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英雄以貌娶人[综](上)(94)
临行前。
埃迪问:“还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特别的机会,就这一次。”
安塔希娅答:“是,王,请您赐予我……”
……
就剩他一个人了。
很清净。
埃迪走在空无一人、更显得分外凌乱的街面上,随意的目光扫过周围,没看多久,就兴趣缺缺地收回了视线。
没有兴趣,如今的残破画面,已没有必要再入他的眼。往日生机勃勃,充满嬉笑欢闹声的帕帕拉,才是应当留在他记忆里的模样。
他回到了皇宫,也懒得拂王座上落了浅浅一层的灰,就这样不以为然地坐了上去。
“挺好的,到了这个时候,总算没有人再来打扰我睡觉。”
闭着眼靠了一会儿,他这么说着,过了一阵,还是把眼睛睁开了。
“嗯,就除了你——卢卡斯,不是让你盯着他们到地方再说么,怎么提前跑回来了”埃迪抬手,把飞进内殿的这道黑影抓了过来,两根手指曲起,在不听话的鹰脑袋上弹了一下。
力道控制得很好,轻轻一弹,不仅没把卢卡斯弹飞出去——像曾经的某个法老那样——反而还让它得寸进尺,蹦哒几下,把头蹭到了男人的胸口上。
唔,光是厚脸皮这一点,还是跟某个法老很像的。
跟曾经的,最开始那只卢卡斯不一样。
奥兹曼迪亚斯送他的这只鹰,一直都非常听他的话,只在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上闹腾。可是,在即将落幕的时刻,它却要在最重要的这件事上不听话了。
这也是能够预料到的。
法老王让它代替自己陪在埃迪身边,那么,包括终结之时,卢卡斯也一定会不离不弃,赶也不能赶走。
“还是要陪着我吗。”
对,对,对。
“这样啊……那随你了,真是个烦人的家伙。”
“刚好,你就去跑个腿,帮我送一封信吧。”
就在不久前,带着笑容写下的信。
独自留在空旷殿堂内的男人目送卢卡斯叼着信离去,与写信之时相同的微笑,便不由自主地浮现在了唇角。
一时没能忍住,不过,又有什么关系呢。
“虽然‘决断’还没有正式开始,但是——”
“我已经赢了。”
毋庸置疑。
待到这个夜幕结束,崭新的一天到来,伴随着欢笑和或许会传响的哀歌降临的,便是属于已死之人的彻·底·胜·利。
那么,为什么会这么说?
按照已然奠定的“剧本”,明天将会是“埃利克·亚历山大·休伯特·尼古拉斯·奥古斯都”最终的落幕。
他会死在所罗门的手里。
他会让所罗门,亲手杀了他。
以所罗门的军队加上整个罪人之国为自己殉葬,与神为敌的魔王埃利克的鲜血将会浸染乌黑污秽的土地——就是这么一个对绝大部分人而言是皆大欢喜的“结局”。
然而。
——我赢了。
——没错,赢的是我啊,愚蠢的神。
即使花费再多的时间,无休无止地找寻下去,只要他还是人类,神的领域与凡人世界之间那道巨大缝隙就无法跨越。
他不会甘心,他不会放弃。
从千年前开始,延续至今的仇怨,绝不会随时间流逝而遗忘、淡去。
要怎么做呢。
啊啊——找到了。
就这样来个了断吧。
埃迪做出的那个决定,其内容就摆在了这里。
他把自己的命,再加上其实已经空无一人的帕帕拉一起毫无留恋地抛了出去,作为给“杀死”魔王埃利克的神之代言人所罗门铺路的阶梯。
所罗门会在神与众人的欢庆声中戴上胜利者与救世主的冠冕,然而,明面上落为失败者的他,就可以在终于迎来真正的轻松的同时,完成对神的复仇。
所以才说,他没有输啊。输得彻彻底底的是神才对。
神以为自己得到了胜利,却不知晓,在沾沾自喜之时,用来控制世人的有用“工具”会因为埃利克的死脱离他的掌控,就此无声无息,蜕变为人。
在这个不会更改的计划里,所罗门似乎是被利用得最深,受到的伤害也最重的那一个。
但实际上,埃迪也不是没有考虑到这一点。
他起初还在犹豫,但自从那一天,发现所罗门一直在伪装,实际上还是没能产生真正的感情之后,这分犹豫就可以抛弃了。
面对这种看似毫无转机、更无丝毫可能性存在的情况,唯一有用的方法,就是破釜沉舟,来一记狠药。
无论先前如何失望,埃迪对所罗门,始终心存着那一丝未能断绝的信任。
他不信所罗门完全没有触动,又完全没有情绪产生,所以,干脆用自己的死,给所罗门上最后一课。
一开始的时候,无法体会感情的所罗门不会因他的死而受伤。但是,在许久以后,所罗门肯定能够明白过来他的用意。
不想杀死自己养大的孩子,顺带,再为这个如果不能改变就会从始至终受神操控的孩子留下最后的寄托吧。
荣耀和威名,都是心里还是有一点愧疚的埃迪最后为他准备的“礼物”。
也许……好吧,可能是太狠了些,还有潜在的他暂时没有发现的细节——可埃迪已经顾不了那么多。
他看到了解脱的方向,自是迫不及待。
就比如在今晚。
最先做的,就是迫不及待地——
“祝贺你呀,我亲爱的耶底底亚。”
斜坐在王座之中的男人略微换了个姿势,看向和月光一起来到空旷大殿内的年轻的王的身影,气势逼人的金眸中,闪动的便是熠熠的光辉。
“祝贺我……什么?”
