被舒家收藏去了吗?”
“什么画?”吴云墨问。
“就是以王士之名画的那几幅竹子。”舒青末道,“方华美术馆开业的时候,方婉柔拿出来展览过。”
说到这里,舒青末自己都发现了不对劲。
方婉柔眼里容不下兰菁茉,即使舒国华对兰菁茉并非真心。同样的道理,如果方婉柔知道舒国华和吴云墨之间的事,怎么可能还大张旗鼓地展览吴云墨的画?
那只有一个理由,就是方婉柔不知道。
舒青末不相信有这么巧的事,舒家不偏不倚地看中了吴云墨的画,还一收就是一幅不落。
他只能想到一种可能——舒国华知道王士是谁,并且背着方婉柔收藏了这些画。
在舒国华死后,方婉柔不清楚这些画背后的故事,觉得适合开业展览,便拿了出来。
吴云墨微微皱起眉头,显然是不知道舒国华有收藏他的画。
舒青末忍不住问:“师父,封笔之后你和舒国华就没有联系了吗?”
“他找过我几次。”吴云墨道,“以前他习惯夜里十二点来我房里找我,后来他也总是大半夜找来墨斋,不过我没有见他。”
“这样……”舒青末道。
“他最后一次联系我,”吴云墨顿了顿,“是今年六月三号。”
“六月三号?”舒青末一愣,“那不就是……?”
“夜里11点59分,他给我打了个电话过来。”吴云墨道,“我没有接。”
舒青末彻底怔住,因为舒国华的讣告上写得清清楚楚,他是于今年六月四日0时3分去世,距离他给墨云墨打电话就只差了四分钟的时间。
“你不好奇他想对你说什么吗?”舒青末愣愣地问。
“不好奇。”吴云墨淡漠道,“反正他已经死了。”
一直以来,舒青末总是很羡慕吴云墨那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平和心态。但现在看来,吴云墨不过是紧绷着一根平和的心弦,极力不让这根弦再产生任何波动。
这就像佛教徒们想要达到无欲无求的最高境界,然而刻意追求无欲无求,反而成了最大的欲求。
“我真没想到师父跟舒国华还有这样一段。”
夜晚的顶层公寓,舒青末窝在阎宗琅怀里,迟迟难以消化今天听到的事情。
“你说舒国华最爱的人会不会还是我师父?”舒青末问。
“不好说,人的动机很复杂。”阎宗琅揉着舒青末后颈的碎发,不紧不慢地说道,“不过我想到了一个插曲。”
“什么插曲?”舒青末道。
“知道我为什么会去墨斋买画吗?”阎宗琅问。
舒青末嗖地从阎宗琅怀里蹭起来,不敢相信地问道:“不会是舒国华介绍的吧?”
“是。”阎宗琅道,“我让他给我介绍有收藏价值的画作,他让我去墨斋看看。”
“然后你就看中了我的画?”舒青末问。
“嗯,一眼就相中了。”阎宗琅道,“据我所知,墨斋有许多走红的画家都是舒国华暗地里捧红的,包括骆家惠。”
舒青末再次震惊得无以复加,他觉得阎宗琅说的这些事最好还是不要告诉吴云墨,否则他师父心里的那根弦可能就要绷不住了。
第53章 裱房
南城的秋天来得较晚,一场大雨彻底洗尽了残余的燥热,只剩下凉爽怡人的秋风。
筹备已久的阎氏拍卖行将在国庆开业,前期准备工作都已进入收尾阶段。
在常月娥的介绍下,阎宗琅组建起了一批鉴定专家,也搭建好了完备的业务网络。接下来只需要选定开业当天的拍卖藏品,以及邀请出席开业典礼的嘉宾。
“美院的老教授都答应来捧场。”
舒青末躺在皮质沙发一侧,在手中密密麻麻的表单上画了一个大勾。他的两只脚丫子搭在阎宗琅的大腿上,正在享受难得一遇的总裁按摩服务。
“江南片区的富豪也都会来。”阎宗琅放下手中的平板,一手托起舒青末的脚后跟,一手从脚踝按到小腿肚,再从小腿肚按到膝盖窝。
“我明天去邀请书画协会的黄会长。”舒青末舒服得动了动脚趾头,结果立马被阎宗琅的大手包裹住了前脚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