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孤立守恒定律被打破(81)
郑郑在中间狐疑地看着他们,这对她来说又是未知的一层:“你们在说什么事?”
芦幸朝她扬眉,简略地做了个手势,那手势看起来像一架飞船摇摇晃晃地砸向地面。
“……我们结盟了,准备再次撞一次南墙。”他说。
郑郑立刻明白过来,她叹口气,从沙地上站起来,利落地拍开衣服上的沙尘。
“不到黄河不死心。”她用了一句很久以前的,来自旧世界的谚语。
“你要加入吗?”芦幸期待地问道,目光跟着她的走动飘来飘去。
郑郑转过头来,还没泄露出任何表情,芦幸立马缩回头,表现的怯生生:“我知道你不满……但不是我把他们拉下了水,是他们自主愿意的……”
郑郑摇摇头,像是不赞成他的观点。
“你都没有给我商量过。”她语气很轻松,像是一阵风,但话里的意思却令人不寒而栗。
芦幸缩的更为厉害,此刻甚至连他的冷漠和古怪都消逝不见,他看起来就像一个马上要被裁员的员工。
张骆驼犹豫着,想要劝劝她。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郑郑已经开始说话:“你知道南墙有多危险,那是死亡,你已经试过一次了——现在你还要再试第二次,而且还拉上了——”
她回过头来,看了张骆驼一眼,似乎想要说一下张骆驼,这下缩的人变成了张骆驼。乔德站起来,他不动声色地挡在了郑郑的面前,避免她的视线再次谴责地落到张骆驼身上。
“行,你们爱怎么做怎么做。”他听到郑郑似乎因为乔德袒护张骆驼的动作,生气的几乎没有话说,她将手上已经没有用处的药丸摔到地上,转过身去,“我不管了。”
她看起来要离开了,朝她自己的飞船走去。张骆驼有点不知所措,他不想看到局面变僵,他想叫住郑郑,但不知怎么叫,而且他身体虚弱的甚至没法说话。他移了移身子,想看看郑郑的背影,但站在他面前的乔德挡住了她。
“难道能比生活在这座城市里危险吗?”但在郑郑离开之前,张骆驼想开口阻止之前,乔德平缓而冷漠地说,对着离开的郑郑的背影。
已经走了两步的郑郑顿住了步伐,张骆驼看不到郑郑的神情,但他可以想象得出,因为郑郑生气时和不说话时的神情很像。
风吹过这块土地之间。那是一阵非常长远的,像是永无静止的风,但即使是它也吹不透南墙,它不向任何人开放。
她停顿了几秒,接着,仍然没有回头,坚定地、冷漠地继续向前走去,她的飞船就停在不远处,再走几步她就可以彻底离开。那片黄色的土地包裹住了她,让她融入了那里面。
“乔德,怎么办?”张骆驼轻声说。
乔德轻轻看了他一眼。
张骆驼稍稍移动了一下身体,他感到痛苦走后给身体留下后的精疲力竭,他深呼吸一口气,想要吐出气来,但是意识到现在的状况,他悄悄地将那口空气憋了回去,他担忧地看着郑郑,不知所措。
郑郑看起来就要走到她的飞船旁了,她离那里还有十步左右。但再走过几步后,也许是四步或者五步,又也许是第六步,她的步伐忽然停了下来——这让张骆驼有些惊讶。她怎么了吗?
接着,郑郑像是被风影响一般,忽然转过身来,她看起来像平常生气无比时的样子,没有任何表情,悠闲自在,只有眼睛饱含了生气时的神色。她带着那神情,坚定地按照她离开的步伐返回,朝他们这里走来。张骆驼不由自主地朝后缩了一缩,害怕地凝望她。他看着她,看着她迈过那片黄色土地,看着她无视他们所有人的目光,看着她径直踩上碎石大小的沙尘,看着她走到他们三个中间,面对乔德、张骆驼和芦幸无言的目光,深呼吸一口气,像是已经决定了什么。
她扫了芦幸一眼,后者立刻胆怯地移开了目光,然后她又扫了一眼乔德,乔德没有动,他平静地面对郑郑的目光。他们两个凝视了好一会儿。这是头次他们面对面,没有厌恶和隔阂,他们头次看清楚了对方,心平气和的。
接着郑郑转过头来,她最后看了一眼张骆驼。张骆驼朝她眨眨眼,而郑郑叹口气,也无奈地朝他眨眨眼,微笑了一下。
“我也加入。”她坚定地说。
芦幸愣住了,他在郑郑回过头朝他们走来时一直屏住呼吸,也许是担心会出什么事——郑郑的气势过于可怕了。他甚至在刚刚闭上了眼。他似乎完全没料到这点。
“加入我们?”他重复道,确信自己没有听错。
他看着郑郑不耐烦地点了点头。接着他小心翼翼地转过头来,和同样惊讶的张骆驼交换了一个神色,显然张骆驼也被郑郑的气势压迫住了——只有乔德仍然保持绝对的平静。
芦幸再次琢磨了这句话,他不自觉地咧着嘴,露出一个微笑:“你是想通了吗?”
