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你怎么打人呢(40)
“他跟我说他惹事了,说他没办法了。炒股的人就跟中了邪,总觉得下一秒能赚回来。那时候家里的钱阿姨都不敢放在柜子里,缝在裤兜里,生怕被白叔拿了去。白叔每天就盯着股盘,还出去找亲戚借钱。”
“白汎就在我那破屋子门口,躲着我爸妈,递过来一万块钱,然后就走了。我给叔叔阿姨送钱的时候用光了这辈子能撒的谎,这么过了一个月我才光明正大的看见了白汎。”
“你说这人误入歧途吧,他确确实实顶起了摇摇欲坠的家,生活就跟下刀子一样,好坏不由己,生死不由人。”
仿佛听见了最后一句,白汎在一边哼唧着。
眼前的空碗壁上挂着点油花,裴冀丁蹲在小板凳上,脑子里炸响着秦尚的那句话。
好坏不由己,生死不由人。
这么一句话,把多少苦闷悲愁都说了进去。
夜一黑,白日里亮着的,闪烁的,跳跃的心沉下来,藏在通透空气下的故事就在梦里,在醉后的哭嚎里,在疲累的感慨里一个个浮现,织就了城市的夜晚。
命运,出身这些东西,如同抽签抽来的卦,一句连着四句。遇到了就是遇到了,没有为什么,这就是命。
秦尚是在给他讲故事,也是在给自己讲。
有故事的人身上都有着时间的沧桑,坚强生长的人总是污泥与枝叶并存。
这世上没有圣人,只有努力生活的人。
听完了光辉岁月,白汎在裴冀丁眼里就变得立体起来,这个不着调,长相有些阴柔的小白脸一瞬间强大起来,真正成为了两个家庭的支柱,成为了一个丈夫,成为一个父亲。
成为了一个男人。
秦尚把盘碗摞起来,点点碗筷,又点点白汎:“一人负责一样,这大老爷们一百来斤的,不让你一伤员照顾了。把盘子放后厨,我先把人送回家,一会回来收拾。”
“我没废物到洗个碗都不会。”裴冀丁端起碗,“就是挨了一棍子,怎么搞得跟怀孕了似的。”
“还抢活干呢,这么勤奋?”秦尚掺起白汎,说,“用不着你干,工伤我负责,收拾了赶紧睡觉,明早起来给李叔打下手去。”
白汎喝醉了安静得很,发疯只发那么一会儿,牢骚吐完了,就变成了被困住嘴的鸭子,哼哼唧唧的,矫情。
把人拖上后座,摩托引擎声轰鸣,呼啸着离开了烧烤店。
就和白汎能进秦尚家一样,白汎小区的门卫对秦尚熟悉得很。
见这个背着那个,就知道是喝多了,在保安亭里打了个招呼,放两人回去,
白汎的房子在市中心,有物业有安保,但也不是什么好地方,普通居民楼,家里不大,九十来平。
把人扔在床上,脱了鞋和外套,盖上被子,就算是功成身退。
被砸了店的事,秦尚并没有多生气,那光头说要找白汎的时候,他脑子里最大的情绪是失望,气愤。
怕这人又干了什么不该干的事,把自己往深渊里一点一点推。
但白汎是要脱身的,脱层皮他不怕,就怕是蛇盘住了吃不下的猎物,要把自己活活撑死。
命不由己这话没错,大灾大难遇上了,只能算是倒霉。
可人定胜天也是对的,再大的磨难总有解决的办法,生活也总是越过越舒坦。
白汎以前的日子就像被拉进了台风,在放肆的狂风中飞向未知的某处。
如今昏迷的人突然清醒,四肢得以动弹,有了扒住地面,重回平静的资本,秦尚同样体会到了希望。
因此今晚的酒桌,秦尚更多的是放松和高兴,不然也不会拽着裴冀丁八卦往事。
事情过去了,就变成了或是光辉,或是感慨的历史。
当过往能被人随口调侃,艰难和困苦才算真正过去。
小摩托呼啸着回了烧烤店,等待秦尚的却是紧锁的大门。
铁皮门上贴着一张卫生纸,质地柔软,写在上面的字歪歪扭扭的。
“滚回去睡觉,碗老子刷了。”
第35章
新年很快到了,做餐饮的假少,尤其是大过年,从三十到初二,一共三天假。
三十这天,李叔和唐荷早早就离了店,一向热闹如潮的店里悄无声息,跟冬季的森林一样。
新年在国人心里有着不一样的滋味。
大街上除了家家户户火红的春联,一下子丁点的热闹气都没了,所有的温暖都藏在每一家门的后面。
裴冀丁曲着腿坐在高板凳上,手机里静悄悄的,只有两条消息。
一条是项白,一条是裴冀北。
项白的角标是一,裴冀北的是三。
这可奇了怪了,他哥向来忙得昏天黑地,一年到头没个信的,怎么今天这么热情。
裴冀丁点开对话框。
裴冀北:我刚回国就听爸说你离家出走了。
裴冀北: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
裴冀北:今天回家吗?