埃迪的手掌托着下颚,手指在耳畔缓缓地敲动。
他轻轻一笑。
“祝贺你。”
“你人生之中最辉煌的日子,就要到来了。”
*****
——他在嘲笑我。
这是所罗门踏入约定之地时,脑中浮现的第一个念头。
还是从眼中所凝望的这个男人身上学来的。
像是自那日一别,所罗门空白的心中莫名地增添了几笔不同的色彩。
色调都是暗色,掺杂着不能细品的又苦又痛的味道,连带着对他人的想法都能最直接地揣摩了。
——明天死的是我。
所罗门想。
——他想要见就要死掉的我最后一面,却又要对我说出讽刺的话。
只有些许,但他宛如死湖般的胸腔里,确实有一丝涟漪扩散。
除了出现的次数做多的疼痛外,暂且无法辨明那般苦涩的滋味是什么。所罗门在原地微顿,便一步一步,走上前去。
他很快就不去在意自己莫名滋生的细微情绪了,因为,与往常一模一样,毫无例外。
他的眼里只有一个人,他的空泛的心,也只能装下一个人。
一身黑衣的埃利克就坐在那里。
即使是象征着身份地位的尊贵御座,这个男人也少有端正坐好的时候。总是略加倾斜地歪坐着,翘起一条腿,右手托起头,左手便自然而然地搭在御座的把手边。
好一个懒散,像是浑身使不上力的姿势。可由埃利克来做,便在些微慵懒之余,让将周身锋芒收敛的他显现出另一种威慑。
不可直视,不敢用痴痴的目光去看他。
纵使这个男人生来便是要被众人用敬畏的视线所凝望,他的光芒那般耀眼,仿佛能被他多看一眼,就是居高临下者投来的垂怜。
然而,今夜的埃利克,似乎跟以前不太一样。
光芒柔和些了……是因为心情本来就格外美妙,还是因为看到了注定要落败之人缓缓行来,才发自内心地放松了起来?
所罗门不知道,他也已无暇去想。
轻缓的脚步声在空荡之处传响,带来了起伏的回音。时间如此短暂,白发的王已经走上台阶,来到了孤独的王座,孤独的男人身前。
在这般近的距离下,埃利克的不知为何让他更加移不开眼的眉目,清晰地映入了所罗门无波无澜的眼中。
不对,或许这才是真正的“伪装。”
他在埃利克的面前,露出的还是平静得犹如死水的样子,可是,悄无声息将他环绕的那一种特殊又不知名的“感情”——
把想要贴近,想要触碰,想要抚摸……等等的欲望,全都拉到了他的心里来。
好像,被讽刺没有特别的感觉,苦涩与疼痛也消失了。
因为他看到了埃利克,而本不允许他人接近的这个傲慢的男人,许可了他的靠近。
一见着他,看到落入这双金眸中的自己,就像是找到了可以照亮前方的灯。
虽然这所谓的前方,就是即将结束的“明天”。
“耶底底亚。”
所罗门的手不自禁地抬起,似要去小心翼翼地描摹男人的眼睛。但是,男人却按住了他。
“只要有求于你,你就一定会回应。你一直做的事情,就是这样的吗?”
“……嗯。”
“那么,我的要求,你也愿意回应么?”
所罗门被按住的指尖似是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是的。”
“好。”
即将听到的,会是什么要求?
在这并不漫长的等待中,所罗门一边注视着埃利克,几乎要沉醉进男人与以往不同的温和眼神里,一边却要分心去想这个问题。
不过,这也没有意义。
就算埃利克要他现在就死在这里。所罗门想,他不会犹豫。
“我的要求其实很简单,但是,对你来说,可能会非常困难……”
聆听着话音,所罗门的目光已然又不自禁地转到了男人的唇。
“就只有这一个要求。”
是什么呢?
“不要再让我失望了,耶底底亚,你一定要做到。”
不能让你失望了。
所以,到底是——
“在你作为人类还活着的时候,去找到——你最想要的。”
……什么?
“什么都好。朋友,爱人,还是你喜爱的事物。”
“一定要找到啊,耶底底亚。”
“或者,要是能够想到,你现在就可以告诉我。只要是你真正想要的。”
“只有这个机会了,你说,我就会为你找来。”
什么?
什么?
埃利克,要求他找到自己真正想要的——
所罗门一时愣怔。
因为猝不及防到来的这个问题,他在呆滞过后,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迷茫之中。
果然,太难了。对于所罗门来说,回应他人所求是本能,也是他存在的形式,而埃利克的这个要求,太为难他了。
他想不到,想不到自己“真正想要的”。
即使此刻,心突然地震颤起来,将本已平息的些许温度重新荡起。
热量,絮乱的气息,激烈地碰撞。所罗门的指尖再度颤动,微垂的眼睑也猝然地颤抖了一下。
等候了半晌也没等来回应的男人似是早有预料,因此只是轻叹,没有显露出失望之色。
“果然,现在还是不行吗。”
“没关系,你的时间还有那么长,以后,可以再——”
十分突兀,话音戛然而止。
男人绝对想不到,就是因为某一句似是说过了无数次的话,在迷茫中找不到发泄口的“温度”终于得到了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