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狼崽(22)
“没什么。”林巉回过神来,摇了摇头。
休徵君看着林巉,漫不经心地勾了勾唇角,眼底深处却一片幽晦。林巉嘴上虽说没什么,但刚才他的神情,分明是想到了某个很重要的人。
他想到了谁?
休徵君缓缓隐去眼中阴翳。
洞中昏暗,林巉并没有发现休徵君的反常,他只是皱眉看着休徵君向他伸出的手,一脸的嫌弃。
“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吗?”林巉问道。
休徵君挑了挑眉,做出一副实在无奈的模样道:“真君还有其他更好的办法?”
林巉想了想,好像这的确已经是能跟休徵君触碰最少的方法了,可他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然后极不情愿地把手放到了休徵君的掌中。
林巉的手生得极好看,手指修长,骨节优美,除却指腹处有些些许常年练剑磨出的茧子,几乎没有一点瑕疵。这双手不似主人那样冰冷,反而带着一些暖意,甚至还有些软。
休徵君颤了颤眼睫,用尽所有的自制力才将手若无其事地合拢,把这块暖玉紧紧地握在掌中。
林巉极不习惯与人这样亲密接触,他的右手被另一只手的温凉包裹,这种陌生的感觉让他下意识地抽了抽手,却丝毫没有拽动。
林巉安慰自己道,现在握紧一点是休徵君为了下水后好拉住自己,不要多想
河水冰凉,没有了灵力护体更觉刺骨。林巉在河边磨磨蹭蹭不愿意下水,完全不像一个泡惯了万年寒潭的人。若是修炼必要,林巉绝无二话,但如果是跟修炼无关的受罪,林巉便会变得格外娇贵。
他从来都是不让自己多吃一分苦的性子。
林巉一脸凝重地看着那河冷水,犹如那河水是个什么不得了的猛物一般。
休徵君看着在岸边磨磨蹭蹭的林巉,失笑不已。
“真君,水中习惯后就不冷了。”他轻声哄道。
林巉并不吃他这一套,皱着眉头理也不理他。在林巉还想继续磨蹭时,右臂忽然传来一阵大力,将他直直拽入水中。
刺骨的凉意铺天盖地袭来,但瞬息间,他便坠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在无边的水压中,他被一个男人紧到甚至带有禁锢性地抱在怀里,他贴着那人的胸膛,仿佛心跳声都跟那人交融在一起。
林巉不由得浑身一炸,但在水下的环境中,他奋起的挣扎都被休徵君轻轻松松地尽数化解,甚至一个不留神间,自己还呛了一口水。
这口水呛得他瞬间乱了气息,他下意识紧紧抓住了横在他身前的手臂,脑中一片空白。
混沌间,他只觉得下颌被人捏住,下一刻,一个温软的物什便贴上了他的唇,度来了一口空气。
林巉直接懵了。
四周寂静,水波温柔,他窝在休徵君的怀中,与他唇齿相依。温暖的怀抱严严实实地包裹着他,将河水的冰凉尽数隔去。
他震惊到睁大了双眼,那张面具从未离他如此近过,仿佛上面的每一缕花纹都能看得清清楚楚。休徵君紧紧地看着他,黑沉沉的眼底一片深暗,恍惚间犹如吸人神智的深渊。
林巉回过神来开始奋力挣扎,但他不熟水性,挣扎中不仅呛了更多的水,反而让休徵君吻得更深。
林巉眼角泛红,不知道是被水呛的还是被休徵君亲的。最后他没有力气再挣扎,无意识般地抓着休徵君胸前的衣衫。这种无助的动作落在休徵君的眼中,林巉意识模糊间仿佛听到休徵君轻笑了一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斑斓的鱼群游到了他们身边,如同一匹流光溢彩的绸缎,将他们缓缓围绕其中。
林巉只觉得眼前似有迷雾袭来又缓缓散去。
待他重新清醒后,他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凡间的街口,回到了少年十三四岁时的身形。
他的身前站着严泊、方处然、程振鹭跟温扶歌。严泊那时已是青年模样,却依旧跟年少的程振鹭与温扶歌笑闹成一片。
少年方处然冷着一张脸,被严泊牵着,任凭严泊怎样逗他都是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
“小巉,是不高兴吗?”
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林巉侧过头,才发现他被一个白衣男子牵着。那白衣男子眉目清隽,唇角天生微微上扬,仿佛随时随地都在微笑,犹如春风,让人见之便不由得心生好感。
这副面貌林巉几乎刻骨铭心。
“师父……”
林巉看着他,愣愣道。
徐吟生看着呆愣的林巉,抬手摸了摸他的头,笑着叹了一口气道:“怎么这么呆?以后可怎么讨姑娘欢心。”
俄尔,他又说道:“不对,我们小巉生得俊,天赋又好,自然是会有许多姑娘喜欢的。”
“你说是吧?”徐吟生看着林巉眨了眨眼。
“小巉,要多笑,不要跟你二师兄学,成天板着脸,一点也不好看。”
“处然,不是,为师不是说你不好看……”
“你们想要那个糖葫芦吗?”
