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狼崽(102)
“无事。”他刚定下神,便听见复玄道。
严泊看着复玄,眯了眯眼:“既是无事,那便松开你师尊,对师尊拉拉扯扯,做弟子的还有无尊卑?”
听见严泊如此训斥复玄,林巉下意识地就想护着。
“大师兄,无妨。”
严泊的神色猛地沉了沉。
林巉:“?”
这气氛委实古怪得紧,林巉不适地蹙了蹙眉头,他看着严泊,刚想说什么岔一下氛围,便听见严泊对自己道:“我今日来,是想跟你说一些事。”
“何事?”
严泊自顾自地走到院中凳子边坐下,他看着林巉,神情是难得的严肃与认真。
“魔界之事。”
第107章 震动
“大师兄想说的是攻打魔界之事吗?”
“你知道?”严泊有些讶异地看了林巉一眼。
林巉走到严泊身边坐下,他袖袍一扫置出一套茶具来,就着天将的落雪煮化,开始烹起茶来。
复玄安静地站在林巉身后,天上又开始零落地落起雪来,他支开一个结界,将飘飘而落的碎雪都挡在这方石桌外。
“前几日祝风来过,跟我说了这事。说完后在我这里稍稍坐后便拜重山去了,师兄与他谈了什么?”林巉简略道。
“也没什么,祝风主来问我重山派的态度,说风阁唯重山派是瞻。”严泊看着壶中被煮得滚滚的雪水, 眉尖始终微微地蹙着。
这几年来,有方处然的时时陪着,严泊眉心间的心魔金痕已经淡得几不可见,没了那显眼金痕,他这一副如玉得当的面容,在微微蹙眉间,倒颇有些美人蹙眉含愁的意韵。
林巉难得见自己这惯常笑面虎一样的大师兄隐有愁色,他觉得稀奇,便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那大师兄是怎么想的?”
“这几日沈寻月不断地送呈书,询问重山派。”严泊屈着食指,无声地敲着石桌:“我能怎么想?”
“重山派还能置身之外吗?”
“那师兄是想帮颖月宫?”林巉问道。
“你怎么想?”严泊看着林巉,反问道。
林巉闻言沉思了片刻。
“魔界行事向来嚣张跋扈,早就惹得人界不满,若此事重山派袖手旁观,怕是要寒了众派的心。”
“可若要打,打谁?”
“是打那常年统治魔界的魔君?还是打那纵手下人界行乱的属王?”林巉抬手为严泊斟了一杯茶,抬起眼看向他。
“冤有头债有主,引起人界反感动怒的引子是魔界属王手下作乱,而非魔君。人魔二界向来不和,但若人界攻其属王,如今魔界两方对峙,则是变相地相帮魔君,人界虽报一时之仇,却让魔君坐收渔翁之利,不费一兵一卒剿灭叛王。”
“如此,沈寻月他们肯?”
“可若打魔君,是属王手下作乱而非他手下作乱,按理说与他并没有太大的直接干系,如此倒颇有些无辜?”说到此,林巉觉得好笑,便轻轻笑了一声。
“打魔君,属王又当如何?也打吗?那属王能跟魔君暂时分庭抗礼,想来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既打魔君,又打属王,若无长战准备,人界如此,怕是有些受不住。”
“不妥。”
严泊神色未变,只抿了一口茶。
他思忖了片刻后,问道:“依你之见,当如何?”
“大师兄不是已经想好了吗?”
严泊眨了眨眼。
“与其两难,不如待魔界平乱后再做打算。若是魔君赢了,那我们便相要俘虏属王,若魔君不给,人界再攻魔界;若魔君给了,那便是下了魔界的面子,亦得了罪魁祸首,也算得偿。若意料之外属王赢了,那人界亦可攻之,魔君为他人阶下之囚,倒不足为惧。”林巉的指腹摩挲着茶杯,眼中微微闪烁着计虑。
“大师兄可是这样想的?”
严泊“嗯”了一声,他看着林巉问道:“你意如何?”
“我亦是如此想的。”林巉喝了一口茶,回道。
“还以为你有什么别的法子。”严泊挑了挑眉。
“师弟愚钝。”
严泊好笑似地瞥了一眼林巉,然后拎起茶壶给自己添了一杯茶。
“如此虽妥,但却有一个变数。”严泊道。
“若魔君短时内不能平乱,长期二主割据,当如何?”
“众派怕是不愿意久等的。”严泊皱了皱眉:“若重山派长劝众派按兵不动,未免沾上和事胆小之嫌疑,于门派不宜。”
“此法只适魔界短时合并,不宜魔界长时割据之用。”
林巉闻言,不由得也沉默了下来。
魔君……
他沉思了片刻,脑中忽然闪过赤金模糊的一句话。
那时赤金跟着沈寻月来凌霜峰寻他,是用的“魔界来使”的名号,但在自己跟他说清他与复玄的事后,他什么都没说便走了。
自己好像问过他“以后是否在魔界挂名”,赤金是怎么回答来着?林巉努力回想着。
“我来重山派主要是为了给羿泽探个前路……”
林巉眼中忽就一冽。
探前路?魔君打算来重山派?魔君来重山派做甚?
