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孤立守恒定律被打破(97)
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他想。
第75章 超新星来临时(一)
芦幸站在公司的会议间,露出虚假而神秘的笑容。
他低下头。九点十五。他看了一眼时间。他不动声色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开始和另外两个管理部的女孩开起玩笑,像平常一样。
“你们觉得火星这时在干什么?”他挑挑眉,说。两个女孩摇摇头,吃吃地笑着望着他,她们都知道接下来就是芦幸的玩笑,或者是故事,他总能在现实中搭建回忆的大桥。芦幸果然讲了起来。他随意用词,用一些拼凑的词句,实际上没有用脑,但那两个女孩仍然被逗乐了。芦幸跟着她们笑起来,眼睛假装无意识地瞥过时钟。
他装出一副为难的表情,朝女孩们鞠了躬:“抱歉,我想去个洗手间。”他捂住自己的肚子。女孩们笑的更厉害了,这也是芦幸常用的伎俩之一,为了逃避工作,她们太熟悉这了,一眼就能看穿。坐在芦幸旁边的赵一转过头来,她听到他的话,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她的手中还捏着一张扑克牌。Q女王对着他们微笑。
“快去呀。”她皱起眉,已经完全明白芦幸的作风,她一向觉得这种事很不文雅。芦幸朝她抱歉地眨眨眼,弯下腰,走出办公室,转个弯直接去洗手间。乔德的办公室在他身后,在棕色的长廊上充当尽头,那扇大门正对走廊敞开,有个人在给他汇报工作情况,芦幸能听到声音。
“这个月的营业总数额……”
芦幸走向洗手间,他头也不回,但他知道乔德肯定在千分之一秒间假装微不足道地看了他一眼,只有他们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扑克牌,王牌和王牌,他们知道谜底。他侧过头,在《蒙娜丽莎的微笑》那副画的玻璃框里看到他自己,她朝他微笑,她的浮影里是他的脸庞。
九点二十。他走进洗手间,洗手间大门旁的电子挂钟显示。
他选了最里间的厕所格子,他走进去,关上门,现在这里只剩他和白炽灯的背影。
他拿出电子表,百无聊奈地等了十分钟。
他从衣兜里缓缓拿出信号器。
他深呼吸一口气。除开张骆驼他们四个人有信号器,芦幸还给了四公里的领头人一个信号器。
“当黄色的信号灯亮时,你们就可以行动。”他对他说,领头人的银色机械臂握住了信号器,点了点头,他身后,那些人仍然在训练着。五万块钱,这是即使对赏金猎人们也是过于丰盛的钱数。
这是个仪式,必须要的仪式。
头顶的白炽灯闪了一下。
芦幸按下黄色的信号灯。
他眨眨眼,知道训练已久的四公里的黑暗使者们会使出全部招数。
张骆驼听到一阵嘈杂的巨响,那像是雕塑倒在地上的声音,他眨眨眼,从梦中惊醒过来,头靠在沙发上让他觉得有点不舒服。
“突发新闻。”女声冰冷而标准无比。
张骆驼猛地抬头,他看到打开的电视,电视蓝色的背景上白字光晕无比大,绕着一个圆形的球体转动:突发新闻!原本在放的综艺节目:似乎是仿造人和人类共处的恋爱游戏已经消失不见。他眨眨眼,好奇地看着屏幕。球体消失,演播厅被切入到画面里,一个他很熟悉的女主持走进演播厅,她站在一座大厦的虚拟布景前。
“早上好。”她说,朝后退了一步,示意了一下背后的大厦,那座似乎有一百多层的大厦因此放大,显示出了其恢弘的面貌。
张骆驼眯起眼。
那是十一公司,他愣住了。
“刚刚我们从记者那里得到消息……九点三十五分,也就是两分钟之前,十一公司门口出现了一堆暴动的人……他们自称是因被十一公司剥夺了生活而感到愤怒……”女主持退后一步,为现场留出位置,一堆画面覆盖在她身上,取代了她的原位。
张骆驼往前一坐,那三维的画面栩栩如生出现在电视里。那是十一公司的大楼前,他很熟悉那里:银色大厦、马路上川流不息的人群、无穷无尽的接近光污染的全息影像。
但现在那里看上去有些不太一样。巨大的公司像个畸形的蜂巢,下面围满密密麻麻的蚁群,这是无人机在高空中拍下的景象,接着机位被切换成平行视角,它飞到离某个人一百米的地方,镜头被放大:一个纹着眼睛文身的男人,他正嘟嘟囔囔些什么那是。四公里的人。张骆驼一看就知道。那男人旁边还站了许多和他一样的人,四百个或者五百个,他们将公司门口围堵的水泄不通,许多行人匆匆路过这里,马上像只惊慌飞蛾般跑开。
“权利!我们要求权利!”他们的喊声震耳欲聋。画面闪烁一下,接着又重新浓郁,女主持人的声音在这画面中响起。
“你们都听到他们想要什么。”她隐晦地说,“现在十一公司安保部的人走了出来……”解说画面里,五六个穿制服的人跨出十一公司的玻璃门,他们抬起手,说了些什么,显然对着这么多人,他们也不敢贸然动手。但张骆驼听不太清,四公里杀手们的震耳欲聋的呼喊盖过了那声音。
“权——利——”呼喊变成了一股浪潮,在空间中传播。
张骆驼眨眨眼,知道计划,已经开始运行了。
一切开始变得混乱。安保部们虚张声势地继续发言,杀手们呼喊,全息影像的广告持续不断地在背景里闪烁,男孩露出咬着水果硬糖的上门牙。