“不想要吗?那旁边的桂花糕呢?”
……
林巉听着徐吟生在他耳边说笑,他看着徐吟生,一言不发,只是紧紧地握着徐吟生的手。
他已经有太久没有见过徐吟生。
严泊带着程振鹭跟温扶歌在兴致勃勃地走在前面,手里还不忘牵着方处然。林巉只是紧紧地牵着徐吟生,一步也不肯走开。
这条街很快就走到了尽头。
不知不觉间,周遭又有迷雾袭来,林巉下意识地紧了紧握着徐吟生的手,那只手却如同流沙一般,消逝在他的掌中。
他看着自己的手缓缓变大,变得白皙修长,骨节分明,指腹处带着些许剑茧。
这是他如今的手。
一丝凉意落到他的鼻尖,唤回了他的神智。他抬头,看见天上正纷纷飘着鹅毛大雪。
夜深人静,小镇中一点灯光也无。只有明月高悬于天,月色皎洁明亮,映着雪光,周遭倒也不昏暗。
他看见徐吟生负着一身月光,踩着积雪从远处走来,他在走过一处时脚步微微一顿,寻觅了一会儿,最后从一个偏僻的角落里抱起一个被冻得奄奄一息的弃婴。
“这是谁家的孩子?”徐吟生皱眉道。
“真是可怜。”徐吟生施了一个避风咒,又脱下一身暖融融的外袍,将小猫一样的孩子严严实实地裹了起来。
“没有人要吗……”
林巉看见那个感受到温暖的孩子蜷缩在外袍中,轻轻抱住了徐吟生的一根手指。
徐吟生似是愣了愣,然后轻轻笑了出来。
“师父——”
少年严泊从徐吟生身后跑了过来,他跑得太急,气息都有点不稳:“师父,你怎么都不等我?”
“等你?”徐吟生好笑地瞥了严泊一眼:“你不是要去万花楼喝花酒吗?”
少年严泊脸皮一红,急切地解释道:“我怎么知道花酒是……可赵师伯说……”
徐吟生食指弯起,叩了叩少年严泊的额头,打断了他的支支吾吾,道:“回去就收拾你那个乱教小孩子的赵师伯。”
少年严泊老老实实地跟在徐吟生身后,忽然发现自家师父怀里抱了个什么东西,他探头一看,发现是一个婴儿。
“师父,这是谁家的?”少年严泊问道,他仔细看了看,发现这个孩子的根骨竟然极其不错,是个修炼的好苗子。
“没人要,现在是我们家的了。”徐吟生看着严泊挑了挑眉。
少年严泊闻言笑道:“所以这是三师弟?”
徐吟生看着少年严泊,神色隐隐间竟有些得意。
“师父想好了三师弟的名字了吗?”
徐吟生思忖了一会儿,道:“巉。”
“巉?”少年严泊有些不解。
“山势高耸,拔而不群。”徐吟生抱着怀里新鲜出炉的三徒弟,看了看那个逼窄脏乱的小角落,道。
离于困厄,屹立天地。
“为什么不直接叫大山?多直接。”少年严泊更不解道。
徐吟生:“……”
徐吟生不止一次开始对自己大徒弟的品味抱以极大的忧虑。
“那你为什么不叫严靠岸?”
严泊:“……”
雪地难行,徐吟生将那孩子护在怀里,将密密的飞雪尽数挡去。
林巉站在一旁,看着徐吟生从自己身边走过,他微微抬手,手指却从徐吟生的衣角直直穿透了过去。
“师父……”
他知道,这是幻境,早日勘破为上策。
可他就是想再多看徐吟生一眼,当年徐吟生飞升时的猝不及防和抵抗他都看在眼里,可最后徐吟生也只给他们留下了一个无比担忧的眼神。
师父应该很自责。林巉想道。
他再看了徐吟生背影最后一眼,轻轻垂下了眉睫。
无边的冰冷忽然从身上袭来,他努力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冰冷的河水中。
他咳嗽了两声,支撑着坐起身来,抬手抹了抹脸上冰冷的河水。
缓了缓,他又将同样浸泡在河水里的休徵君拖上了岸,看着还未醒过来的休徵君,方才被遗忘的水下的场景又浮现在林巉眼前。
方才的怅然瞬间散去,林巉顿时气红了一张脸,他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想着,的确是自己先呛水的,或许是休徵君为了度气给自己才如此冒犯,不如待他醒后再问个清楚。
林巉虽这样想着,心里却还是堵得慌,心烦意乱下,他干脆不想再看到休徵君。他走到一旁,背对着休徵君坐下,想着眼不见心不烦。
但他却没看见,休徵君在他身后缓缓睁开双眼,露出了一双浅琥珀的瞳色。
第25章 造化
“醒了?”林巉听见身后的动静,转身道。
休徵君缓缓坐起身来,有些低沉地“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