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狼崽(39)
“林公子,你可算安全回来了!若你出了事,我这辈子都不会安心。”阿清看了一眼复玄,不敢再造次,老老实实地站在一旁,看着林巉,眼角竟是泛起红来。
“劳烦阿清姑娘挂心了。”林巉随口敷衍了一句,他看向阿清困惑道:“阿清姑娘可知我这院子……”
阿清擦了擦眼泪,红着眼睛低声道:“林公子的院子是接近傍晚的时候,白少城主让人来砸的,说……”说到此处,阿清哽了哽,低声道:“说断了林公子的后路,林公子就只能……”
只听“嘭”的一声巨响,阿清被惊得瞬间噤了声。
只见原本站在院门口的复玄面无表情地卸下了门框上仅存的半扇门,随手又丢到了院里的一片废墟之中,激起一阵尘埃。
“怎么了?”林巉看着平静拆门的复玄问道。
“没什么。”复玄平静回应道:“看着不顺眼。”
林巉:“……?”
阿清缩了缩脖子。
拆吧拆吧,反正也没剩什么了,林巉自暴自弃地想道。这白连还真是个祸害,他又不是宁安城人,砸了他的院子岂能断了他的后路?蠢货!平白毁了他的院子。
拆门后略微消了点气的复玄一言不发地站在林巉身侧,看着有些动气的林巉,想着,还是让白连死得太痛快了。
“师父,我们去找间客栈吧。”复玄上前一步,不动声色间微微侧身,将阿清挡在了身后。
阿清:“?”
按理说本应该一口答应下来的林巉却出奇地犹豫了一会儿。他看了看一片狼藉的院子,又收回视线想了想什么,然后他叹了一口气,对着复玄说道:“你身上还有银钱吗?”
银钱?复玄愣了愣,这东西他要多少就有多少,林巉问这个做什么?他刚想点头,忽然间对上了林巉有些为难的眼神。他看着下山游历向来是有一个铜板用一个铜板的林巉,心思一转,对着林巉摇了摇头。
林巉见状不由得愁了起来,他从怀里拿出晌午带出门的一叠银票,又从怀里摸出朝归楼店小二补来的一点碎银,忧心忡忡地看向复玄道:“这院子是我租来的,现在院子成了这样,肯定也要补偿房主一笔钱。下山游历我也没带多少凡间通用的财物,今天虽在房中带了些你的银票出来,但又带阿清去朝归楼用了饭,如今也只剩这些了。”
他把银票递到复玄面前:“我对宁安城的物钱并不了解,昕白,你说赔院子,这些钱够了吗?”
复玄看着林巉手里够买几十个小院子的银票,一时之间竟是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林巉以为是不够,不由得更愁了。
阿清被复玄挡在身后,看不到情状,只听到好像是复玄说住客栈,林巉担心银钱的问题。她一把推开复玄,没推动,她干脆猫下腰,直接从复玄身侧挤了过去。
复玄:“……”
“林公子!”阿清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林巉:“若担心银钱问题的话,我家院落尚有一间空房!若林公子不嫌弃,可在我家暂且住下。”
“师父……”若是以往,复玄根本不担心林巉会答应,可今时不同往日,复玄也把握不准林巉会不会答应,他傻了才会让一个爱慕他师父的女子与他师父同住一个屋檐。他话音还未落,便听见阿清继续道:“可林公子你们有两个人,只好委屈一下你与楚公子同住一房了。”
复玄瞬间住了口。
这在林巉看来就是自家养尊处优的徒弟欲言又止,最后甘愿委屈自己的贴心表现。
不就是银钱吗?林巉咬了咬牙,大不了自己去当个器物。可这宁安城地处偏远,城中没几个修士,想来也没什么识货的人。出门在外,大师兄又都是挑着精品上品给自己带着,他身上连一个稍次物都没有。
该当什么呢?林巉左挑右捡半天,最后从储物空间里挑出了块最不值钱的灵石。
复玄看见林巉拿出一块百年难得一见的天灵石,眉峰一挑,然后他听见林巉对着阿清问道:“阿清姑娘,附近可有当铺?”
