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你怎么打人呢(43)
桌子是檀木的,深棕色,很有古典中式风格,吊灯照不亮整个餐厅,照片边缘是一片漆黑。
富贵,但冷寂。
年三十拍照是裴家的惯例,裴文德风光一世,但家里人丁并不兴旺,兄弟姐妹也有,侄子侄女一大堆,但没人会在年三十来光顾这个豪华的别墅。
往常的照片里还会有裴冀丁,坐在边角,一点也不笑。
裴冀北的母亲和裴文德早就离婚了,今天会在也让裴冀丁大感惊奇。
屋里是苏春桃和秦尚断断续续,欢声笑语的问候,不大一个房子,满是兴旺的暖意,和照片里那个冰冷的别墅大相径庭。
裴冀丁看了看上面裴冀北的问题,一个一个回复。
老子TMD茁壮成长:新年快乐。
老子TMD茁壮成长:又不是没长大什么事还得给哥哥报备,而且他想赶我出去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跟你说了你也不能回国来给我当靠山啊。
老子TMD茁壮成长:我这没回去,你们还能过个好年,我要是回去了不得鸡飞狗跳。阿姨怎么也在?
裴冀丁抬头看了看这个小家,又看了两眼苏春桃和秦尚,母子俩一个在卧室一个在偏房,都忙着打电话,没空注意他。
手机被慢慢举起来,动作小心翼翼,裴冀丁做贼一样看了秦尚一眼,快速摁下了快门。
照片角度不错,从沙发往里屋斜射,茶几的橘子皮干果壳,亮着的电视,还有一点秦尚的边角在主基调昏暗的画面里增添了不少人气。
裴冀丁看了一会,给他哥发了过去。
老子TMD茁壮成长:不是孤家寡人,在朋友这呢。
裴冀北那边等了一会才变成“正在输入”。
裴冀北:我妈来处理点保险和公司股权,就等着过年膈应人呢。
裴冀北:朋友?除了项白你还能有朋友?
老子TMD茁壮生长:你瞧不起我啊!我老板,带我回家过年了。
裴家餐厅里,电视没有开,气氛有些凝滞。
桌上的饭菜已经收拾干净,檀木的桌面干净整洁,和过年没有半点关系。
裴文德已经回屋了,厨房炖着他要喝的保健汤药。
沙发上端坐着一位看起来四十多的女人,仪态端庄,脸上有不少皱纹,但不影响她的美貌。
这是裴冀北的母亲,周卉蓉。
裴冀北坐在另一边对着手机皱起眉头。
裴冀丁离家出走这件事被裴文德描述成了不肖子孙蛮横妄为,不仅不听劝告,还撂下狠话说不当裴家人也罢。
在裴家生长三十年,裴冀北不是不知道裴文德的为人,对这话也并不完全相信。
他弟弟打站在裴家大门那一刻,他就看着,这小孩是个长歪了的根雕,本性不差,但要掰直了却是难上加难。
裴冀北不是教育家,他只是从他打小学到的礼仪,道德里抽出了耐心和宽容,也抽出了一点当兄长的责任。
纵使如此,在裴家,他已经是那个唯一在意裴冀丁的人了。
裴冀丁净身出门,账户冻结,没有项白的救助,裴冀北真想不到这个脑子一团水的小混账能去哪窝着。
因此在他心里这个新年裴冀丁一定过得憋屈,孤独。
可这张照片一来,再加上那么几句话,裴冀丁那点得意和快乐都要从屏幕里溢出来了。
裴冀丁能找什么工作?裴冀北想了一会,发现他想不出来。
裴冀北:你老板?干什么的。
那边似乎闲着,几乎秒回。
老子TMD茁壮成长:开烧烤店的。包吃包住每月还拿两三千,这待遇不错吧?
裴冀北愣了一会,能想象到他弟弟那个仰着头,一边笑一边嘚瑟的都快能上天的表情。
裴冀北:不错。
裴冀北:当员工的还是注意分寸,别太出格,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周卉蓉是不在裴家住的,但裴冀北今明两天却要呆在这,她来纯粹是给裴文德找不痛快,顺带看看儿子。
沙发那头裴冀北看着手机,比吃饭的时候还要放松,周卉蓉问:“跟谁聊呢,这么开心?”