郑郑转过头来,朝他轻轻挑了挑眉毛:“不,是因为没有我你们一定会搞得一团糟。”
“而且。”她说,这次声音轻了些,更像是自言自语,她看了一眼乔德,又看了一眼天空,那块红石头的地方。
“也许你们说的对。”
芦幸眯起眼睛,嘀咕道:“我该想到的,这是你的做法。”
郑郑朝他轻轻挑了挑眉,而这次芦幸没有怕,因为他如此清楚郑郑的行为模式。他仍然笑着,让风中漂浮的尘埃在他咧嘴的时刻飘到他的脸上,使他看起来像个流浪的自由人。
张骆驼在一旁看着他们。这种做法确实非常郑郑。他想,从刚刚走回来就非常郑郑。他也不由自主地笑起来,
他的笑容牵扯到伤痛的神经,他“嘶”了一声,乔德立刻俯下身,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背。张骆驼朝他眨眨眼,假装万事大吉,他看到乔德朝他露出了一个很轻的微笑。
他们在这空旷的黄土地里呆了一会儿,望了会儿天空,直到张骆驼的肌肉恢复过来可以行走。张骆驼被乔德拉起,一拐一瘸地走向飞船,风沙席卷而来,拍打他的面部,他在这微微的疼痛之中瑟缩一下,不由想到他晕倒之前在飞船中的窒息感:崩溃的视觉系统、发出疼痛信号的神经,那些在他眼前,一片黑色之中闪耀的多色的色彩。他咬着牙,握紧乔德的手,而乔德反向相握,将他的手回握的更紧。
第63章 夜半城市(一)
他们乘坐那架飞船回去。郑郑负责驾驶飞船,芦幸疲倦无比,他缩在驾驶座上一动不动,而乔德和张骆驼坐在后座。张骆驼看向窗外,工业区的景象尽收眼底,那些黑雾和灰色天空缠绕在一起,宛如一条在九龙坡的奢侈品店被展示的渐变色的昂贵丝巾。
“你的意思是……‘南墙’是程序?”芦幸说,他疲倦地从抽屉里拿出了三罐饮料,递给了乔德两罐,而他把他手中的一罐打开,放在郑郑旁边,示意她口渴的时候喝。
乔德点了点头:“病毒植入,和脑海相连接,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怪不得。”芦幸说,他沉思着,“假如说‘南墙’只是凭空出现,不让我们出去,这也太像宗教传说了,用科技来解释它合理得多。”
在休息一会儿后,他们重振精神,讨论关于城市逃离的事,但他们始终没有头绪——关于“南墙”,关于一切,尽管芦幸比他们更先一步行动,但那也只是完全盲目的。
“但我不知道太多事,当初我和郑郑想要逃离这座城市时也没有计划,我们只是瞎转……”芦幸向他们解释道,喝了一口酒,“现在的问题是,怎么让南墙为我们打开逃出去?”
压力感敲打张骆驼的胸口,它在不久前才退去,现在又重新返回,他的头脑一片空白。
乔德陷入沉思。显然他对他们所说的事也一知半解。
“也许赵一也可能知道些什么?”张骆驼提议道。
但芦幸和乔德对视了一眼,怜悯和羡慕地说:“她是我们三个中唯一一个对一切都不知道的人。”
“管理部的其他人呢?”张骆驼将这个领域发散开来。
开飞船的郑郑听到他的话,摇摇头:“他们知道的不会比我们在座的任何一个人多,否则他们也不会那么趾高气扬了。”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皱起眉头——那些管理部的人,站在公司的某个角落,用一副一模一样的嗤之以鼻的表情打量来者,他们为自己的身份自豪无比,深信这一切都是为了人类。
张骆驼放弃了,他喝下一口酒罐中的饮料,躺回座位上——管理部的所有人都被排除。那还能找谁呢?在这个巨大的城市之中想要寻找陌生的知情者简直像从网络之中试图挖掘出金币,几率又小又困难。他认识的人之中还有谁能知道点什么?他沉思地想。
打开南墙、逃离这座城市的谜底藏在黑暗中,他们得需要什么照亮那黑暗,比如他们得找到一个手电筒,如果他们找不到手电筒,至少他们得找到一个愿意借给他们手电筒的人,某个可能知情的人。
谁是那个人?他躺在椅子上。
这个人必须既了解地球,又知道火星,就像管理部一样,他一定得知道大部分的事实,但甚至要超越管理部,他一定和火星的联系更紧密,以至于知道的比管理部每个人都知晓的多。
他隐隐约约地想到一个人。
“范柳呢?”他坐起来,不由自主地开口轻声说。
张骆驼望向乔德,看他怎么想。乔德之前一直保持沉默,看向窗外遥远的景象。听到张骆驼的话后他转过头来,张骆驼和他对视了第一眼,这一刻张骆驼非常笃定,乔德也想到了这个,因为他毫不吃惊,他像张骆驼一样想到这谜底,但他没有说出口。
乔德说:“范柳的确最有可能知道一些东西。他是除开我们和火星最接近的人。”他没有过多的解释,说完又转过头去,仿佛漫不经心地望向窗口,那无意义的工业污染。
“其实我也想过,就在刚刚。”坐在前排的芦幸回过头来,“范柳是个绝对的好对象,但是——”
他为难地在飞船里挠了挠鼻尖,郑郑瞥了他一眼,仿佛完全知道他怎么想:“我记得你和我说过——你在之前就利用过范柳一次了是吗?”
芦幸叹口气,点了点头:“是的,而范柳很聪明,我不知道他是否已经意识到了。”
但比起这个答案,其他的似乎都更不靠谱,张骆驼发现了这一点,因为即使他们都对“范柳”这个回答提出了质疑,但都没有完全反对它,在一阵沉默后,他们开始认真地考虑这个的可能性。
“也许范柳会不记得是怎么回事?”郑郑看向前方,让飞船穿过了一大片老旧的公寓群,工业区已经落在他们身后,消失不见。
“如果你指的是我问他的问题他记不记得的话,有可能,他酒量不好,喝断片后第二天什么都记不得。”芦幸想了想,皱起眉,像是想到了什么,“我上次就是,第二天他问了我我们醉后谈了什么,我告诉他我们唱歌,又跳舞,他真的相信了,一旦碰到酒他就变得傻乎乎的。但他绝对记得我和他喝酒了。”