复玄默默地把林巉手中的天灵石给拿了过来,收了起来。天知道若是向来沙里抠金的掌门师伯知道他们师徒当了一块天灵石只为在客栈睡一宿,会把他俩念叨成什么样。
“师父,盛情难却,我们不如就叨扰阿清姑娘一晚吧。”复玄一脸正经道。
阿清闻言,顿时“盛情难却”地紧紧抓住了林巉的袖子,又被复玄以给林巉整理袖袍为由,趁机拂了下去。
不料林巉听到复玄的话,更认为复玄是委曲求全,他一把抓住复玄的手腕,对着阿清摇了摇头,坚定道:“多谢阿清姑娘好意,只是我这徒弟向来娇生惯养,若是与我挤一间房,恐会不适。”
复玄:“……”师父,我不是,我没有。
正当林巉要拉走复玄时,邻家的那对老夫妻忽然从院里走了出来。那老者走到林巉面前,搓了搓冻得有些红的手,布满皱纹的脸轻轻笑了笑:“林公子,你于我家有大恩,如若不嫌弃,就暂住下来吧。即使要找客栈,也等天亮了再去吧。”
老妇红着眼睛,亦是笑了笑道:“林公子,歇一晚吧,明早我给你们师徒烙饼吃,保准你们喜欢。”
林巉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出神,复玄趁此机会一口答应下来,拉着还有些懵的林巉进了院子。
屋子虽小,甚至还有些简陋,但好在被收拾得干净妥帖,足以见屋主的心意。
灭了灯烛后,复玄和衣而卧,他躺在林巉的身边,一双眼睛在黑暗中泛着亮色。
“师父。”复玄忽然开口:“方才见师父在出神,师父在想什么?”
黑夜与沉寂总能勾动一个人心里遗忘许久的一些事。折腾了一天的林巉一丝睡意也无,他平躺着,看着屋中浅淡的夜色,眼中忽然露出些许温和与怀念的神色。
“我想到了你的师祖。”
“师祖?”
林巉轻轻“嗯”了一声,他侧过身看向复玄,如同多年前跟小时候睡不着的复玄夜谈时一样:“百年前,你师祖带我出山游历,你师祖花钱也无个节制,游至徽州时,身上已无分文。”林巉讲到此处略微弯了弯眼角:“于是你没钱住客栈的师祖就带着我满街游荡,美其名曰独有风情。”
“后来呢?”复玄看着林巉。
“后来……”林巉顿了顿:“后来我们遇到一户人家,那户人家看出我们无处落脚,便热心地邀请你师祖跟我暂住了一宿。”
“我见那户人家热心,想着给他们些回报,便在第二日临走之时偷偷留下了我身上的一颗灵珠。徽州繁华物博,多的是识货之人。我那颗灵珠不是凡品,足够让那户清贫人家富贵无虞。”
“后来你师祖知道了,也没说什么,只是隐忧似地叹了一口气。”
“我那个时候不明白你师祖为何叹气。”如水的月光从窗外浸进来,略微照亮林巉的眉眼。“过了好些年,我才知道,那户人家富贵了过后,纵容其子结交权贵,为祸邻里,无恶不作。”
“数年后,他们家财物被挥霍一空,失势后……那户人家的独子便被乡里活活打死了。”林巉微微垂下眉睫,“那户人家也被邻里厌弃,夫妻二人落魄而终。”
“我不解,便去找你师祖,你师祖只告诉我‘贪欲’二字。”
“师父觉得,错的是你那颗灵珠,还是那户人家的贪欲呢?”复玄看向林巉,问道。
林巉斟酌了一会,才回答道:“自然是那户人家的贪欲。”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我的那颗灵珠不过是个引子罢了。当然,我也有错。”
“师父是好心之举。”复玄道。
“好心之举又如何?做错了就是做错了,岂能因你一句‘好心’一笔勾销?”林巉挑眉道。
“那师父觉得那户人家的贪欲错了吗?”
“当然。”林巉微微睁大了眼看着复玄,似是对他的问题有些意外。
“可师父,每个人都会有贪欲,都会有控制不住贪欲的时候,既是错,那该如何?”复玄看向林巉,屋里的黑暗模糊了他眼中的神色。
窗外月色如水,屋内夜色一片,复玄只听见林巉的声音在极近的耳边平缓响起:“若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贪欲,那就让自己能够承担起放纵贪欲的后果。”
林巉略微抬起下颌,眉目间尽是让人不敢直视的凌冽与傲慢,他道:“或者,让自己强到令人不敢置喙。”
复玄看着一瞬夺目起来的林巉,俄尔,轻轻笑了一声。“师父说得对。”
故事讲完了,林巉又翻过了身。
屋子静默片刻后,复玄出声道:“所以师父这次要给阿清姑娘他们留颗灵珠吗?”
沉寂中的睡意逐渐蔓延,林巉有些困乏地眨了眨眼,道:“不了,我挺喜欢他们的,就不给他们留灵珠了。”
林巉忽然想起了什么,他看向复玄道:“之前走得急倒是忘了,明日.你记得去善一下后,免得白连的死牵扯到他们身上,平民百姓,可经不住权贵的折腾。”
“好。”复玄轻声应道。
第42章 败露
第二天林巉也没吃上烙饼。
因为宁安城老城主与少城主尽数死在了城主府中,城中禁军将领卫蓟为缉拿凶手,一大早便封锁了全城,搞得声势浩大、人心惶惶,但不过半天时间,又解除了城中封锁,让人莫名其妙。
虽有林巉的安抚,那邻家夫妇也依旧在家里战战兢兢了半天,直到复玄回来后说城中解禁了,他们才放下心来。
“处理好了?”林巉坐在庭院里,用复玄准备的上好紫砂茶具泡了一壶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