“冀丁。”裴冀北发完了嘱托,也收起了手机。
周卉蓉点点头:“这孩子跑出去更好,不然这地方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万人坑。”
“妈。”
“得得得,不侮辱你亲爹,东西我要到了就先走了,初二记得来看你姥姥姥爷。”
“知道了。”
裴冀丁这边唠完了嗑,秦尚和苏春桃的手机也渐渐消停了。
时针快指向一点,窗外的烟花停了,又是一片寂静。
秦尚看裴冀丁放下手机就扭头看窗户,问:“烟花好看吗?”
“好看,我们那边没放过。”
“城里近几年都禁了,也就是我们这小地方,老胡同,敢偷偷摸摸放几个。小时候还有鞭炮,放炮放烟花都有讲究,要有头炮吓年兽的。”
秦尚见裴冀丁一直看着,像个见到骨头的奶狗,眉眼是凶的,但心是向往的。
“明年吧,明年带你去放烟花,想放几个放几个。”
“这么好?回来我去找人给你做个锦旗,上面写着国民好老板怎么样?”裴冀丁转过头看秦尚,觉得那个“明年”格外诱人。
像是证明着他所用的不是镜中花,水中月,都是真真实实的,并且会长久的存在。
“你这是变着法骂我圣父呢吧。”秦尚笑骂,“起来收拾收拾回去了,苏春桃女士该睡美容觉了。”
凌晨一点多,裴冀丁再此跨上小摩托的后座,只是这次手里没抱着大包小包的年货,地点也变成了繁复胡同里,秦尚那个并不冰冷的家。
把裴冀丁接回家住这件事十分突然。
秦尚也没有预料到会有这种发展。
实在是一切都那么水到渠成,苏春桃挑起了话头,他想到了那个阴冷潮湿的小仓库,于是他心里一动,顺理成章说出了“来我家住”这句话。
由于没有准备,秦尚翻出了那双粉红的女士拖鞋。
再此见到这双拖鞋,裴冀丁竟然有种久别重逢的感觉。
“客房没收拾,尘土味有点大,不过被褥都是新的,我把窗户打开散散气,今晚将就一下。”
裴冀丁应了声,他全身就一个小包,按照秦尚的指示把洗漱用品和个人物件归位。
客房很小,一张床,一个床头柜,连衣柜都没有。
“你衣服给我吧,先放我屋。”
裴冀丁抱着衣服有点犹豫:“住不了几天,堆床头也行。”
那双伸出来的手没收回去,秦尚沉默了几秒,说:“那小仓库别住了,以后就住这儿吧。”
他拿过裴冀丁手里的衣服,转身去了主卧。
“回头记得给我挂锦旗。”
这晚上裴冀丁没睡好。
副卧只有一个小窗户,又是在胡同里,对面就是鳞次栉比的楼房,并不通风。
这小屋子也没有暖气和空调,被子还是那个大红花背面的棉被,足够保暖。
这个年过得太过魔幻,就好像他许了个新年愿望,不知道哪国的仙人路过顺手给实现了一样。
一个年三十,他就吃到了苏春桃做的饭,和裴冀北聊了天,还住进了秦尚的家。
他闭着眼睛,想着过完了年,真要去问问锦旗多少钱一面,他一定用上好的绒缎,烫金的大字给秦尚封一个“大善人”的称号。
这恩给的太重,给的太善意,裴冀丁一时慌了神,有些接不住。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裴家是他生命里最大的墨缸,而秦尚大概就是悬腕提笔时,顶头满满一砚台的朱砂。
裴冀丁到了四点才合眼,早上七点半又被秦尚扒了被子纠起来。
眨巴了半天眼才看清了站在床边的秦尚。
“苏女士催人了啊,再不起来一会找根荆条背着去。”
“这才几点啊。”裴冀丁坐起来醒神。
“今初一,我爸那边的亲戚要来聚会,有不少长辈,晚去不合适。”
“你爸的亲戚?我去不好吧。”
“白汎在我家蹭了不少年了,连唐荷都来过一次,他们见怪不怪了。而且苏女士已经把你卖了。现在我家人都知道我聘了个相貌堂堂,乖巧可爱的小孩,还扬言要认干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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