“权——权……利!”那开始听起来像一首毫无章法的歌。这是个预兆,完全的预兆。张骆驼从他们的呼唤中感觉了出来。“权……利!”那声音越来越杂乱,胡乱撒开来到处滚动。五百人的脚步声开始作响,手中的□□、吐唾液声、肌肉鼓动声像爆破一般在电视中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人群中不知谁向前一步,十一公司安保部的领头人敏锐地察觉了,他胆怯地向后退一步。接着他马上知道自己迈错了步伐,但那为时已晚,他的动作被铭记在五百人的眼睛中。
他背后小小的玻璃门闪闪发亮,前台的女孩战战兢兢地抱着“巨浪”啤酒罐,她察觉出不对,朝厕所跑去。
安保部的人们知道如果再不逃跑,他们将无路可走。他们机敏地朝后退去,出其不意地跑入大门。电梯口就在一旁,他们像龙虾似的滑进去。
四公里的杀手们没有急着追上去,他们冷静地等待某个信号。最前排站在中间的头领不慌不忙地向前一步,手握住拳头,再松开。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巧的□□,将枪口对准玻璃。那玻璃看上去坚固无比,吃糖男孩的影像晃晃悠悠地倒映在玻璃上,一种轻飘飘的蓝覆盖在那上面。头领按下扳机。子弹飞出,撞入玻璃。小块的碎花从玻璃上溅开。接着他再开三枪。碎花变大,玻璃开始震荡,男孩湿漉漉的嘴唇不停颤抖,仿佛在玻璃窗上融化。
上百块玻璃忽然迸开,像雪花般一块块飞舞。
头领挥挥手,他们不慌不忙地走进去。
十一公司像个灾难现场。张骆驼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视。无人机的机位跟着杀手们的闯荡开始切换,一个小电梯不可能涌进五百多个人,因此他们分头行动,三分之一人留守在原地,剩下的进入公司,电梯像个永不疲劳的机器,一趟趟地在上下之间转换。
“他们选择抵达的大多数是双数层的楼……”女主持人介绍道,她的影像隐藏在三维画面后:镜头下无数个人晃过,他们手中拿着枪或刀,饮水机倒在地上,无色液体像是一片污渍,公司里狼藉一片。一个人拽住椅子,让它跌倒在地上。员工们躲在门后,他们对突然发生的事几乎是茫然,四公里的人径直走过他们旁边,像眼睛里没有任何东西。镜头切换,现在不知是几楼。张骆驼看着里面的建筑,那有些眼熟,一个嚼口香糖的人挡住了镜头,他的头又大又圆,张骆驼只能听到声音,一片嘈杂,无数人的说话声混在一起,跟着网络传来,变成扁平化的一个人的话语。
九点五十五。画面忽然闪动一下,变成黑屏。张骆驼眨眨眼,他以为他自己看错了。
女主持人仍在正常报道着新闻。
“这件事的原因还是未知……”她说,她的尾音闪烁一下,一句话被闪电般分成两截,那声音变得机械起来。
接着电视画面再闪烁一下。这次中间停顿的时间更长郑整整三秒钟黑屏,一切虚无。
“我……”她说,她小麦色的皮肤变成蓝色,背后的大厦变成一片棕色。“我……”她再次尝试开口说。
她的牙齿变成一种奇怪的廉价金色,像是四公里流行的发套颜色。
雪花斑点嗡地一声覆盖了整个电视画面。
信号完全消失。
一排小字显示在雪花斑点中。
“抱歉,网络已断,我们即将抢修。”
张骆驼猛地低下头来。
他看着他的信号器,那上面,代表乔德的红色信号灯正长久地闪烁。
他摸摸裤兜,芯片藏在里面,完好无损。接着他再摸摸衣兜,毛毛躺在里面,呼吸均匀,它睡着了。
他的心猛跳起来,乔德已经按下了警报器。这提醒他是时候行动了——开飞船去飞山墓园和乔德会合。
张骆驼站起来,关上门,走廊里的灯一明一暗。他走进电梯,按下到达停船场的数值。电梯里空无一人,头顶的灯平稳地照亮他。原本在放的电视雪花一片,上面标注:网络已断。
他很紧张,他不知道乔德在按下警报器后如何,有没有脱身,他想打电话问问他,但他知道时机不对。他不得不握紧手指,凝视前方,深吸电梯里本就稀少的空气。他不在他身边,没法帮助他。
他出电梯时小心翼翼地伸出脚,本能性地左右张望了一下。不知为何,他想起了R-63和他的那次追捕赛,但这次显然R-63不在外面守候,天空平静地像一块帷幕。他走出去,也许他有些多疑,他自嘲地想。
整个停船场都平静无比,一架架飞船停在驾驶位上,白线区分开它们的位置,它们像一只只闪亮的尖锐子弹等待守护人的到来。张骆驼走向他的飞船,他在空旷的停船场听到他的脚步声,它回响的很厉害。
张骆驼打开飞船舱门,他坐上去,钥匙插入孔中。飞船舱中很暗,他之前停的是靠墙的位置。他弯下腰,打开飞船舱的照明灯,模式选择黄色,亮度调为中。
他直起身,看向前方。黄色的灯影在飞船的玻璃窗中被倒映。
张骆驼忽然愣住了。
玻璃窗里有一双模糊的眼睛正凝视着他。
他没有回头,视线移向后视镜。
那不是他自己的眼睛。
张骆驼不知道怎么做,他不敢回头,也不敢站起来。他的飞船舱里有多余一个人。但他也不能开着飞船直接前行,直接前行可能让他在空中遇难,还可能暴露乔德和飞鸟。他的心砰砰作响。他挪出手,假装一无所知,准备下飞船。
一把枪抵在他头上,张骆驼听到保险栓被拉开的声音。
“你发现了。”那个声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