林巉想到此狠狠地皱起眉,他抿了抿唇,只恨当时自己怎么就把这句话放过去了。
他身后的复玄见林巉脸上隐有苦思之色,以为是此事让林巉为难了。他上前半步,从林巉身后走到他身边,垂着眼看向林巉道:“师父,可是为难了?”
林巉抬眼看向复玄。
“魔界分裂不会拖得太久,魔君羿泽不是个眼里不是能容沙子的人。”
复玄顿了顿,他看着林巉继续,眼中掠过一丝莫测:“师父放心,就算他忽然性情大变,想容下这个沙子,我也不会让他容下去。”
“你想做什么?”还不待林巉说什么,从复玄走到林巉身边时便冷下脸的严泊便寒声断道。
“你如今已是一界之主,处事当慎重,莫又弄出些什么乱子,牵扯你师父不说,自己身上担着的凌霜峰首徒名号还要累得你师父被人口上呵骂痴笑。”
“大师兄……”严泊这充满敌意针对的一段话让林巉愣了愣,他不解地看向严泊,但下一刻他身边的复玄便一把将他揽进了怀里。
“竖子尔敢!”严泊见他冒犯的动作,瞬间大怒而起,他压抑许久的怒意轰然爆发,山河剑于他腰边鞘中铮鸣一声,直上重霄,整个重山派都荡开一声山河怒鸣。
除却凌霜峰,其余诸峰的灵气皆动荡起来。
一阵青光率先由飞景峰耀开,磊落剑鸣,不过瞬息间,方处然便破云而来落至凌霜院中。磊落剑于他手中已然出鞘,刃映天光,显出与他眉目同一分的凌冽之意。
方处然走到严泊身边,他极少看见严泊如此动气的模样,一双眼中都是浓郁逼人的杀气。
“怎的?”
严泊没有说话,方处然移开视线,这才看见院中的林巉二人。
他看着复玄将林巉抱在怀里的异样姿势,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还不待他说话,他便听见复玄道:“我如何处事,自是不会拖累我师父,不劳大师伯费心。”
“昕白……”他怀里的林巉挣了挣,却又被复玄更紧地揽住。
“不会拖累?”严泊咬了咬牙:“幼时他顶住妖界压力护你养你,尽心尽力,后来又为你中得一副附骨噬心的乌灵蛊,朝不保夕,妖界动乱,他背你出妖界,飒霞城一步一踏血,落得血染满身。”
严泊觉得可笑,便冷冷地笑了一声,那声笑犹如从刀锋中挤出一般,刺耳至极:“你不曾拖累?你还想如何拖累!”
怎么吵起来了?方处然不解地站在严泊的身后,清晰地感觉到严泊身遭越来越暴动的灵力。忽然间,方处然只本能地察觉到一股极其危险的意味,他转过视线,恰对上复玄一双幽深的眼。
“以前是我的错。”
“日后谁若敢说我师父一句不是,我定扒了他的舌,谁敢伤我师父一毫,我定挫了他的骨。我定全力解去乌灵蛊,若不成,我便以命相付,哪怕我师父魂散天地,有我相陪,也不至寂寞。”
“昕白!”这一字一句犹如烧得火红的烙铁,直直地烙进林巉的心窝,震醒了他所有的心神深处隐藏的恐惧。
“师父,我无虚言。”
“你……”
“张口闭口杀人挫骨,如此邪性,还觊觎师尊,心怀龌蹉!”严泊身前的石桌顿时四分五裂,山河剑掠至手中,他彻底动了怒:“我今日便替你师父清了师门。”
一旁的方处然捕捉到严泊话里的字词,他一把拉住了严泊:“什么觊觎师尊?”
严泊一言不发,脸色难看至极。
“复玄?”方处然难以置信道:“他……三师弟……”
林巉也被这“觊觎师尊”四个字迎头砸懵。
严泊怎么知道的?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脑中一时空白一片,连复玄说完了下一句话都没回过神来。
“我的确一直觊觎我师父,从小便开始了,你当如何?”复玄低声道,他眼底深深,犹如挑衅。
下一刻,他毫无征兆地带着林巉飞掠而退,磊落剑几乎是同时狠狠刺入复玄足前一寸的地面。
“混账东西,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方处然提起磊落剑,锋刃直对复玄。
“二师兄……”
“你闭嘴,看你教出的好徒弟!”方处然凛目对着林巉斥道,磊落剑锋芒又是一盛。
复玄将林巉锢在怀中,他抬起手五指成爪,掌心间逸出的玄色灵力与磊落剑芒憾在一起,院中的积雪被一瞬荡清,两人皆半步都未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