裴文德嘴里的故事是什么样裴冀丁不需要想就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
搬弄是非,把黑的说成白的,他爹这点伎俩就是长在骨子里的,娴熟得很,明明是扫地出门,怎么就成了他离家出走。
没告诉裴冀北是有自己的考量。
裴冀丁总觉得裴冀北和他妈妈无辜,好好的一对母子摊上这么一个男人,爱情,幸福都成了泡影。
一个女人被逼着坚强,被逼着考虑权谋来巩固自己的生活,这事谁听了都难受。
裴冀北是正经的精英,学习好,素质高,人也好。
家里的烂事裴冀丁不想他掺和。
于是裴文德再怎么抹黑他,他也不想把糟心事给裴冀北一一细说。
老子TMD茁壮成长:新年快乐,你天天忙得跟陀螺一样,不忍心打扰你赚钱。
裴冀北:少来,你还能这么好心?过年回家吗?
老子TMD茁壮成长:不回。回去干嘛,把裴文德气死了,大好的节日咱俩就得出殡去了。
裴冀北:怎么说话呢。
裴冀北:有人陪着过年?项白最近不在国内吧。
裴冀北余威犹存。
“怎么说话呢”这句和发语音一样,裴冀丁都能想到他哥皱着眉,金边眼镜泛着冷光,那是来自理智和成熟的不赞同。
下意识抿了下嘴,好在裴冀北没死揪不放。
而后面那一句,裴冀丁是真的没话回了。
有没有人一起过年这事还没在他脑子里占据一定的席位。
直到被提起了才意识到烧烤店早就空了,热闹的人群都回了自己的温柔乡,只有他一个把这间小店当了家。
冬季天黑得早,七八点就伸手瞧不见五指了。
街边的灯光给的吝啬,大都分给了万家灯火。
裴冀丁简单收拾了店面,觉着这个情形和平日里的凌晨三四点也并无不同,一样的漆黑一片,一样的寂静无声。
他正想着不然早点收拾收拾睡下得了,大门窸窸窣窣的开门声响了起来。
动作实在诡异,感觉像是来偷东西的。
裴冀丁脱了大半衣服正要钻被窝,被这动静抓住了心神,像定格的油画一样,竖着耳朵听声。
脚步一点点传来,裴冀丁抓起荞麦的枕头当个武器,屏息等待。
和风的布帘子被撩开,荞麦的枕头被高高举起。
不速之客带着点惊奇和疑惑,问。
“你怎么给这蹲着呢?”
秦尚是回来拿东西的,年前买的不少年货都在店里放着,他拿了要给苏春桃送去。
没想到开了门小仓库里却还亮着灯。
裴冀丁在小仓库住得跟个地下党一样,不花心思完全不会注意到这里还安置着一张小床。
蓝底白花的布帘后面是一堆一堆的箱子,那张简陋的折叠床显得格外渺小。
不是不知道这地方住着憋屈,只是亲眼体会和心里知道总是两码事。
裴冀丁一向嬉皮笑脸,凡事都不在乎的样子,学习处理各种蔬菜,算账收银的时候也算得上认真,从未有一点落魄的样子。
这种平静让秦尚都快忘了他是个富贵人家的少爷。
人的气质是个很奇妙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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